王开济道:“因为接到酌月堂主的消息,说师姐受伤了,而且心情不好,所以希望我来看看。” 云烬雪心道:果然。 她应当是同时给盛雨青和王开济发了消息,只是盛家就在明台,距离很近,所以立刻就赶来了。而王开济则迟了那么久,是因为路途遥远,花了些时间。 心头窜起丝丝缕缕的火,云烬雪深吸口气,歉意道:“真是辛苦你了。酌月那人做什么事都喜欢冲动,她大概不知道你们也忙,还这么任性的让你过来。” 王开济不满道:“师姐说这话可就是太客气了啊,做师弟的来看您不是很正常吗?” 云烬雪笑笑:“不好意思,我不说了。那归星知道这件事吗?” 王开济端起茶盏喝了口水,神神秘秘道:“话说,这点就很奇怪。酌月堂主让我来,但是还不让我透露消息给燕掌门,只说让我自己来就行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掌门也是您的师妹,有什么不能说。” 云烬雪心中冷笑一声。 还能有为什么,这死小孩一直讨厌归星,之前就乱吃飞醋,一点点事都计较,现在毛病也没改。就算想找人来陪自己,也不想让归星来。 是怕什么?怕自己对归星产生感情吗? 先不说她对归星确实只有对师妹的疼爱,光说归星的身份。小说女主,之后是慢慢成为正道仙门百家之首,可能飞升的人物,这条路可偏移不得。 云烬雪在任务之余,不会干扰她的命流。并且自己早晚要回家,也不可能和她产生些什么。 但退一万步说,就算有了感情,和那死小孩有什么干系。 云烬雪扣紧茶盏,却没喝,只是道:“没关系,你之后回去可以说是来明台见我。但我受过伤的事不必提,现在都好了。让她不要记挂我,不要为我担心。” “好,我听师姐的。”王开济将斗笠放在桌上,撸起袖子问道:“不过受伤是怎么回事?现在是什么状况?我帮您看看吧。” 看他姿态娴熟,云烬雪忆起从前在杨氏医署里的对话。这人家里似乎是学医的,便问道:“你现在不练剑了吗?” 王开济神情一滞,食指蹭蹭鼻子:“是,我跟着家里学医了,以后想在神极宗做医师。” 神极宗那种状况,但凡是个稍有名气的医修家族都要躲远了,他却选择扎根其中。云烬雪心中滑过暖流,赞叹道:“能有你这样的弟子,是神极宗的幸运啊。” 王开济道:“师姐这样觉得吗?” 云烬雪道:“当然。” 王开济笑道:“我还生怕师姐会觉得我没能坚持目标呢。” 云烬雪道:“不会,年少梦想可以是目标,但不应该成为你的枷锁。” 王开济轻晃茶盏,沉默须臾后露齿一笑:“明白了,感谢师姐。” 又聊了些归星和神极宗的近况,一起出去吃了饭,带小师弟逛逛明台城。晚间时,给他在鸳鸯帐暖寻了处房间。 既然来到这里,势必会看看舞蹈表演。王开济家风较为严谨,从没接触过这些,刚看眼便红了耳朵,水喝了一杯又一杯,中间时作鹌鹑状溜了。 矮身穿过桌椅时,瞧见明暗不定灯光下少女暖白的脸,在红蓝劲装的修饰中俊俏又漂亮,还眨眨眼,冲他笑。 他糗态顿显,恨不得手脚并用遁地而逃。 盛雨青见状大笑:“哈哈哈!这人居然比小奇巧还容易害羞。” 奇巧趴在云烬雪膝盖上,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舞台上的漂亮女人:“我没有害羞过喔。” 耳朵声浪一波波涌动,云烬雪瞧着瞧着又困了,抱着奇巧放进椅子里,自己上了楼。 进屋前,似乎在楼梯转角看到一抹转瞬消逝的红。 云烬雪脚步微顿,开门进屋,将门反锁。 在床上躺了没多久,果然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似乎想进来,推不开反锁的门。在门口转了两圈,灰心丧气的离开。 云烬雪困意浓稠,却怎么也睡不着。 翻身看着床帐,能听见舞台上飘扬乐声,以及海潮般袭来的拍掌喝彩。 接连见到曾经的朋友,不可避免回忆过去。 在决心去红镜山前,云烬雪始终觉得,这些年的经历在回家之后,翻出来都是可值得反复回嚼的美好记忆。 可现在,幸福中夹了段她迫不及待想要摆脱的黑暗又苦涩的经历,由于用力太狠,破碎的太厉害,裂纹又蔓延太深太远,以至于让前后两端的美好也开裂,碰上去就疼。 为了躲开那刺刺儿的过去,只能合上封面,将这里发生过的所有一切都压在纸张间,或者将自己挖去成不完整的缺页。 是因为心脏换掉了吗?居然不会觉得遗憾了。 她从前就觉得自己太容易心软,很多时候面对现状都疲惫万分。现在倒好,真换上硬质的心脏,也许以后能做到铁石心肠吗? 但愿吧。 换了几个舒服姿势,都睡不着。 云烬雪半撑起身,长发在身后流泻,蜿蜒于床铺。她微蹙眉头,揉揉胸口,红唇轻启,叹了口气。 奇巧说可能会有排异造成的不适,如果觉得难熬就让颂仙帮忙去开点药吃。 这话她没在意过,只因现在这点疼对她而言实在不算什么。回想起来,都不知道前面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真如行尸走肉般。 实在睡不着,云烬雪翻身下床,想出去走走。 琢磨着一会还要回来睡,所以并未束发,一把浓黑在背后倾洒。她打开门,抬脚跨过门槛,黑色袍边翻涌如滚浪。她瞧见门边蹲着抹深红。 江炎玉没想到她突然出来,吃了一惊。 抬眸望去,黑沉沉走廊上绽出朵昙花般的清雅仙君,让她眸色星亮,心神意动,几乎就要开口说什么。 但转瞬间又想起之前对话的结局,江炎玉睫毛一颤,赶紧起身麻溜逃跑了。 云烬雪低垂视线,瞧着她飞快消失,又收回视线,微微弯腰撑在红栏杆上往下看,焰红在暗夜中也显眼万分,一路烧向门外黑街。 云烬雪轻咬下唇,揉揉眼,仿佛被那短暂出现的红灼痛。 她转身,又回了屋。 第二天清晨,云烬雪把前段时间某天醒来突然出现在床头的那袋钱拿去楼下柜台,向颂仙道:“这个可以帮我换成整钱吗?” 颂仙伸手拆开钱袋,被一整包铜板微微震撼:“这是...你在存钱吗?” 确实是在存钱,还曾经天真以为这是凭借劳动杀鬼一笔笔攒下来的。现在想来,眼盲的自己在别人眼中不知道是什么可笑样子,杀掉的鬼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那死小孩不知道脑子怎么想的,把这袋钱拿来,又叫来之前的朋友,是想让她开心? 殊不知,只能让她想起眼盲时种种屈辱,看了更来气。并且让朋友们徒增担忧,为她耗费心力,耽误他们的事。 自己躲着不敢见人,就推其他出来。她倒是不知道原书里反派性格中,与“执着”并驾齐驱的“天地不服”,“直截了当”去哪了。 云烬雪笑道:“之前闲着没事存的,现在想出去,用起来不太方便。” 颂仙正给她掏钱,闻言抬眸道:“你去要哪?” 云烬雪道:“我不可能一直在这里住着,这段时间太打扰你们了,加上心脏状态已经稳定,所以打算出去逛逛。” 盛雨青已经是监察处大官,几人一起吃饭时常常就有人来给她汇报,看得出来相当忙碌,但依然每天抽时间出来陪她,记挂着江炎玉说的那句师姐心情不好。 王开济也是,神极宗正是缺人时候,他却因为担忧无法抽身,始终想确认她身体状况,再做下一步打算。 颂仙这边原本的节奏也被打乱,全都陪着她一个人转圈。 云烬雪感动之余,也觉得实在太过麻烦别人。都有各自的生活,没必要在她身上浪费那么多时间。 颂仙似乎不太赞同:“你现在还没好利索,况且心脏状况还要时时检查,需要奇巧在身边。” 云烬雪笑道:“没,已经好相当多了。这段时间的练习我都有好好做,基本完全适应,不用担心我。” 颂仙问道:“为什么这么着急?” 云烬雪道:“也不是,就是...有点事想去做,也想出去透透气。” 颂仙了然:“人多的地方待多了。” 云烬雪道:“是有点。”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能理解,其实我也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颂仙将钱袋拎下去,道:“外出的话,这钱的确不太合适,太重了,我给你拿几张票子。” 她正翻抽屉时,奇巧扒上栏杆,哇了声:“今天不用叫你就起来了诶。” 颂仙抬眸道:“你云姐姐要走了。” 奇巧愣神,赶紧从楼上飞奔下来,抓住云烬雪的手,仰脸道:“为什么!” 云烬雪将方才的话又说了遍,不过为了哄孩子,说的又更丰富些。还有不得不离开去办事的理由,也一并想了几个。 奇巧泪眼汪汪:“好吧。” 她从怀里拿出片彩鳞,双手捧上来:“咱们缔约,你之后还要来找我玩,而且我还得给你检查心脏状态。” 看着彩鳞,云烬雪稍稍犹豫,还是同意了。 毕竟江炎玉看着不像是愿意放她走的样子,她也不可能一直在外面飘,没准的确会经常回来。 刻上誓约内容,颂仙已经在柜面上码了厚厚一沓银票:“这些够用吗?” 当了许久穷鬼的云烬雪睁大眼,那柜台上的钱简直在闪闪发光:“这...我那袋钱哪有这么多,不用!” 颂仙往她怀里塞:“行了,不要客气,都是那贪官老舒的钱,他最不缺这个,所以别推辞,不爱听这个。” 奇巧也帮忙拍拍:“拿着吧,买好吃的。” 颂仙看见她腰间断剑,又道:“那个丢了吧,我去给你找一把好剑。” 云烬雪从震惊中抽离,敛下神情:“不用,多谢,我还是用它就好。” 她如今也不算是完整的人,配上断剑倒也正好。 颂仙挑眉,估摸着有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秘密在里头:“好吧。” 揉揉怀里塞满的银票,云烬雪有些不好意思道:“那这个我就收下了。还有一件事想要麻烦你。开济那边,等他醒来你帮我说一下,让他不用那么担心我,赶紧回去吧。还有雨青也是,让她忙自己的事就行。” 颂仙把抽屉塞回去:“你是因为这个要走?” 云烬雪道:“不是,真想出去了。” 颂仙哦了声,又问:“江炎玉呢?” 云烬雪握紧断剑:“随她吧。” 颂仙瞧她,笑笑,也没有多问。 和她们告别,从鸳鸯帐暖里出来。时间还早,街上人不多,只有清早出摊的店家在忙活。阳光稀薄,天还有些青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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