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乐玖的三叔,侄女成婚,乐镇南是从外人嘴里听到的。 那人还笑话他:“老三,乐老爷真和你断绝兄弟关系了啊,怎么乐小娘子成亲,都不通知你这个做叔叔的?你看,丧良心的事做多了,报应来了。” 他气得眼睛赤红,疯跑到乐家大门大嚷大叫。 乐玖跟乐夫人去县里采办各样日用品,乐老三呼哧呼哧地闯进门:“乐镇东!你不拿我当兄弟,乐玖不拿我当叔,你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爹娘吗?!” 三年多的放任,乐镇东没管过他在外惹的糟心事,平日烂摊子有当大兄的帮忙收拾,乐镇南日子再难过也不会难到心力交瘁。然而后来因为三房坑害乐玖的缘故,乐镇东和弟弟断绝亲情,只保他留一口气,旁的不再插手。 乐夫人也不准他帮衬三房,都断绝关系了,再上赶着,恐怕三房会变成狗皮膏药缠着他们不放。 他在那无能狂怒,乐地主眼不见心不烦,眼睛一闭:“你又发什么疯?” “我发疯?” 乐镇南年纪比乐镇东小,看起来却比当兄长的老了不止十岁:“乐玖成亲为什么不知会我?!你说断绝就断绝,你身体里流着和我一样的血,爹娘临终前你怎么说的?你说,若待弟弟不好,就让你最爱的女儿一生孤苦,百病缠身!” 不提这还好,提到这,乐地主眼睛豁然睁开:“那是娘说的,我可没说!你乐镇南不好,凭何要我女儿遭报应?你还有脸来我家,趁我夫人没回来,你快走罢。” “大哥!” 乐老三扑通跪在他脚前:“你真不认我了?我知道错了,我不是东西,我已经、已经尝到苦果了,大哥,我们同出一脉,是亲兄弟啊!” 乐地主情绪激动,眼眶泛红:“这会你做样子给谁看?” “大伯!大伯你饶了爹爹罢!” 二十出头的乐树生这几年在村里一直没娶到媳妇,他瘸了条腿,走路一拐一拐的,被一群毛孩子私底下喊“瘸腿的”。 和乐镇南一样,几年的困苦生活消磨了他们的精气神,乐树生一头跪倒在地:“大伯,我们知错了,求大伯给侄儿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求大伯了。” 三年前的气,放在今日,也没当初那样恼怒。况且乐玖马上要嫁人,做大将军夫人,乐地主瞅着可怜兮兮、面黄肌瘦的父子俩,心肠一软。 他本身就顾念亲情,要不然碰上那么一对偏心的爹娘,早闹起来了。宽宥的话到了嘴边,他猛地醒过神来。 不。 这亲戚不能要。 要了是给玖玖添麻烦。 给大女儿、二女儿找不痛快。 天知道以前乐镇南没少借着“乐家三叔”的身份招摇拐骗。 他女儿难得高嫁,对方还是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 万一这会心软,弄得日后乐镇南拖他女儿后腿,乐镇东可没法原谅自己! 他咬紧牙关,挥挥手,示意下人将二人请出去。 罕见的,这次乐镇南父子没在乐家闹起来。 只是擦干眼泪,失魂落魄。 “爹,大伯不信咱们。这是为何?他方才分明心软了。” “慢慢来。” 乐镇南哭得眼眶红肿——他是真的知错了,不该妄想不是自己的,以至于沦落如今地步。 “你现在还对你堂妹有心思吗?” 一句话问得乐树生汗毛倒立:“不敢。” “那就好那就好……” 乐镇南一口气叹出,反手一巴掌抽在儿子脸上,眼神阴鸷:“都是因为你这个兔崽子,老子才从天上掉到泥潭,生孩子,呸!生儿子有什么好?” 他一巴掌打得乐树生直接傻了。 一阵风吹来,乐镇南哭笑一声,抱住儿子的头:“生儿啊,爹心里苦啊,爹心里好苦啊……” 生活磋磨了恶人的棱角,让坏人无所遁形。 乐树生在他亲爹怀里打了个寒颤——爹爹这几个月,精神是愈发的不稳了。 昨儿个打了阿娘一顿,今天毫无预兆地打他。 一瞬间,他感觉天要塌了。 想回头,哪怕磕破脑袋呢,也要求得大伯认他这个侄子。 他姓乐啊! 大伯想让乐家断子绝孙吗? 他想走,乐镇南死死抱着他。 “爹,爹你放开我,放开我!” 毕竟胜在年轻,乐树生推开疯疯癫癫的亲爹,往乐家跑。 乐家大门紧闭。 乐树生候在门外,长跪不起。 乐老爷揉揉太阳穴,狠心不去管外面那些事,正头疼着,管家道:“老爷,莫村长来了。” 见到跪在乐家门外的乐树生,莫村长啧了啧:“千金难买后悔药哇。” 堂兄对堂妹起淫念,对不属于他的乐家家财起贪念,换了他,早一棍子打死了,也是乐镇东心慈。 乐镇南有个这么好用的哥哥,偏不知道哄着,反将人得罪得狠狠地,人家的掌上明珠、心头肉都敢动,落得什么结局都不冤。 村里念叨乐地主心狠的,都是一群丧良心的瞎子。 “村长,您里面请。” 乐家大门打开又关闭,门子没给跪在外面的人一道眼神。 . 平安县,光线明媚,狭路相逢。 朱夫人耀武扬威地挡在窄巷。 窄巷深处住着一家手艺极好的绣娘,不差钱的人家都喜欢请她定制一些私人物件。 乐夫人今天带女儿也是想花钱请年轻的绣娘绣几双鸳鸯戏水的小袜子,可以的话,再做几件有新意,看着生动喜人的胸衣。 谁成想,下了单,出了绣娘家门,好死不死地遇见心眼小的疯婆子。 疯婆子朱夫人乘坐的软轿挡了道儿,帘子挑起来搭在轿顶,她矫情做作地坐在里面,比前阵子见着神气不少:“啧,这不是乐夫人和乐小娘子?来找春娘子?你们也喜欢春娘子的手艺呀,正好,春娘子一月只接一单,她欠我人情,你们说,我要是过去请她偿还人情,拒接你们的单,或是挪到下月,她会怎么选?” 平安县的“神绣”春娘子,据说是宫中绣娘的徒弟,不知怎的来了平安县,最不喜欠人人情。 乐夫人脸色微变。 乐玖还惦记她给阿娘那一巴掌的仇怨:“有时候银子也不是好使,朱夫人,好歹您是朱大人的妻,也该注意言行,否则,再连累朱大人可就不好了。” 她提到朱大人,朱夫人观她年轻貌美,心里生出芥蒂:“你一介农女,也敢在我面前说教。牙尖嘴利的,小心嫁不出去!” 乐玖就烦别人说不过就拿“嫁不出去”当话柄,气极反笑,眼神冷冰冰的,下意识抬了抬手腕,左手主动戴在右手的玉镯:“我嫁不嫁的出去,不劳您操心,我——” 她话音没落,感到一阵风扑来。 乐夫人一个激灵,用了大力气扯开攥住乐玖衣领、不停发疯的中年妇人。 朱夫人气得牙痒,眼睛红红:“好你个小贱蹄子!勾.引别人男人的娼妇!看我不撕了你!” 她嗓门大,引得路过窄巷的路人好奇张望。 乐玖直接气笑了,冷着脸整理险些被她撕烂的领口。 暗幸今天出门穿的衣服是杨姐姐给她选的,杨姐姐这人老古板,闷骚,担心在外面她的小娘子被狗男人占眼睛上的便宜,磨磨蹭蹭地为她挑了件秀美婉约的衣裙。 要不然,她半边胸都得露出来。 想想万一教人瞧见的场景,乐玖火从心起。 朱夫人骂得难听,嗓音飙得老高,惹来外人观看的同时,也气得乐夫人涨红脸,扑过去和她扭打——她女儿都要准备嫁人了,死婆娘敢败坏玖玖的名声,她要打死她!官夫人也照样打! “快,拉开我阿娘!” 乐玖寒着脸发号施令。 乐家随行的丫鬟婆子们冲上去,顺道一人给了朱夫人一拳,打不着朱夫人的,就打来拉偏架的朱家护卫。 场面一度混乱。 当街,县令夫人被人摁在地上打。 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大家都知道了。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分开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乐玖上前,沉沉盯着喘粗气的妇人,冷眼一巴掌扇过去:“这是替我阿娘打的。” 又一巴掌。 “这是替我自己打的。有病吃药,跑出来咬人做甚?你个疯婆子。” 两巴掌打得朱夫人老脸高.肿,缓了一会,她神情哀戚:“我疯婆子?你自身不检点,勾搭有妇之夫,你个贱蹄子!千人枕万人.骑的窑姐儿!” “我打死你这胡说八道的!” 乐夫人冲过来。 事态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周围人看乐玖的眼神明显不善,议论纷纷。 乐玖:“去请朱大人来。” “请!请他来!我看他能不能给我一个交代!”朱夫人不知哪来的蛮力推开乐夫人,一个人坐在地上默默流泪。 一时间,对着乐玖指指点点的人更多了。 人们下意识同情弱者。 即便对事情的发展一知半解。 丫鬟秋秋拉着小姐退到一边,与此同时,两家的人拼命往县衙赶。 朱净升人在县衙,眼皮一直跳。 “大人!” “何事?” “夫人和人当街打起来了!” “……” 朱大人惆怅满怀。 “对方请大人过去,给个说法……” 说法? 朱大人暗自埋怨夫人在外给他丢人,但要说不管,也不行。他穿着一身官袍坐上轿:“去看看。” 细柳巷。 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人。 忽然有人喊:“朱大人来了!” 乐夫人精神一震,狠狠剜了朱夫人一眼。 乐玖收拾好心情抬头看去,年过三十的朱大人身上有着读书人的斯文,官威不小,不过乐小娘子还记着当年山匪成患,身为地方父母官的朱大人愣是怂得不敢派兵剿匪。 她对朱大人观感不好。 但想到朱大人有个爱给他惹麻烦的夫人,成婚多年竟始终在忍耐,心底的气散了一小半。 “夫人!” 见到花猫脸的发妻,朱大人惊怒道:“怎打成这样子?!是谁打——” “是民妇。” 乐夫人屈身行礼:“民妇拜见大人。” 朱大人看她有点眼熟:“你是……哦哦,本官想起来了,你是长乐村的乐夫人。” 看对方脸上也有两道抓痕,他蹙眉:“这是怎么一回事?何事闹得——” “还不是你!”朱夫人从地上爬起来,痛心疾首地用手指着他鼻子:“养外室养到我眼皮子底下,朱净升,你能耐啊!你忘了娶我时和我爹爹说的那番话了?你狼心狗肺!” 她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她冷笑两声。 乐夫人却不惯着她,又要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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