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七个地方。 秦越想不到沈见清是怎么从拥挤的工作中挤出了这些时间,她每一次都带着“她”,却好像在谈一场极度孤独的恋爱。 这个过程持续满足着她要对她好,要配得上她的愿望,也在用想念不断打磨着她薄弱的心脏,让她越想拥有越害怕失去。 “喜欢吗?”她问。 秦越低着头,沉默无语,不是她不想说话,她的嘴动不了。 新捏的耳洞、钥匙上的草莓、纸上她的名字、手机里她的照片; 眼镜、盲杖; 为了证明她还在怕,生病的时候假装喝酒; 为了缓解周斯勾她脖子带来不安,半夜用那样一种方式刺激身体得到愉悦; 为了见她,两头忙碌; 为了保住这些明信片,这些故事不要命…… 重逢之后的事,新的、旧的,一样样砸进秦越脑子里,把困住从前那个秦越的,已经有了无数裂缝的牢笼砸得粉碎。 “沈老师,”秦越抬头,一贯没什么情绪的眼底充斥着竭力克制的起伏,像深海才有的波澜,“你还是不知道你对我到底意味着什么。” 说完,她把明信片装进信封,放回了床边。 眼前猝不及防的一幕让沈见清笑容僵住,脸上肉眼可见地闪过茫然、慌张、警觉、混乱,最后统统化成死寂的苍白。 “阿越,你在说什么?”沈见清轻声问:“是不喜欢这个礼物?那我送你别的。你喜欢什么?项链?手表?巧克力?花……” “你。”秦越说:“我只喜欢你。” 秦越的语速依旧很慢,声音不高,却有棱有角,敲打在沈见清心上,她忽然失去了语言能力。 秦越用那双眼睛看着她,一字一句,把积压在胸腔里的彳亍徘徊统统剖析出来:“4岁、18岁,你抱过我、救了我,我仰慕你、向往你;22岁,你让我看见你的美,感受你的美,我爱上你、追逐你;25岁,我犯错,我承担,我离开你,我内疚不已,再想你也不敢回去见你,只能在不认识的街上一走一整夜找你;27岁,你想我,你要我,我回来,我小心翼翼,甚至想着只在身体上满足你,可你说你知道我那些事了,你想我,爱我,我立刻就信了。” “沈老师,在感情里,不管好坏,我所有的决定都围绕着你。” “这件事你说你知道,你又好像不那么清楚。” “你患得患失,稍微感受到一点不安就会去想办法证明我爱你,我属于你。” “我可以顺从你全部的想法,你知道,我做得到,但是你能不能先让我知道你到底怎么了,到底在想什么?” 沈见清张着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着,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深夜的寒意从门外攀爬进来,侵蚀着她伤痕累累的躯体。 秦越枕在椅背上靠了一会儿,弯腰撑在膝头:“我骗过你,对你有愧,所以我怕你,怕以前那种步步紧逼的性格会刺到你,所以藏在你心里的那些事,你不说,我就一点都不敢逼你,只能试探着问一问你原因,找一些办法让你安心。” “可是沈老师,真的好累啊。” “昨天、前天,我每天晚上都要陪你到手机没电才敢睡一会儿。” “今天你就在我面前,你做噩梦的时候,我明明就在你旁边,还是不敢睡。” 秦越身体压得很低,短发遮着她漆黑的眼睛。 “沈老师,我上学那会儿成绩很好,从来没有掉出过年级前三,可你知道我为什么还是高中没毕业就不念书了吗?” 沈见清张开口,尝试了很久才勉强发出一点声音,沙哑难听:“为了照顾院长。” “嗯。” “她亲手把我养大,我还没来得及回报她,就亲眼看着她进手术室,出手术室,什么都做不了,那种落差和无力很痛苦。” “我身边没什么人,对我好过的,我就希望他们都好。” “我其实没你们看到的那么坚强,只是我的生活环境就是这样,我不努力往前走,就会和18岁那天一样被现实拽入黑暗。” 沈见清如坠冰窟,浑身打颤发冷。 她从院长和关向晨那里听说的,有秦越脆弱的一面,可远不及她亲口说出来的震撼。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的时候竟然就被迫着长大。 “阿越……” 秦越抬头,看着沈见清无措的眼睛:“沈老师,对我来说,你是和院长一样重要的人,我可以为你们做任何事,但一点也不敢看着你们走。” 那个走是死亡。 沈见清如遭雷击,震动僵直的眼眶里顷刻掉出眼泪:“阿越,我,我……” “找你要一份圣诞礼物是骗你的。”秦越低声打断,坐直了身体,“我当时靠向你,是想试一试身上的刺还在不在,还能不能靠近你。” “沈老师,不止是你,现在的我也很胆小敏感。” “阿越……对不起……我做这些只是太喜欢你了……” 沈见清一开口,眼泪决堤。 秦越“嗯”了一声,视线垂落在床边的信封上:“可你不信自己,也不信我,你只有在真正抓住的时候才会感受到片刻的踏实,就像今天你不要命也要保住这些明信片。” “照片就在你手机里存着,想做多少张明信片都可以;你带我去的那些地方也不会消失,以后想去就可以去。” “这些东西其实无关紧要。” “但如果你今天真的出事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沈老师,我不敢睡,再累也不敢睡。” “越不敢睡越累。” “阿越!” 沈见清慌张地想去握秦越的手,想摸一摸她的脸。 她们之间就两臂的距离,怎么都碰不到。 “阿越……我想对你好,不能食言……” “这种好让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沈见清一愣,恐惧瞬间包围了她,下一秒,疯扯的目光在一瞬间冰封:“阿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跟我分手?” 秦越很轻地摇了摇头:“沈老师,我对你的喜欢你被人说过变态,一个变态怎么会轻易放弃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
第70章 “一个变态怎么会轻易放弃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 她只会在能抓住的时候费尽心机去抓, 抓不住的时候想尽办法去记,哪管时间和相遇有终有序。 这么一想,关向晨当年的这声“变态”其实用得恰到好处。 秦越看了一会儿被自己放回到床边的明信片, 视线抬起对上沈见清。 她哭过的眼睛还很红, 脸上的伤口交错脏乱, 皮肤苍白, 嘴唇干裂,处处透着脆弱气息, 可此刻一动不动地盯着秦越,双眼漆黑死寂,睫毛被泪水沾湿,每一缕都折射着冷冰冰的光芒。 秦越知道自己冲动了,现在的沈见清被噩梦缠绕,患得患失, 还浑身是伤,根本承受不了太多感情上的刺激和压力。 可有些话不说清楚问明白,秦越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爱她了。 她是一个在和缘分的对抗里惨败,现在又忽然被告知成功了的人,本就被磨平了棱角, 小心翼翼地在那个人身边蜷缩着, 如今种种, 又让她多了茫然和恐惧。 她是真的有些累了, 心跳好像比从杳杳云影里飘落的雪花还轻还弱,转念记起连时间都会慢行的深夜里沈见清却痛苦难忍,无法安睡, 还有摩托车下不敢想象的惊心动魄,她的心脏又马上像被千万只手从四面八方拉扯着, 几乎要碎裂成一片一片。 秦越的身体很沉,她弓身靠坐着,静静地看着面前狼狈又落魄的沈见清。 “谁敢这么说你?” 沈见阴沉的嗓音比她的目光更加冰冷。 “他们知道你是什么样子吗?” “凭什么这么说你!” “凭什么?!” 沈见清颈边青筋明显,瞳孔里黑得透不出一丝光,她肘部见了骨头的伤口和小臂外侧大面积的擦伤正在往外渗血,整个人端坐着,像断壁残垣上侥幸存活的花,被废墟和腐朽包围,反而静得触目惊心。 秦越现在最怕的就是沈见清再因为自己变成这幅冰冷、充满戾气的模样,她沉默地和沈见清对视着,最终还是别开眼,埋下了全部的心疼:“忘记了,可能是哪个人不小心知道了我那些事。” 沈见清怒不可遏:“他们什么都不懂!” 秦越很慢地点了点头,转回来看着她说:“那你呢?你懂吗?” “老师,你现在懂你对我意味着什么了吗?” 秦越的声音和她的神色一样平静,像大雪后人鸟声俱绝湖心,触摸不到边际,更辨别不出情绪。 沈见清瞳孔震动,猛地怔住。 秦越说:“懂了对吗?” 帘子里寂静无声。 秦越说:“你这么重要,我为了不再让自己极端的性格伤害你,为了让你以后过得轻松一点,开心一点,只犹豫一个晚上就放弃了全部的坚持决定远离你,我以为这是最正确的选择,可是两年后再见,明信片、耳洞、手机里的照片……” 秦越突如其来的停顿让沈见清如梦初醒:“阿越!” 沈见清慌乱地往前倾,想去碰秦越。 刚一动剧痛从身体各处袭来,她撑不住,呻.吟着往下跌,落在下意识起身扶她的秦越怀里。 沈见清一愣,立刻抓住了秦越的手腕,力道重得好像稍微一松手,秦越就会不见。 秦越低头她骨节泛白的手:“还有你为了去绥州看我兼顾两个项目和盲杖的测试。” 沈见清惊愕:“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秦越没有回答,沉在自己的情绪里:“沈老师,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在说你爱我。我骗了你却受到你这样的深爱应该受宠若惊,欣喜若狂,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秦越抬眼,注视着沈见清慌乱的眼睛:“沈老师,是我有错在先的,为什么反过来是你要想尽办法配得上我?你既然从院长那里知道了我的事,就应该更加自信地知道我这辈子只可能属于你,可你为什么反而变得患得患失?” “沈老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沈见清疼得额头冷汗密布。 秦越抿着唇,强迫自己不去伸手抱她:“是因为那些事太幼稚了,没有让你感觉到爱情?” 沈见清说:“不是!” 秦越知道。 如果不是感受到了爱,沈见清怎么会在背后为她做那么多事? 她只是想把所有可能都问一遍,从中找到最合理的解释。 “那是不是因为还没有忘记我做的那些事,对我又爱又恨,心里平衡不了对我的态度?” “不是,不是不是!” 沈见清一口气喊完,虚软地趴在秦越身上,那些狰狞清晰的声音趁她无力抵抗,在她脑子里疯狂乱窜。
199 首页 上一页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