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望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周江满。 昨夜李望酥被噩梦惊醒,醒来后怎么也睡不着,于是打开窗对外怅然。 阴云密布,如钩银月没看到,转头却在暗沉的夜幕中看到一张愕然的小脸。 ——周江满在她房间的窗口露出个脑袋,与李望酥四目相对。 片刻后,李望酥回过神笑起,深夜里压低声音询问:“你也睡不着?” 两人对视片刻,李望酥合上窗,去了周江满的房间。 李望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而周江满只穿了薄薄的中衣,像是生怕自己不会着凉。 李望酥指着她身上的衣服:“故意的?” 临睡前,李望酥看到梅姑娘从周江满房间出来,表情算平静。 她刚想打招呼,就看到梅姑娘往前一倾身,额头抵在了周江满房门门框上。 不见她垂泪,但画面莫名伤感。 李望酥到了嘴边的招呼声咽了下去,然后悄悄缩回了房中。 今夜再看周江满这般,饶是李望酥再大意,也能察觉到她们之间的异常。 周江满没否认。 许是深夜容易让人感性,也或许是周江满酸胀的情绪急于找个宣泄口。 周江满与李望酥相对而坐,两人这夜说了许多许多话。 李望酥说起她与赵寒的初识,说起他们曾几何时的甜蜜,再到如今的缘尽。 周江满说起皇后,说起周淮席。 谈天说地。 自然而然,也就说起李舟秋,说起梅辞。 李望酥寻来披风为周江满披上,满不赞同周江满以自身为筹码的做法。 她以为周江满故意着凉,是为了博梅辞的怜惜。 周江满却摇摇头,唇畔含了一丝苦笑。 她不是为了扮柔软,也不是别扭过后舍不得骄傲身段去低头。 只是李舟秋将与她划清界限的话说得清清楚楚,她气过后又担心胆怯,深怕李舟秋如突然出现般又突然消失。 她有心厚着脸皮假装无事再去寻她,可又担心越低头越热情反将李舟秋推得越远。 她着凉,是她强塞给李舟秋脚下的一步台阶。 既是生了病,那她们再往来是正常不过。 非低头,非逼迫。既不损李舟秋的态度,也不关乎她对李舟秋的心意。 是自然而为。 对上李望酥恼她的眼神,周江满勾唇笑了笑,反驳解释的话终究没说出口。 摸着良心讲,她不是不想借病弱柳扶风地抚上李舟秋的肩,羸弱偎在李舟秋身上,再撒娇卖乖,使个让人心软的小性子。 只是想法千千万,到最后还是不敢罢了。 她不敢热情,不敢晾着,也不敢戳破李舟秋的身份。 死而复生的事情,她没经历过也没遇到过,唯一的认知,来源于民间胡编乱造的话本。 她拿捏不准,亦不敢随意决断。 周江满昨夜也想过。 若是真的与李舟秋不能更进一步,那维持现状也是极好的。至少,还能看到会笑又鲜活的李舟秋。 思绪还没回来,额头就被人戳了一下。 李望酥叉腰看着周江满,摇头磨牙:“你跟着我长姐话本子也没少看,怎么就没学会话本里姑娘小姐的一分风情?!” 周江满摸了下被戳痛的额头,抬眸,凉飕飕的视线落在李望酥身上:“李望酥。” 李望酥才起来的嚣张气焰一下蔫了回去,她收回手,笑眼眯眯谄媚道:“我这还不是关心你吗?” 雨势不见停歇,街巷人烟稀少,客栈里的客人堆坐在一楼大厅。 老板娘请来说书人为客人解闷,楼下时不时传来阵笑声和叫好声。 李舟秋借用客栈的后厨,给周江满熬驱寒的汤药。 一旁的厨子频频偷偷望她,最后搓了搓手,笨拙找着话题:“梅姑娘从京城来的?” 李舟秋颔首:“嗯。” 被李舟秋打眼一瞧,厨子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撇过头。 梅姑娘长得可真好看。 半个时辰后,李舟秋端着熬好的汤药来到周江满房间。 见她进来,李望酥立时起身:“啊梅姑娘来的正巧,我想起来我还有事,这里就劳烦梅姑娘了。” 不给李舟秋接话的机会,像是生怕她拒绝,李望酥三两步消失在房门口。 一时陷入静默。 李舟秋看了看倚在床上的小姑娘,回过神将汤药送上前:“喝药吧,刚刚好,不烫不凉。” 意料之外的干脆,周江满端起汤药一饮而尽。 片刻后见李舟秋还立在她面前,周江满冷眸望过来,语气泛着疏离:“还有事吗?” 明摆着赶人。 李舟秋唇边的话顿了顿,最终又消散。 昨晚虽想了半夜再面对周江满时该何种态度,但真正与她对上,才发现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轻松简单。 沉默片刻,李舟秋将碗收了回来,温声道:“我就在外面。” 说完,她转身朝门口的方向走。 才行三五步,就听后面一声闷响,李舟秋下意识回头,就见周江满朝外倾身蹙眉揉着胳膊。 桌上放着本杂书,周江满似乎想倾身拿书,却不小心将手臂磕在了桌角上。 李舟秋立时回身,扶着周江满坐直身体。 她道:“磕哪里了?” 话音还未落地,周江满就撇开她的手,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周江满语气不善:“你又回来做什么?” 李舟秋垂眸看着刺猬般的小姑娘,一颗心软了软。 似安慰自己般,心道再放纵两天,等江满身体好了,再说其他。 对视片刻,李舟秋将杂书取来递给周江满,又反手扯了张凳子,坐到床前。 周江满错愕看她。 迎着她的目光,李舟秋道:“我是长公主的医师,如今长公主身体不适,我自应随身照顾。” “随你。”周江满应了一声,然后将目光投进了杂书中。 骤雨拍打着窗台,房间内的炭火发出“噗噗”声。 与外面隐约传来的热热闹闹的声不同,安静的房间像是另一个世界。 周江满一本接一本杂书看,李舟秋就在一旁静静坐着。一整天,两人对话少的一只手都能数清楚。 期间李望酥进来送东西,找了几次话题也没能让两人活络起来。 李望酥给周江满使眼色,偏偏周江满像是看不懂般无动于衷。 倒不是周江满不识好歹,不肯领李望酥的情。 而是周江满清楚,自己使的什么取书磕到手肘的小把戏必定骗不过李舟秋。 李舟秋没戳破,配合着她表演留在这里已足够。 李舟秋与周江满之间,像是蒙了一层戳不破、言不清的透明隔层。 彼此暗藏心事,又彼此心知肚明。互不戳破,又互相配合。 默契地维持着这种沉默相处的平衡。 直到雨停两日后,气温大幅上升,迟来的春意在树梢绽开。 周江满的身体跟着好转。 清风一早拿着和离书去了县令府,李舟秋出来买最后一副药材。 两人在巷口分了头。 李舟秋提着药材回客栈的时候,突然看到街边茶馆里坐着一女子。 她神色疲惫,还有些烦躁。 李舟秋脚步微顿,再抬脚就朝茶馆走了过去,迎面坐在女子面前。 李舟秋道:“老板,来碗清茶。” 面前光线一暗,对面坐了一人。 锦尺素蹙眉,旁边空位还多,偏坐她这桌作何?她锁着眉抬眸,看到李舟秋时一愣。 只觉眼熟,但一时没想起在哪里见过。 还是李舟秋先开了口:“锦姑娘不记得我了?我叫梅辞,之前在李舟秋的忌日上见过。” 锦尺素有了印象,面上不愉稍减,但并未多出耐心与一面之缘的梅辞攀谈。 只淡淡应了一声。 “锦姑娘有心事?”像是看不出锦尺素的敷衍,李舟秋又问。 锦尺素觉得面前这女子实属有些自来熟,但她这会儿确实想找个说话的人。 锦尺素沉默一会儿,最后道:“梅姑娘会喝酒吗?” “会一点。” 锦尺素拍桌而起,伸手去拉李舟秋的胳膊:“走,我请梅姑娘去喝酒。”
第55章 继续南行 迎风酒楼。 锦尺素要了两壶最烈的酒, 下酒菜才端上来,她就连饮两杯下肚。 偏偏她的酒量又算不得好,烈酒不仅将她的脸颊晕出绯红,整个人更是被呛到猛咳不止。 这一咳, 将锦尺素的眼泪也咳了出来。 她草草拭去眼角的湿润, 笑着道:“瞧我, 让梅姑娘见笑了。” 但擦来擦去,泪珠反而更密, 擦不尽般顺着她的眼尾往下滚。 锦尺素像是被戳中了笑穴,一边擦泪一边笑得肩膀直抖:“哎哟, 还止不住了。” 李舟秋静静看着她。 最后什么也没问, 只提起酒壶将她面前的酒杯斟满。 看着面前的酒杯, 锦尺素半掩面拭泪的动作一顿。 嗓间的笑意一下哽住,最后凝成唇畔的苦涩。 强装不下去, 锦尺素满腔的情绪憋闷不住, 在此刻迸发。 她抬起头,露出发红的眼眶。 锦尺素看着李舟秋, 困惑中带着偏执,她问:“梅姑娘,你觉得李舟秋如何?” 始料未及的问话让李舟秋一愣。 回过神后,她挺起胸脯,厚颜无耻道:“卓越不凡,自是极好。” 锦尺素追问:“那敬她有错吗?” “嗯?” 不等李舟秋反应过来, 锦尺素便倒豆子般噼里啪啦一股脑开了口。 “李舟秋为国为民功勋累累,一生虽短暂, 但平乱安邦造福百姓, 不藏拙不怕险, 事事以民为先,这样的人,不该敬吗?” 她定定看着李舟秋,一字一句说得认真,固执的等着李舟秋的回应。 饶是李舟秋脸皮再厚,此刻也被锦尺素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连连摆手,谦虚道:“锦姑娘夸张了,李舟秋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她是有点小本事,带了几年兵平了几场乱,但她身居高位拿着俸禄,归根结底所做也都是她分内之事。” 锦尺素眉头一皱,举到一半的酒杯重重放了下来,落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她板起脸,不悦看着李舟秋:“带兵平乱并非人人都行,那是真本事,怎么能说是小本事?” 尾音隐隐动了怒,只是这气又慢吞的声音有些不对劲。 李舟秋转首瞧她,见她脸颊红得似能滴血,白皙的脖颈上也宛如涂了层粉红的胭脂。 醉意上涌。 锦尺素素有京城第一才女的美名,但鲜为人知的是,醉酒后的才女格外较真和难缠,还认死理。 见好友醉了还如此维护自己,李舟秋感动之余,又觉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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