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裳察觉到有人一直盯着她,抬头瞧见一张皱巴巴的老脸,她又瞬间低下了头。 她一边暗骂风隐这老头为何不施个永葆青春年华的术法,以至于变成这么个吓人样,一边又疑惑他做甚一直盯着自己。 风隐慢悠悠地踱到她面前,眼神始终定在她身上。 汐裳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干脆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他。 风隐还不动,汐裳继续瞪他。两人站在众人之间大眼瞪小眼。 微生沅想扶额。 汐裳真是不让人省心,怎么还跟谷主互瞪起来了。 希望她真的福大命大。 第4章 以物易物 风隐盯着汐裳看了许久,突然大笑起来。 汐裳心想这小老儿莫不是犯了癔症,璀错谷有这么一谷主,真是前途堪忧。 这时,风隐将他的信物——一块纯色玉珏递了过来。 汐裳困惑不已:“你这是……要收我为徒?” 风隐笑得颇有些慈祥:“正是。” 一片哗然。 汐裳觉得他真的得了癔症。 “谷主收徒,不应当挑资质修为最好的?我灵力低微,你怎地看上我了?” “你虽灵力上略有缺陷,然心性极佳。自我起身,只有你一人不曾面露紧张之色,且颇为自得。修行者心性为上,你之心性非常人所能及,故而我欲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周围几人都露出崇拜艳羡之色。 然而汐裳心里已翻了好几个白眼。 这点小事有什么值得紧张的? 还有什么叫只有她一人没紧张?别人暂且不论,光微生沅就是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 这老头眼睛是不是不太好? 汐裳尽量乖巧地笑着:“不愿。” 又是一片哗然。 “她是疯了吧?” “谷主亲自收徒竟被拒绝了?” 微生沅对此见怪不怪。她倒也不担心,毕竟汐裳自小不循常理,惊世骇俗的事做了不少。 若是她今日乖乖接受了玉珏,微生沅才会惊奇。 被拒绝的风隐倒是没生气,他笑吟吟地问:“那你欲拜谁为师?” 汐裳眼波一转,直勾勾地看向凤倾芸。 天空上的云朵亦随晓风微微浮动,而这清雅绝尘的女子只端坐不动,视若无睹。 风隐道:“她不收徒。” “那可未必。”汐裳拨开一众人,走到凤倾芸身前。 凤倾芸淡淡道:“我确实不收徒。” “那你来此做甚?” “观摩耳。” 汐裳指着她的凰羽问:“那此物又是作何用处?我观其他长老,盘中所盛,俱为收徒信物。” “你既不收徒,那此物想必无用,既然无用,不如……” 她趁凤倾芸未曾留神,迅速抓起了玉盘中的凰羽。 “不如,就给我吧。” 凤倾芸立即站了起来,面色阴鸷:“放回去!” 汐裳把凰羽藏在身后,后退一步,一字一顿:“我不。” 凤倾芸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众人都觉得自己仿佛入了阎罗殿,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风隐正欲打圆场时,汐裳慢慢上前,轻声道:“凤倾芸,你身上那么多凰羽,沐浴时或许都会掉落些许,少这一根不少。” 她的声音轻柔而温和,像是恋人间的呢喃。 “何必这般吝啬,当真是一毛不拔。” “不过若是你当真这般在意,不如咱们以物易物?” 沐浴时会掉落。 一毛不拔。 以物易物。 凤倾芸脸色骤然变得奇怪了。 似是惊疑,似是恍然。 她定了定神问道:“你欲拿什么同我换?” 汐裳唇角上扬,勾出一个明媚的笑。她掏出一个黑色的小匣子递给她。 凤倾芸狐疑地觑着对面胸有成竹的表情。 打开匣子时,她心里竟有些许紧张。 当鲜红的彼岸花瓣映入她眼帘之时,她的腿猛地一颤,险些站不住。 过去的一幕幕在她脑中晃过,缓过神后, 她看见汐裳笑着问她:“此物,你可还满意?” 凤倾芸恍惚间,竟以为是陌伊在问她。 声音容貌无一相似,然而说话的语气、重音所在,却格外相似。 她低头看向匣子中的彼岸花瓣,再抬头看看笑得明媚的汐裳。 昨日凉亭中的对话在她耳边回响。 她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一个线头,顺着线头,或许,她所愿,真的能成真。 眼下,她只得暂且平复情绪。 她合上匣子,重新坐下:“甚是满意。凰羽,可以给你。但我不收徒。不过,我院中缺一个扫洒庭除之人。” 汐裳心下高兴不已,立马接道:“我愿前往。” 凤倾芸颔首:“好。” “你为何非要去做一个扫洒庭除的杂役?”微生沅不是很理解。 “我自有打算,你莫要担心。凤倾芸又不会吃了我。” 微生沅对她的话很信任,道:“若是有什么事,你便来若禹长老的庭院寻我。” 若禹一眼相中了微生沅,千年来第一次收徒。 汐裳挺稀奇,道:“知道了,倒是还未曾恭贺你达成所愿。” 察觉到汐裳有些急不可耐,微生沅没再多问,只答道:“一时侥幸而已。” 璀错谷中大多花草遍地万紫千红,风隐的院子里更是各种花花草草,落英缤纷。 然而这间院子却冷清朴素得很。 门上破旧的牌匾依稀可以辨出“茯苓院”三字。 偌大的庭院之中,唯有几株杨柳稍作修饰,显得有些许寒碜。 杨柳垂下的阴影里,一个银发女子正安静睡着。 她脸色不是很好看,在梦中也紧蹙着眉。 凤倾芸隐隐觉得,似有什么轻小的物事在她的眉间来回滑动。 像是一根羽毛。 她的眉蹙得更紧了。 然而作乱者却并未罢休,反而更加放肆。 羽毛从她的眉间划到了鼻子、下颌,再到脖颈。 她忍耐不住,睁开了眼。 始作俑者手中握着一根大红色的羽毛,正笑盈盈的看着她。 凤倾芸无奈,只好打消继续安睡的念头。 她问那人:“你自何处寻的羽毛?” 那人晃了晃手中的羽毛,笑得明艳动人, 额间的彼岸花在阳光照射下,红的仿佛能沁出血来。 陌伊眼珠了转:“风隐那小老儿,近日得了个灵宠。养在他的院中,旁人不得前往一观。” “哦?我倒是未曾听闻此事。” 陌伊笑道:“他藏得那般紧,你自然不会知晓。我亦是方才恰好遇见,才得知此事。” 凤倾芸打量那根羽毛:“你在何处遇见的?这羽毛莫非便是源自那灵宠?” “正是风隐那宝贝灵宠的。我便是在他庭院不远处遇见的。” 陌伊在一旁坐下,娓娓道来:“当时那灵宠正凶神恶煞地追着一人,那人似是修道不久,被追得四下跑。我既瞧见了,自然要拔刀相助。” 凤倾芸好像明白了什么:“所以……你拔了那灵宠的羽毛?” “没错。” “……” 凤倾芸想,她到底还是低估了陌伊的“闲情雅致”。 她将目光又放在了羽毛上:“不过这灵宠羽毛竟是大红色的,不知是什么品种?” 陌伊笑得狡黠:“你不若猜猜。我提示你,此物冠若红玉,二足,有翅,威风凛凛,每引吭高歌,宣示地位。” 凤倾芸认真回想后答:“……猜不出。世间竟有这般灵宠吗?” “自然有。我再提示你,此物肉质鲜美,可温中益气。” “肉质……鲜美?”凤倾芸不太理解这个词的意思。 “嗯,这个灵宠便是……”陌伊向凤倾芸勾勾手指,示意她靠近。 凤倾芸乖乖凑了过去。 “公鸡!” 说完这话,陌伊便忍不住得逞地笑起来。 凤倾芸:“……” “你当真是无聊!”她偏过头不再理会她。 陌伊笑够了,才忙不迭道:“凤倾芸,你别生气嘛,我描述的已很是详尽了,是你自己没猜出来……” 凤倾芸瞪她。 陌伊立马改口:“都是我的错——不如我送你个东西来赔罪?” “什么?” “我的真身花瓣。话本里的才子佳人都喜欢互送定情信物,这么久了我也未曾送过你什么。如今正好,这花瓣既是赔罪礼,亦是……那什么什么。” 凤倾芸笑着问她:“什么什么?” 陌伊突然别扭了起来:“就那个。” 凤倾芸故作不解状:“什么啊?” 陌伊偏过头:“你爱要不要。” “要。”凤倾芸见好就收。 陌伊将她真身的一片花瓣取了出来:“此物,你可还满意?” “甚是满意。”凤倾芸伸手欲接。 陌伊缩回手:“那我也不能白给,你也得送我些什么,咱们以物易物。” “你看好我身上何物了?” “我要你的凰羽。” “好。” 交换完那什么什么,陌伊摆弄着凰羽。 她突然一皱眉。 凤倾芸问道:“怎么了?” 陌伊一本正经道:“凤倾芸,我方才仔细思索了一番。我这花瓣,千年才得几片;而你的凰羽,有那么多。这笔交易我太吃亏了。” 她伸出手:“你再给我几根。” 凤倾芸断然拒绝:“不行,交易业已达成,不可更改。” 陌伊企图说服她:“但是这不公允。” 凤倾芸油盐不进:“不公允又如何?你我二人皆为自愿。” 陌伊开始耍赖:“我现在不愿了,你再给我几根。” “不给。” 陌伊开始撒泼:“凤倾芸!你那么多凰羽,有时沐浴都会掉落,给我几根怎么了?” “不给。” 陌伊一拍桌子:“你比风隐那公鸡还一毛不拔!不对,一毛不拔这个词简直就是为你而诞生的!” 凤倾芸云淡风轻地与她辩驳:“交换信物是你提出的,也是你说的要一根凰羽。分明是你反复无常。” 陌伊瞪大了眼:“我反复无常?是你吝啬!” “胡搅蛮缠。” “你吝啬!” “不守信义。” “你吝啬你吝啬!” …… 凤倾芸有些头痛。她睁开了眼。 茯苓院中空空荡荡,安静极了。 阖上眼,陌伊的声音似尚在她耳边回荡。 凤倾芸揉了揉眼睛,许久未曾梦见陌伊了。 尤其是这般平和的梦。 她尚且记得,陌伊刚离去的那段日子,她每天夜里都能梦见她。 梦里,她或是在忘川河畔,瘫倒在地,奄奄一息;或是在露华宫,胸口流淌出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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