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和这个时候的锦尺素争口舌,于是李舟秋跟着应和:“锦姑娘说得对。” 可锦尺素不满意李舟秋敷衍的回答,她慢三拍地望向李舟秋,执拗追问:“哪里对?” 李舟秋笑吟吟地答:“李舟秋天下第一好。” 锦尺素这才撇开红红的眼,目光落在手中的酒杯上。 她长压下一口气,片刻后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再开口时,醉意里夹杂着委屈。 “可是,可是宿雨不肯敬李舟秋,也不肯要我了。” 话题转得太快,李舟秋反应了瞬息才觉这名字有些熟悉。 回忆片刻后,李舟秋问:“宿雨是之前陪锦姑娘给李舟秋上坟的女子?” 锦尺素点点头:“是她。” 看着锦尺素苦闷得要哭出来的表情,李舟秋这才恍然。 合着在这喝闷酒,是因为与那女子闹不愉快了,只是怎么还和她扯上关系了? 上次坟茔前,锦尺素与那宿雨姑娘举止间虽不见黏腻,但却藏不住亲昵。 李舟秋心生好奇。 正想追问两句,就听锦尺素又道:“宿雨说她累了,她说不想再和死人争,她要换个人喜欢,不要我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若是没猜错,锦尺素口中的“死人”应当是她李舟秋。 李舟秋面上的惊讶藏不住,声音高了些:“不想再和死人争?” 锦尺素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十分固执地自说自话:“况且舟秋为国殉身,身为诏安子民,自当该敬她。梅姑娘,你说是与不是?” 李舟秋眉头蹙了蹙,好奇心卡在胸腔,并未接锦尺素的话。 锦尺素也不在意,忽又喃喃自嘲苦笑:“可李舟秋是李舟秋,她是她。在我心里都很重要,为何非要争个高下?” 李舟秋越听越别扭,看向锦尺素的眼神都不对了。 片刻后,她小心翼翼问:“锦姑娘,你与那宿雨姑娘什么关系?” 锦尺素一顿,她垂眸静默片刻,认真思索后回:“她是我心仪之人。” 李舟秋又问:“……那李舟秋呢?” 锦尺素这次沉默更久了些,好一阵,才道:“她于我亦师亦友,如明月照我,我很感激她。” 锦尺素的话匣子一打开,话便更多了起来。 “舟秋是我见过最优秀的人,虽然我和她年龄相仿,但她比我成熟、勇敢、稳重,她像是我人生中的指路星。” “不管我迷茫还是自信到膨胀,只要看到她,就能瞬间清醒,然后生出勇气,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 李舟秋心里的惊讶一波又一波,她从不知道尺素如此高看她。 在她的记忆中,一直以来都是尺素温柔地包容她多一些。 锦尺素眼神有些恍惚,语气逐渐放缓。 “我从小就听人赞我有才有貌,哪怕我嘴上面上再故作谦虚,可内心深处,还是忍不住沾沾自喜,甚至自命不凡,觉得自己当真是全京城全诏安最优秀的女子。” “自然而然,也养成了心比天高的性子。我面上对任何人都笑意盈盈有礼有节,其实谁也看不上。” “直到认识舟秋,她行事作风不温柔,举手投足大大咧咧,和我认识的任何女子都不一样。可她像座巍峨稳立的山像磅礴奔腾的水,那么令人惊艳。” “她在军营挥刀练剑时,我还被爹娘保护在温室。她驰骋沙场,我拂曲弄琴,我手上沾的是墨香,她身上染的是鲜血。” “见到她,我才惊觉我的渺小和平平无奇,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十七岁,爹娘为我说了一门亲事,我不喜欢,于是将自己关在房里,哭哭啼啼地寻死觅活,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折腾到第三天,舟秋胜战回京。我听说以后,就去她府上寻她,想与她说说自己心里天大的委屈。” “到了她院中,就看到李伯母站在院里抹泪。一问,才知道舟秋征战受了伤,整个人命悬一线,能拖着一口气撑到京城救治,已是老天恩赐。” “我听她的兵说,那场战,战了三天两夜,她领着一批又一批的兵从头杀到尾。” “砍下敌军旗帜时,她像是从血池里泡了一道出来的,分不清她身上的血是她的还是别人的,直到回到军营,她才轰然倒下。” “等大夫医治包扎完,我进去看,舟秋昏迷在床,浑身上下被裹得严严实实。看到她,我去时的情绪突然就散了,不就是不想成亲吗?不成不就是了?” “你看,我爹娘现在不也是拿我没辙吗?” “每每看到舟秋,我都会豁然开朗,她帮了我很多很多,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我,所以我很喜欢也很感激她。” 说完李舟秋,锦尺素又开始念宿雨。 “宿雨不一样,舟秋遥远的让人握不住,宿雨让我觉得真实。宿雨会哭会笑,摸得着够得到,让我又生气又开心。 “开心的时候愿意把心都捧给她,生气的时候又恨不得打她一顿。” “更多的时候,我喜欢和她牵手,喜欢和她一起做任何事情,哪怕是坐着发呆也开心。” “提起宿雨的名字就会笑,看不到她会想会念,想时时刻刻和她在一起。” “她不像舟秋能指引我下一步的路,可她陪我走过很多很多路,她让我很安心。” “她们……都很重要,都重要。” 锦尺素喃喃自语,两行清泪从她眼角滑落,像是陷入了抉择的痛苦中。 就在这时,李舟秋肩头发出一声感慨:“这就是爱豆和爱人的区别啊,又一个搞混的。” 不知何时,科学立在了李舟秋的肩膀上,翅膀还捂着小脑袋,摇着头。 李舟秋侧眸,不解:“爱豆?” 科学老神在在的口吻:“爱豆可以崇拜,可以作为成长目标,绝对喜欢但并不是爱情,爱豆可以是老是少是男是女,但爱人,就只能是那一个人。” 在科学的提示下,李舟秋硬着头皮问:“锦姑娘,倘若李舟秋还活着,倘若你没遇到宿雨姑娘,你愿与李舟秋携手吗?” 锦尺素一愣,醉意又茫然的半天没说话。 直到店小二进来送菜,才唤回她的思绪。 锦尺素回过神,张张口好一阵才道:“……不愿意。” 锦尺素也很震惊自己的回答,她确定她是喜欢李舟秋的,她对舟秋的心意亦不曾变,依旧深深仰慕。 但她又是真切的、强烈的,拒绝这个假想。 也正因这一问,锦尺素才猛然意识到,她其实并未真正想过要和李舟秋携手共度一生。 她送舟秋荷包、送香囊,仅仅是因为旁人待喜欢的人如此,她亦学着如此了。 从未想过得到回应,也未想过与舟秋更进一步。 听到锦尺素拒绝,李舟秋重重舒了一口气。 她顺着科学的建议,又道:“锦姑娘,你分得清什么是真正的心动吗?” 像是醍醐灌顶,又像是以往的想法被颠覆,亦或许是醉意上头让她无法思考。 锦尺素显得十分困惑又迟缓,陷入久久的沉默中,最后缓缓闭上了眼。 静了一阵,李舟秋缓声道:“锦姑娘,你还记不记得早年国力强大的邕颂使臣来访,圣上想与其联姻交好。” “结果邕颂使臣站在我们朝堂上,趾高气昂称他们国家的女子才是最优秀的,诏安的女子就算是公主他们也看不上。” “是你带着京城贵女与他们带来的使女们比才艺比口舌比内涵,将诏安的脸面护住不说,还赢得邕颂心服口服,主动递帖恳声求娶,至今邕颂与诏安仍旧交好。” “还有我们诏安的绣娘、茶商,扬名在外。有年诏安旱灾,又逢国库紧张,是那一张张不起眼的帕子和一盒盒茶叶,为诏安争取了喘息休养的时间。” “你们捍卫诏安的这些本事,是李舟秋做不到的。锦姑娘,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长处,谁又不该敬?” “饶是你口中如此好的李舟秋,还打架砸过别人的摊子,枕头底下放着书生小姐的话本,甚至躲在花柳巷的青楼里偷听花魁唱小曲儿,这些行径,就磊落了吗?就该敬了吗?” “我想宿雨姑娘并非不喜李舟秋,而是伤心于你的踩低捧高,伤心于你对李舟秋的执念。” “宿雨姑娘为何一定要敬李舟秋?你又怎知宿雨姑娘不曾用她的方式捍卫诏安?” “宿雨姑娘又比李舟秋差哪儿了?” 李舟秋的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 科学“啧啧”两声:“宿主,旁人只能提醒,她与宿雨之间,最终还是要靠她自己想明白。” 李舟秋说话间,锦尺素换了个姿势。 她闭着眼以手扶额,手臂伏在桌面上,晕晕欲倒,似乎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她将李舟秋的话听进去了没有。 “宿主,”突然,科学转头看向包厢的房门,道:“周江满过来了!” “嗯?”不等李舟秋转头往后看,房门“嘭”的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 清风走在最前面,神情讶异地收回脚,似乎惊讶于这门怎么这么好踹? 李望酥推着周江满紧随其后,再后面,是一脸担忧的客栈厨子。 看清里外的情况后,门里门外的人都是一愣。 李望酥看到李舟秋身旁的人,下意识脱口而出:“锦姐姐?” 紧接着是店小二急慌慌地声音:“几位客官,你们……你们……” 踹门的清风见李舟秋安然无恙坐着,愣怔过后又松了一口气。 他回过神朝慌张的店小二摆摆手,略尴尬道:“抱歉冲动了,你放心,我们认识,不是来找茬的。” 店小二看向李舟秋,见她点点头,这才一步三回头极不放心地退了下去。 李舟秋起身,朝他们走了过去,奇怪道:“你们怎么来了?” 还这么气势汹汹的模样。 周江满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她,最后目光绕过她,落在酒桌前醉醺醺的锦尺素身上。 薄唇微微抿起。 清楚闹了乌龙,李望酥低头看了眼神情不明的周江满,笑着解释道:“误会一场,梅姑娘无事就好。” “嗯?”李舟秋挑眉。 客栈的厨子挠挠头,红着脸局促地站了出来,对李舟秋道:“对不住梅姑娘,是、是我误会了,我以为你遇到危险了。” “我听客人说,街上有个面生的漂亮姑娘被恶霸抓去迎风酒楼陪酒了,听描述,我、我还以为是你。” 厨子乍听闻这消息,又得知李舟秋出门买药半天没回来,于是赶紧去找周江满。 在厨子坚定又焦急的“梅姑娘被人抓走了!”的声音中,周江满没深问,立时带着清风直奔迎风酒楼。 进酒楼后,清风简单一提李舟秋的外貌特征,店小二就指她在一楼天字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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