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信息量的开头语拦下了起身欲走的叶慈。 “我记得最清楚了,北盛根本没有女皇,同学们一点都没察觉到异样,这世界在我不清楚的时候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为了完成论文我只能把南北朝所有史实吃透,并参与考古项目成为文字记录员,结果一觉睡醒就来到了这里。” “变成了获罪抄家,潜逃的遗孤,被赌鬼仆人转卖飞燕楼的雏儿,那不过十四岁的姑娘还被龟奴撞破了头,才换来了我。” 叶慈理解她的倾诉欲。望,平安年代长大的人是难以接受这种事情的,她再冷心冷情也不会吝啬帮人送回原道这种小忙 可是她并没有看出于双含灵魂不契合的地方。 借尸还魂的异世魂会跟身体有不契合的地方,这种情况在于双含身上不存在。 “我并不能为你做什么。”叶慈说。 “我想回去。”于双含好像又变正常了,变成端庄的秀丽女子。 “我想回去,我不要做贵妃,我不要在这里。” 像个困兽一样,来回走动,往前走五步,停住,又折返,周而复始。 让人想起刻板行为这个词。 “我不叫于双含,我叫庄文慧,林省寒石市人,就读于安大历史系31届研究生,我妈妈叫陆碧云,我爸爸叫庄朗生.......” 她把记得最牢的事情一连串念出来,可以见得她每个日夜里都在牢记这件事,不让自己忘记。 思量了一会,叶慈解下腰间的慈悲,还散发着湛湛银光。 “你能把这把剑**,我就送你回去。”叶慈握着剑鞘,剑柄朝向于双含。 从府里把它带出来的时候,没想到还会撞上于双含,正巧派上用场。 于双含想也不想,伸手就去拔剑,惊叫着缩回手,剑柄与剑鞘严丝合缝,纹丝不动。 叶慈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的,直言:“什么感觉?” 于双含心有余悸:“冷,刺骨的冷。” 那种冷洗涤了灵魂,钢刀一样刮过全身,找回最初的清醒。 叶慈收回慈悲,放在膝上:“还有呢。” “......”于双含却说不出来话,沉默僵直地立在原地。 叶慈打定主要叫她清醒,抱着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希望和记着别人的记忆,浑浑噩噩下去也不是个事。 “你叫什么名字?” “于双含。” “庄文慧又是谁?” 于双含声音苦涩:“文慧姐是与我共存之人,十岁始,十四岁亡,为救我而死。她说我这样小就死去,太可怜,以魂补魂,她消散天地,我继承她的所有...记忆。” “文慧姐说过,待到明景皇帝登基,将开先例,使女子也能科举,她定要去考个状元来让我们当当,反正被改名换姓了,入朝为官也不怕被查前身,将来也能青史留名。” 叶慈就明白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十几岁的于双含收到的冲击不比谁少,刺激过度了,给自己选择了一个不那么痛苦的身份。 当时年纪太小,留下的痕迹十分深刻,久而久之就把记忆混淆,把自己当庄文慧了。 人的想法不同,选择的道路也会不一样,谁都不清楚任何一个举动会带来怎样的蝴蝶效应。 没想到十几年后,依然为十几年前的抉择痛苦不堪。 “但是我选择了入宫为妃,空有满腹经纶,治国良策,徒劳困了自己一世。” ...... 养心殿里还是那样安静,侍奉的宫人们大多都给宫殿主人放了假,轮流休息去了。 几个年纪小的宫女穿着胭脂红新衣,在火炉前凑在一堆,互相分享除夕那天省下来的蜜饯。 见了叶慈来,脸都吓白了,就着急忙慌的要行礼。 “奴婢参见殿下,我等竟擅离职守,请殿下降罪。” “不必多礼。”叶慈抬手制止了,把手上的纸包抛给最前头的小宫女:“买多了,看你们还挺喜欢吃甜的,就给你们分了吧。” 陆上瑜对甜口味的东西是浅尝辄止,叶慈本人直接是不爱吃甜,给她们正好。 好像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对好看的甜食没什么抵抗力。 几个小宫女峰回路转,还有额外的奖赏,粉白的脸颊笑开了花,连声道:“谢殿下赏赐!” 摆摆手,直接提裙进门去,在二重门前脱下身上沾了雪的披风,烤暖了身体才进去。 在一边绣手帕打发时间的严尚宫起身,行一个无声的礼,朝屏风后的软榻上指了指,用手比了一个睡着的姿势。 不用多说,懂了。 往常的陆上瑜并没有午睡的习惯,初登大宝就发生很多事情,也就养成了时刻清醒的习惯。 按照陆上瑜的话说就是,这宫里只有两个人有午睡的资格,一个是没事干的太皇太后,一个是只会傻乐的陆上鸣,老的小的,她这样的是能劳累命。 今天倒是稀奇,看书都能睡着。 走近看,及腰下的长发未挽,松松散散的披在身后,水墨画般泼洒在榻上,身上穿的是淡青便服,清雅脱俗。 十七岁的陆上瑜跟十五岁的她差别还是挺大的,不光是身形与五官长开了不少,气质也比以前沉,不那么的阴郁。 睡着的模样倒真像个纯真懵懂的少女,眉宇间是未沾染尘世烦忧的清澈,便是入画也是一幅如仙的山精灵。 叶慈看着,双眼一眯,突然想缺德一把。 陆上瑜是被一股炸得焦香酥脆的鱼香味熏醒的,人醒了,魂还没醒。 迷迷瞪瞪的睁开眼,就看见一双银筷子夹着炸小黄鱼伸到自己鼻子前。 这不过拇指大的小黄鱼还保留着下锅时的状态,是十分吉利的鲤鱼跃龙门的姿势,那是香味扑鼻,加上藏雅楼大厨的手艺加持,教人食指大动。 陆上瑜:“?” 随着筷子的远离,她把斗鸡眼正回原位,可算看清了主谋者谁。 笑意吟吟的叶慈把第一条小黄鱼笑纳了,还好意思说:“不错,好吃。” 陆上瑜:“......” 原来她以为自己够流。氓思维的,没想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陆上瑜外还有叶慈! 当即怒起,拍案抢筷子,顺便把碟子上剩余的小黄鱼全部扒拉过来。 就算不怎么喜欢吃鱼也得抢,狐狸吃什么鱼啊,就该啃自己的大尾巴去! 叶慈被人夺了筷子也不气恼,双手平放在桌上,好心提醒道:“上瑜你嘴巴边上是不是有口水啊,擦擦吧。” 还没开始吃鱼,陆上瑜下意识一抹嘴巴,怒气加倍:“没有!你骗我!” 叶慈笑道:“哦,那就是我看错了。” “......”陆上瑜就跟护食的老虎崽子似的,扒拉着小零食,打定主意再也不要相信大尾巴狐狸的话了。 “你这是欺君之罪,我大度,提前赦你无罪。” 叶慈抬手合十,表示谢陛下隆恩。 真是跟厚脸皮斗那就是要更厚脸皮,陆上瑜自认修炼不到家,遗憾收手。 吞下嘴里的东西,陆上瑜才问:“你怎么去那么久,只拿点东西和买点炸鱼花那么长时间。” “你不知道?”叶慈讶然反问。 陆上瑜懵懵:“知道什么?” 叶慈眼神一软,用手帕揩掉她嘴边残渣,将本来的话改口说:“也没什么,藏雅楼里生意热闹,我不欲开特权,就排队等了一会。” 什么冷情多疑,薄情寡性,孤独终老等这类评价还是别给她听见比较好,火气一上来能把整座郑王府给扬了。 “也是,不是着急时候就不开特权,上行下效,容易歪曲风气。”陆上瑜连连点头,眉眼微垂的样子乖得很。 叶慈没忍住,抬头搓搓龙头。 然后就发现,脾气再硬的人头发也还是软的。 ...... 年年岁,年年冬。 时光转瞬即逝,好像昨日才是泰和一年,转眼就是泰和二年。 正好是女皇陛下十八岁,出孝期的一年,也是她正式亲政的第二年。 陆上瑜不再龙袍内穿孝服,改回正常的里衣。 如今的叶慈已经是挂名摄政王,有虚名而无过多的实权,但谁也没有看轻她的意思,还是老老实实的把人供着。 毕竟人家是主动上交权力,想淡出朝堂的,就冲着淡泊名利的气度,世间上还有几个人做到这样从容? 扪心自问,满朝文武没一个敢站出来斩钉截铁的说我能。 不能,真的不能啊。 摄政王乃一片丹心日月可鉴的真忠臣啊。 陆上瑜却不太乐意这样,直接摆驾长阳王府,把象征权力的王印放在桌子上:“你什么意思?” 声音沉沉,属于帝王的气势散发,氛围都凝滞住了,见者下跪,可见她是真动了怒。 事实上长阳王府的庭院里跪了一溜人,战战兢兢。 都在想:见证了君臣反目的自己是会被灭口呢灭口呢还是灭口呢? 好可怕,这叫什么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叶慈的视线滑过她的脸,又落在装着王印的木盒:“我没什么意思啊。” 然后就听陆上瑜的声音放软,委屈巴巴道:“你这样是想不管我的吗?” “当然不是。”叶慈抬手倒茶,醇浓茶香弥漫开。 在场的十几个人,包括陆上瑜,严尚宫在内,就听着文治天下,武定乾坤的叶慈说。 “突然想做贤内助了,我这辈子什么都干过,就是没干过贤内助。” 所有人不可避免的嘴角一抽,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荒谬。 无法比喻的荒谬感在所有人心中油然而生,很想大不敬地喊大夫来看看她们的殿下是不是脑子发热了。 正这样想着,陆上瑜的掌心已经在了叶慈白净光洁的额头上。 眉心微蹙,陆上瑜嘟囔道:“也没发热啊..严尚宫借你的头给朕一用。” 严尚宫恭恭敬敬的半蹲。 叶慈:“......喂。” 想不通严尚宫为什么会去配合这种小把戏。 陆上瑜不玩了,挥袖道:“尔等退下。” 等庭院里的人都退干净了,陆上瑜一屁股坐在对面:“这下总可以说了吧?” 氤氲的雾气模糊了眼前人的眉眼,陆上瑜没来由有点慌,伸手挥掉白雾,露出对方清晰艳丽的眉眼。 好像怎么多年过去,叶慈一直都是长这样,从来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如今天下太平,在上瑜的治理下河清海晏,不负先帝所托,我也该功成身退。” 陆上瑜一个字都不信:“你说实话。” 叶慈目露沧桑:“累了,每次上朝都有一帮人给我介绍对象。” 陆上瑜:“对象?下棋的对象怎么了?” 叶慈诚实补充:“不是下棋的对象,是成亲的对象。” 她也是没想到,自己还有被催婚的一天。 这帮老头子不舍得把嫡长子嫡长孙许出去,但是家大业大的,嫡次子嫡次孙也不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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