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他几步走下石阶,将胳膊搭在燕锦的肩膀上,和她小声嘀咕:“你是不是傻啊?咱们家殿下缺你那点儿碎银子吗?你不会摘些那野花啊,落叶的,到底懂不懂风花雪月?” 燕锦一时语噎,“你谈过姑娘?” “没有。”斩钉截铁的回答。 燕锦轻笑了一下,“那我干嘛要听你的?” “你是不是傻?殿下特意命我来守门,不是冷彻师兄,不就是给你个道歉的门路嘛!”冰端用手背狠狠敲了下燕锦的胸膛。 冷彻一身黑衣站在长公主府最高建筑的屋顶,望着门口抱着膀叽叽喳喳的两个小青年,嘴边不禁也挂了一丝笑。 燕锦半信半疑的看向冰端,试探性的问:“你愿意现在和我去白马寺吗?那里的桃花最好看,配殿下最好。” 冰端兴奋的进府牵了两匹马出来,利落的上马后递给燕锦一把缰绳,“走啊?快!” 燕锦虽然本人觉得很荒谬,但还是遂了自己的心意。她脚掌一撑,利落的上了马,手里的马鞭子一扬,直窜了出去。 冰端也在她身后追了上来,她耳边夹杂着夏夜舒服的风声与冰端刚倒过嗓的干净嗓音:“哈哈哈,燕锦,要快!不然殿下等的乏了就改了主意了。” 燕锦也在风中大笑着朝他喊:“你竟敢直呼本官的大名。” “驸马爷,行不行?”冰端与她骑马并行,坏笑着看向她。 燕锦被叫的身心熨贴,直软了自己的手脚。马头歪了一下,被她一把扯了回来。“冰端,你要是敢在长公主面前这么叫我一声,我就帮你完成一个心愿怎么样?” 冰端笑着摇头,“殿下是我主子,为殿下做好事就是我的心愿。” 出了洛阳城门,两人也不拘着了,用最快的速度打马前行直奔白马寺。 那三千石阶自然也不在话下。 在书房门倚了老半天的绿箩嘟着嘴唇嘴里念念有词:“这小燕大人果然是年纪小,不懂得心疼人儿。” 正端着脊背练字的风寒雨听到这么一嘴,放下手里的小狼毫向绿箩招了招手。 绿箩一脚踏进书房内,“要磨墨吗?殿下。” “绿箩,过来坐。”风寒雨起身独自坐到茶几边,还向绿箩示意了下。 绿箩别别扭扭的坐下,神色忐忑的看向风寒雨:“殿下,可是要奴婢去浣衣局?奴婢下次再不乱说话了,真的,奴婢保证。”说完,还认真的向天伸出了三根手指。 风寒雨玉臂越过茶几,将绿箩举着的手放了下来,“本宫是想问你点儿事情。” “殿下问奴婢?”绿箩伸出一根食指极度不相信的指了指自己。 风寒雨定定地看了眼绿箩,鼓起勇气小声问了一句:“你可知道什么是喜欢?” 绿箩眨了眨眼睛,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风寒雨的问题,才敢确信这话是从她家殿下嘴里问出来的。 两人上了山上的寺庙,望着光秃秃的一排排桃树,相顾无言。 “哈哈哈哈哈,燕锦,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不知道桃花四月就败了吗?” 燕锦恼羞成怒的绕着寺庙追吵吵闹闹的冰端,突然被人抓住了衣领。她回头,发现正是那位夜间就出来扫石阶的小沙弥。 眉目清秀的小沙弥放开燕锦的衣领,先是双手合十弯腰道歉,随后开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乾与坤,男与女,皆是世间正道。若施主执意破坏规则,会受到惩罚的。” 燕锦闻言退后了一步,在前面跑的冰端也乖乖的回到了她身边。 “抱歉,这位大师,我们这就走,这就走。”冰端拽着燕锦的衣袖就将她拽下了山。 下了山,嘴也没停着:“这帮大师睡得可真够早的。” 燕锦敷衍地对着他笑了一下。望着手里那一小段儿桃花枝,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冰端上前晃了晃燕锦的肩膀,担忧地问道:“燕锦,你怎么了?” 燕锦只是对着他摇了摇头,将手里的桃花枝递给了冰端,不说一言骑上马就走。 冰端和手里的一小节桃花枝面面相觑。 那天夜里,风寒雨收到了冰端亲手递上来的桃花枝,却再没见到燕锦的身影。 她和绿箩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样说的:“本宫曾经想过要喜欢上阿雷的,真的。可是安全感并不代表喜欢。” 洛阳城最近有件大事,燕锦亲自组建慎刑司,只收寒门子弟。 鲤鱼跃龙门的机会并不多,街上吵吵嚷嚷着排着蛇形队的都是青壮年。连年的荒年,朝廷上还没有什么具体的好举措,导致百姓都对这官家饭趋之若鹜。 街上比肩接踵,燕锦暂时躲在屋子里一个头两个大。 “展册,要不你替我一会儿?” “不干。我的任务就是盯着你。”展册简直就是那粪坑底下的老石头,脾气又臭又硬。 燕锦赶紧扒了一口饭,又出去招人。招了三天,还是燕锦强制性的终止了招人,才让那排着队还舍不得走的人散了。 慎刑司优中选优要了五十人,再加上义父心疼她将她亲手带出来的小吏都拨给了她,慎刑司满编六十人。 第一个差事就是清点丞相府。 燕锦第一次进丞相府的时候就曾经惊叹过丞相府的奢华,当她手里拿着长长的赃物单时,只觉这老匹夫富可敌国了还收不住手的行为值得人反思。 周朗还没成为丞相前,是个贫弱书生,让他一鸣惊人的作品是《论清官》。在官海沉浮了几十年,屠龙的少年也终成恶龙。 慎刑司漂漂亮亮的办完了毒草的事,连收尾工作都办的利落。国库充盈对老百姓最直接的好处就是,接下来两年的赋税徭役全被免了。 洛阳人交口称赞这十七岁的玉面阎罗是个狠角色。 燕锦又一次体会到了洛阳黄金单身汉的威力。小小的宅院都不够媒婆站了,她整日里黑着天出门又黑着天进门,导致所有的烂摊子全交给了她的师父。 她师父被同辈的媒婆们堵的叫苦连天终于坐不住,晚上逮到燕锦就一阵诉苦。两人在自己的家里还像做贼一样。 燕锦实在是没办法,低声问她师父:“大家不知道我要娶平怀长公主吗?” “平怀什么啊还,你都是三品朝廷命官了,就是圣上有心让你当他女婿,那刚受了你恩惠的老百姓也不能干啊。”不知师父是不是实在是被磨的烦了,连对皇室惯常的敬重都没了。 燕锦开始反思,她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 偷偷躲平怀的是她,想娶平怀的还是她。想对平怀诚实的是她,但是骗平怀的依然还是她。 躲在慎刑司,拿公事当幌子,她确实承认那小沙弥的话说进了她的心里。她不是男人,即使骗过了全世界,枕边人也不可能瞒得过。 她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燕锦的有意疏远,风寒雨不是感受不到,恰恰在这个时候,她先稳住了自己。 在两个人刻意营造的王不见王的气氛里,风寒雨开始有时间分析,她对燕锦到底是何感情。 燕锦就像突然照进她灰暗人生的一道光,不讲礼貌的粗.暴进.入,又要悄无声息的没有一声告别就要离开。 她和王雷之间确实是她一开始的蓄意接近,也有想过和他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可是洛阳城太过热闹,又有小混蛋的瞎胡闹,已经完全将她拽向了另一种人生的可能。 以前的王雷经常抓着她的手像个孩子似的哭诉为什么她的心那么凉,不能和他去过普通人的生活。最大的问题其实是她并不知道,什么叫做普通人的生活,她也感受不到那种快乐。 对那时的她来说,只有手里的权力才是最大的底气。 她天生就对感情迟钝,幼年没得到的亲情,童年没得到的友情,导致她青年时亲自选的爱情也大多是因为政治利益。剩下的一小半大概是因为,她不想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呆着了。 燕锦是个特别的人,她坚韧,她顽强,像一株被踩在脚底的野草还妄图用自己脆弱的身躯去硌一硌那踩她的人。 她用接近王雷一样的招数去接近燕锦,燕锦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好骗,在她看来,燕锦才是那个先打破规矩的人。 她有努力学习怎么让对方以为她也是个动了情的人,虽然她并不懂这世间的所谓情爱。 可是那日日的牵挂,夜夜的惦念却早已成为了风寒雨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那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是亲情还是爱情,风寒雨自己也分不清了。 她没理由对一个小她十岁的小女孩儿动心,但是那小女孩儿装的认真,也演的逼真。在陪着她演戏的过程中,自己好像也不知不觉的入了戏。她总是想起那小女孩儿带着哭腔对自己说假如圣人伤害了她,那么她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杀进皇宫时的样子。 她会关心她淘气有没有惹到不该惹的人,还会担心她在二皇兄那里有没有受到苦头。她会害怕有一日燕锦得知真相会作何反应,但是现在她更大的困扰是,她不喜欢燕锦是出彩的是被人惦记的。 快三十的人了还像个小姑娘似的气呼呼的对着情人冷战,那一定不是风寒雨的惯常作风。 风寒雨的手段向来都是主动出击。 燕锦的小院子日日挤满了媒婆是洛阳城百姓都知道的事,媒婆们日日都堵不到人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这日的新鲜事儿可是大了,丽贤郡主本人亲自来拜访燕锦,派人赶跑了一众媒婆。 那些贵人小姐谁都不敢去招惹丽贤郡主。因为她本人对钱和权都不感兴趣,所以最大的兴趣就落在了男色上面。安定王宠女儿,所以强抢妇男的事她也没少干,尝遍男色的她本以为自己应该已经不会对任何一个男人再一次动心,但回到洛阳在宴会上第一次见过少年得意的燕锦之后,她又一次体会到了那心脏鲜活的跳在胸腔里的感受。 将媒婆们都赶跑之后,就一直赖在燕锦的小院子里。向来飞扬跋扈的她倒反常的感受到了那日日盼着丈夫劳作完归家的小媳妇心态。 当风寒雨得知丽贤去了燕锦那儿之后,已经很多年没有光顾她的恐慌感又一次重新向她袭来。 丽贤自小就受安定王宠爱,同是大女儿,圣上就从来不会喜欢她。宴会上,丽贤大方得体,反观她自己就永远是胆小怯懦的。 圣上本就不待见她,又因为她件件事情比不得丽贤,使他更加厌弃小小的她,也会迁怒到那时只是个小小答应的母亲。 那时的她唯一拿得出手的就只有琴技了,还是因为母妃当年只是个弹琴换饭钱的琴女,被圣上醉酒见到后强硬的带进了宫。圣上不喜欢当琴女出身卑微的母亲,当然也不喜欢只会弹琴的她。 丽贤九.十岁时,随安定王爷回到封地,才是小小的风寒雨涅槃重生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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