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静到落针可闻。 跪拜着的仙官们彼此交换视线,藏在衣袖下的手紧紧攥着剑刃。 仿佛都在等着殿上之人开口。 叶清歌沉声道:“仙师殡天后,本座仍会赐你荣宠。” “所以,女帝是心意已决?”无极玄师话音刚落,便伸出手直直拍向莫夜的心口。 反应不及的莫夜被拍飞出老远,撞击到云柱后跌落,直直呕出了一口血。 原本跪拜在地上的仙官们纷纷弹起,身上的仙袍消散,露出清一色的黑衣。 各个手持利刃,站在无极玄师身后,剑刃直指向大殿上。 “清歌。”无极玄师抚了抚衣袖,抬手擦去脖颈上滚落的血珠,淡声道:“杀了那情劫,为师当这一切没发生过。” 下一瞬,利刃便从殿上直直飞下,霜寒剑稳稳扎在无极玄师的面前。 原先还站在无极玄师身后的黑衣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怒喝,纷纷提着剑便要冲上王座上。 可刚迈出步子,漫天冰刃如暴雨落下。 握着剑的黑衣人有的甚至连脚都没抬起来,便惨死原地。 无极玄师不躲也不闪,只是沉眸看着王座上的女帝。 明明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人,竟不知在什么时候出落成高不可攀的模样。 帝王之气在此刻彻底显现,甚至连手都没有挥,自己豢养的精锐便全都惨死。 这一战甚至还没开始,成败便早已经分明。 身侧的人尽数倒下,大殿上唯有无极玄师一人。 他负手而立,看着王座上的人,悠悠开口道:“两千年前的酉月拾五,是为师第一次见你,那时你睡在襁褓中,被送生仙子从寝殿内被抱出来。” “与你其她八个姐姐降生时不同,你是唯一一个没有哭的。” “只是睁着眼睛四处看,吮着自己的指尖,金色瞳孔澄澈透亮。” “其余人只知你是八位王女中最有天赋的,可无人知晓,你是与你母亲最像的,尤其是眼睛。” “阿峪的眼睛便是金色的,像春三月和熙的阳,惊鸿一眼,便再不能忘却。” 王座上传来一声冷笑,叶清歌讽刺道:“阿峪?先女帝的闺名,你倒是记得清楚。” “当然。” 无极的神情变得柔软,像是早已经陷入了过去:“阿峪与我,自年少时修道便相识......”回忆勾起眼神中的笑意,下一瞬便被恨意侵占:“若不是你的母亲出现,勾引了阿峪,今日王座上的人,该流着我的血。” “你若想,现在亦可以自己上王座。”叶清歌语气淡淡,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轻蔑地看着暴怒的人。 “你以为我不想吗?”无极的表情闪过一丝狰狞,冷冷道:“若不是你长得与阿峪极像,若不是阿峪临终前再三恳求我......今日的三界之主,哪轮得到你来?” 无极的眼神变得痴迷,恍惚间,阿峪的模样已经浮现在她眼前。 年少时交付的爱意成了囚牢,困了无极一生。 明明自己才是与阿峪最初认识的人,却只能看着深爱的人与旁人琴瑟和鸣,诞下子嗣。 无极恨极了,所以她也动手了。 “世人皆以为你母亲是自己失足跌落诛仙台魂飞魄散,但其实是我推的。”无极淡淡一笑,脸上的笑变得扭曲:“因为我实在不能忍受阿峪一而再再而三的与旁人育女,尤其是一连生了八个蠢货。”现朱傅 “就你母亲那种姿色平平的贱婢,怎么配得上我的阿峪呢?” “所以当你母亲的尸身被打捞出来,阿峪伏在我肩头痛哭时,我告诉她,我会照顾她,连同照顾她肚子里的你。” 叶清歌闻言皱起了眉,冷眼看着一脸痴迷的人。 “其实我才没有那么大义,只是你是支撑阿峪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好在阿峪生产顺利,而你存在的使命也该结束了。” “所以在你诞生后,我骗阿峪说,你是神女骨只是寒气太重,可能会为祸人间。”无极停顿了下,沉声道:“我本意是想将你烧死在丹炉中,反正你母亲的血脉也传承不出什么好东西。” “只有我,只有我与阿峪的血脉结合,才能诞下神女。” “但,没想到烈火非但没把你烧死,还真把你的神女骨和天赋烧出来了。” 说到这里,无极眼里已经满是恨意,“若不是你的天赋显现,阿峪怎么会毫无牵挂的以身殉道?我又怎么会彻底失去她呢?我就该在你诞生时便将你与你那卑贱的母亲一起,死在诛仙台下。” 王座上传来一阵冷笑,叶清歌淡道:“失去?有得才有失吧。” “你住口!”无极突然暴怒,怒喝道:“阿峪生来便是我的,我们生来便属于彼此,若不是你母亲那个贱婢......”一道冰刃直直贯穿了无极的胸膛,他的话被打断,闷哼了声往后踉跄几步稳住身形:“阿峪从来都是属于我的。” 鲜血顺着唇角滴落,无极满不在意地擦去。 “我本也无意女帝之位,可你为何要复生七情树?又为何偏偏要在即位后复生七情树?你可知一旦受情爱羁绊的神女骨,便会失去最重要的一味药引?” “先女帝以身殉道是她的选择。”叶清歌语气淡淡:“若当真能用本座的功力换她死而复生,每一千年的灵力普渡早已经将她复生了。” “不,不可能。”无极玄师摇着头,“若不是你情劫未除功力不够,你怎么可能无法复生我的阿峪?历届神女中,你是唯一的上弦月。” 叶清歌语气薄凉:“因为她是神女。” “神女死,身消散,再无复生可能。” “不可能!”无极怒喝着打断她:“一定是因为你能力不够!若你没有复生七情树,若你修成大道便普度众生,我的阿峪就会活过来,一切都是因为你那该死的情劫!所以她该死!我的爱人活不了,她凭什么活着!” 叶清歌冷眼看着殿上癫狂的人,对他的控诉置若罔闻。 癫狂中的人渐渐平静下来,徒然大笑了起来。 凄厉的笑声回荡,无极看着王座上的人,沉声道:“对了,其实你的最后一劫,根本无需用杀妻证道破。” 这句话就像平地惊雷,刚刚还漠然的女帝猛地坐起。 因动作太快而牵扯到了伤口,殷红的血穿透纱布。 “你早已在出生时便被我绝了七情,你的最后一劫,也不过只需让你的情劫对你死心便可......但。” “我的爱人为天下死,你的爱人又凭什么活着呢。” “尤其是你的情劫同你母亲一样,都是低贱的,卑微的,草芥之辈,看着便叫人生厌呃——” 无极的话还未落,腿一软便跪倒下去,刚刚被冰刃重伤的地方又被霜寒贯穿。 王座上的女帝动了怒,大殿上回荡着极强的压迫感。 “亲手杀死爱人的滋味不好受吧?”无极冷笑道:“那日虚无镜中的蛇鸟动乱,也不过是我召的幻境罢了,在爱人最爱你时杀死她的滋味不好受吧。” 贯穿胸膛的霜寒猛地又被抽了出来,王座上的人飞身而下。 叶清歌握住剑刃,毫不犹豫地朝着已经濒死的人捅去。 顷刻间滔天的恨意占据了叶清歌的理智,利刃贯穿了无极的胸膛,剑刃在肉里朝上抽去,生生将无极的胸膛对半劈开。 内脏混着血污,全都散落在大殿上。 无极甚至连最后一声哀嚎都没有发出来。 他的意识已经涣散,神志也开始不清晰。 阿峪的脸在他眼前浮现,依旧是记忆中的笑颜如花,依旧是那样的明艳动人。 无极的唇无声的翁动着。 阿峪,阿峪,我的阿峪。 阿峪...... 叶清歌冷眼看着倒在地上的人,手一挥挽住了消散的魂魄。 心底的悔恨和恨意直冲上来,胸口的伤口被扯动。 一口血冲破牙关。 霜寒剑落地,立马化形。 “主人。”霜寒将人扶住。 叶清歌抬手擦拭掉唇边的血,淡道:“罪仙无极,剥去仙籍,保留感知遁入牲畜轮回,千人骑万人杀,永世不得转。” 话音落,叶清歌松开了手。 手中的魂魄消散,转世为畜。 就在手松开的一瞬,叶清歌眼前一黑,彻底摔了下去。 “主人!” ....... ....... 清扬殿门开开合合,忙碌不已。 被抬回来的女帝胸口伤撕裂,又怒火攻心陷入昏厥,源源不断的血从未愈合的伤口中涌出来,整个人浑身发着高热。 霜寒急得团团转,抬眼看向已经苏醒过来的人。 站在殿旁的姜眠好冷眼看着医士忙来忙去,清水与血水的金盆在眼前不断交替。 姜眠好也才苏醒不多时,视线落在昏厥的叶清歌身上时满是漠然。 女帝的命确实是要比旁人硬上几分。 换作普通人,不需两剑便会身死。 姜眠好冷眼看着面色惨白的人,鲜血几乎将她胸前的白衣浸透完全。 可姜眠好心头丝毫没有报仇雪恨的快感。 她的心里牵挂着榕树洞内昏厥的铃兰。 眼前浮现出铃兰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模样,落在床上昏厥的绿酒身上的视线再次腾升起恨意。 霜寒看着她的眼神变化,心头涌现起诸多困惑。 可霜寒不敢问。 像是感知到了着愤恨的视线般,一声惊呼虚弱地响起。 “眠好!” 冰床上的人猛然睁开眼,惊叫着坐了起来。 医士被吓得跪在地上,换血盆的仙子手不稳,金盆落地,在大殿上发出巨响。 苏醒过来的叶清歌皱了皱眉,表情很是不耐。 只是她没顾得上动怒,便焦急地寻找着。 视线在落在那抹碧色身影上时,眼神中的不耐瞬间消散,紧皱着的眉也舒展了。 悬着的心落下来,惯来冷漠的脸上微微涨红,怒气被歉意取代。 “还不快下去!”霜寒手一挥,将医士都驱赶走,然后自己也识趣的退了出去。 刚刚还吵嚷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空寂的殿内只有她们俩。 惯来沉稳的人也难得流露出几分慌乱,白皙的指尖攥着盖在身上的薄被。 叶清歌悄悄地抬眼看着姜眠好的表情。 除了冷漠和厌烦,再没有别的了。 “你的伤。”叶清歌抿了抿唇,轻声问:“还疼吗?” 姜眠好冷冷瞥了她一眼,冷声道:“女帝殿下问得是哪一道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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