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牢房,微弱的烛火跃动,惨白的月光从狭小的窗户缝隙中照射进来,落在五个年轻人苍白的面容之上,她们身上血迹斑驳,都被反绑了双手强按着跪倒在高台前。 高台上有一张座椅,上面铺了罕见的白虎皮,完颜玉端坐在虎皮座椅之上,目光森寒地望着面前的刺客。 那几人都是经过残酷训练选拔出来的杀手,然而在完颜玉目光的注视之下,他们只觉得自己像是把头探进一口幽深的古井之中,空荡荡,四面寂静,一旦发出声响,那回声到处游荡,瘆得人背后直冒冷汗,寒毛根根竖起。 完颜玉分明长了那样一张无辜单纯的面庞,然而她的五官在淡淡月光的映照之下,有种妖冶的瑰丽,叫人从心底里打颤。 “都审问清楚了,是兴元寨的人,”宝成郡主把卷宗递给完颜玉,“大部分人早就在昨夜被杀,这些是漏网之鱼,不过胆子也真够大的,敢直接闯进来行刺。” 完颜玉并不看卷宗:“都是无用之人,她们的来历我不想了解。我只关心一件事。” “是什么?” “刚才,谁对她动手了?”完颜玉冷冽的目光拂过下面跪着的每一个人,声音分明还带着些稚气,却总让人不敢对她生出怠慢之意。 “问清楚了,这四个人对你那心尖上的人下手了。”宝成郡主看了看角落里余下的那个孤傲的,在这种情况下脊背依然挺得笔直的少女,“只有她没有动手。” 完颜玉叫人取下塞在少女口中的破布,问她为何不动手。 少女说:“妖女!我的目的只有杀你,我不会对无辜之人下手。” “有胆识。” 完颜玉指了指少女,告诉众人:“这个人留下,其他的,受流水刑。” 众军士听到“流水刑”三个字,神情都扭曲了许多,即便她们是行刑之人,这三个字对她们来说也依旧是种折磨。 “直接推出去砍了便是,流水刑也太麻烦了。”宝成郡主劝道。 所谓流水刑,便是将所有的刑具全都上一遍,但这个过程犹如千刀万剐,受刑者遭受巨大痛苦但在受完所有的刑罚前不能死去,有时半边身体已经腐烂,却还被吊着命,可谓是残忍至极。 “她们动了不该动的人,”完颜玉冷声道,“都要杀。” 她的话语中蕴含的杀意渐浓,叫宝成郡主听了也不由得后退两步,不敢靠近完颜玉。 那种语气,阴寒得仿佛来自地狱。 宝成郡主对这样的完颜玉也感到十分地陌生,她隐隐察觉出那女子在完颜玉心中的分量,绝不是一个玩物那样简单。
第23章 宝成郡主见不得这血腥的场面,也怕牢房的脏污之气沾染到自己一身的珠翠上,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 完颜玉看了一眼面前的孤傲少女,吩咐军士:解开她的镣铐。 伴着一阵金属坠地之声,沉重的镣铐被取下。 少女转了转带着淤青的手腕,目光警惕地看着完颜玉。 “你们都退下,我要单独讯问她。”完颜玉说。 军士忙垂首抱拳:“郡主不可!此女危险至极!恐怕会对您不利。” “照我的吩咐去做。”完颜玉目光睥睨众人。 军士们面面相觑,但也无可奈何,只好按完颜玉的吩咐退出审问室。 室内,便只有完颜玉和少女两个人。 银白的月光落在二人身上。 少女身上捆绑的痕迹和血污配上她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不由得让人想到暗夜中的孤狼,仿佛她随时会暴起,露出锋利的爪牙。 而月光落在完颜玉的身上,那柔和的光芒变得锐利,完颜玉分明是个身体孱弱的瓷美人,却给人一种无可匹敌的威压感,一种来自上位者的淡定从容,书生意气之中又有凛然不可侵犯之感。 少女被完颜玉的气势死死压着,她虽然有很多个出手的机会,但完颜玉身上的矜贵和威严将她钉在原地。 “我技不如人,落在你的手上我认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少女梗着脖子说。 “有意思,你叫什么名字?”完颜玉问。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十七。” 完颜玉瞥了她一眼,美丽的双眸犹如幽深的古井泛起粼粼的波光:“十七,你的剑术不错,师从何人?” “你没有资格叫我的名字,只有我师父才能这样叫我!” “你的师父?”完颜玉说,“妄图攻下酆都,整个兴元寨已经死伤殆尽,你的师父恐怕也早是地上的一具尸体了。” “师父她还活着,她不愿参与攻城,早离开了。” 完颜玉说:“是个聪明人。但显然你叫她师父,不过只是一厢情愿罢了。倘若你像她一般睿智,此刻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你胡说!师父教我练剑,那就是认了我的!即便她口头没有承认过,但在她心底里,一定是将我视作徒弟的!我不肯离开,是因为像你这样的狗贼,搅得民不聊生,人人都欲杀之而后快!” “杀了我,这天下便太平了吗?” 十七语塞,想了很久,都没能说出话来辩驳。 “其他的人都招了,教你练剑之人,叫金缜。”完颜玉说,“我从前听到过她的名字,天下剑客,她可跻身前十。而她,也是朝廷缉拿的要犯之一,就算她不参与攻城,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我不喜欢绕来绕去,你跟我说这么多是为了什么?” “我要你做我的贴身侍从保护我。”完颜玉朱唇轻启。 十七先是一怔,随后大笑:“郡主殿下,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 “因为我开出的条件你一定不会拒绝。” 十七冷声一笑:“你不会以为金钱和权力能收买我吧?兴元寨将我养大,我不能完成大当家交代我的事情,我也绝不背叛!” “你做我的侍从,我便上报朝廷,从此将你师父的名字从通缉要犯的名单上划去。” 否则,即便金缜已经离开江湖,依然会面临朝廷的追缉,不死不休。 十七犹豫了。 完颜玉拍拍手,走进来一个捧着托盘的军士,托盘上放着东西,但用黑布盖着,叫人看不清黑布底下到底是什么东西。 十七瞥了一眼完颜玉,又看了看面前的东西,她一把将黑布扯下,方才看清托盘上的东西是什么。 一个黑金面具,能遮住上半张脸,而面具后的锁扣极其精妙,一旦扣上,再不能取下。 “我给你两天时间,”完颜玉说,“你尽可以好好想想。你师父的命,就全在你一念之间。” 说罢,完颜玉拢了拢披风,转身离去,脚步声在漆黑悠长的地牢内回荡。 十七颤抖的手握成拳,无数个瞬间在她脑海中闪过,她憎恨背叛,可是又无法想象金缜被围攻的场景,纵然师父剑术高超,可人力终究有限,倘若对方派出上百甚至上千人,那…… 十七不能想象金缜受伤的场景,受刑再多她也不曾落泪,可哪怕只是在脑海中浮现师父流血的模样,她的眼泪就吧嗒地落到了冰凉的青石板地面上。 “等等!”十七出声叫住了完颜玉。 完颜玉缓缓转身,目光落在十七身上。 十七双手握拳,泪流满面,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答应你的要求,”十七抬起头来看向完颜玉,“嘉世郡主,也请你兑现你的承诺。” “这是自然。”完颜玉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将信件在十七面前展开,叫她细细看过,内容是对金缜的赦免,上面盖了完颜玉的印信,而后,完颜玉将信递给军士,嘱咐她快马加鞭,将信送回京城。 “你早计划好一切了?” 完颜玉说:“我赌你是个重情义的人,看来,我赌对了。” “那信你原是不必拿给我看的,毕竟日后我作为你的护卫,倘若发现你不曾兑现诺言,杀你易如反掌。” “既然你做了我的侍从,我会给你一个新的名字。” 十七捧起那面具看了许久,像是在对自己的从前做最后的告别:“我还有一个要求。” 完颜玉旁边的军士闻言,不由得气急:“你这贼人,郡主愿意放你一条生路已经是网开一面,竟然还恬不知耻、不知满足!” 完颜玉眼神扫过,示意军士闭嘴:“我应允你。” “我不要你给我的名字。从此后,叫我小乙。” 完颜玉颔首应允,只是眼神中有几分玩味:“我可否知道缘由?” “师父起的。” 金缜曾说十七资质平平,无法做甲等第一流,纵然勉力追赶,也不过只能勉强跻身乙等之列,该平平淡淡过一生,这便是“小乙”的由来。 “原是如此。”完颜玉闻言,便不再多问。 十七将面具戴在头上,随着“咔哒”一声,面具从此便不能被摘下。 从懂事起,十七每日练剑,不曾懈怠,只为了得到金缜的一声赞扬,可惜,金缜从未正眼看过她,因为她还不够强。 即便如此,十jsg七也愿意,割舍自己的过往,断送自己的未来,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将自己的性命献祭,献祭给自己心底唯一的光。 世间再无兴元寨的十七,只有一个身为死士的小乙。 “会有人带你去梳洗,”完颜玉说,“今晚起,你就是我的人了。” 小乙跟在军士身后,去房内梳洗,在一片氤氲的水汽之中,她低头看向水面上自己的面容,戴了面具,如此陌生。 倘若有一天跟师父再相逢,不知她能不能透过面具认出自己。 小乙也在心内想,刚才她们险些伤了的女子,她分明听到婢女唤那女子为“卞雪意”。 雪意? 这个人,会是师父心里念着的那人吗? 小乙打定了主意,也想看了看这个卞雪意到底有什么魔力。 她永远忘不了在篝火边,金缜冒着被烧伤的风险也要将那刺绣捡起。 那刺绣来自于一个叫卞雪意的女人。 —————— 萧慕青一直住在军营内,不愿回家,而且,她也没有家了。 这几日,她总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但军士们都知道,有一个法子能叫萧慕青瞬间清醒。 “大人,有猎户来报,在山上又发现两具年轻女子的尸体。”军士小心翼翼地上前禀报。 萧慕青的酒瞬间醒了,她的心底隐隐地生出些害怕:“尸体至今无人认领?” “是,而且面部被狼群啃食严重,已经无法辨认。” “那……”萧慕青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她不希望事情如自己想的那般,可非得要亲眼看过了才能心安,“抬进来。” 军士将两具尸体抬到营帐之中,上面盖了白布。 只是从身形看去,其中一人似是跟卞雪意一样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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