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不客气。” “乡野之人,只会说大实话。” “乡野之人?”姜娆语气莫名,眯眼觑着几步外:“乡野之人也会‘遁地之术’吗?” 柴青挠挠头,嘿嘿笑了两声,快速将掀开的几块地砖盖好。 早年她学人倒斗,专挖帝王墓,和盗墓这样的大工程比起来,挖一条地道而已,不值一提。 也正是有这一手她才能深夜神不知鬼不觉地遁入公主闺房。 由此说她一声小贼,不冤枉。 往盖好的地砖踩了几脚,她道:“乡野之人,哪能没点求生的本事?” 姜娆不以为意,抱着猫儿在桌前坐下,一会摸摸猫的胡须,一会揪揪猫的耳朵,看起来很没见识。 她的手摸到猫咪柔软的肚皮,柴青一拍脑门:“对了,这是一只母猫,还怀孕了。” “……” 姜娆白净的手顿在那,骇得不敢动弹,冷淡的神容显出两分慌张无措,她皱着眉:“怎么有孕的猫也带来了?” 薄怒是冲着柴青去的。 温柔却是给胖三花的。 柴青活得不如一只猫。 眼睁睁瞧着公主屈尊降贵地扯了被褥为猫做窝,她蹲下.身子解释:“数这只好看,我就捉来了,都是无主的,想着救猫一命,功德一桩。送人礼物,哪有直接送闪闪发光的功德好?” 她很会说话,语调也好似受过精心教养的千金小姐一般,字正腔圆,从从容容。 她眉目生得更好,山泉水洗过的清明,说她市井,偏又在旁处透着 清高。 姜娆忙着伺候猫儿,听了这话轻轻慢慢启唇:“小贼。” 柴青就在那笑:“贼不走空,哪有上来就送人功德的?” 她一口一个“功德”,拒不承认是“贼”,姜娆不与她做口舌之争,掌心拂过猫头,心坎里溢满柔情:“那我喊你大善人?” “大善人好啊!” 柴青很中意这称呼。 姜娆摸着猫儿脑袋:“大善人?” “喵。” “大善人?” “喵喵喵。” 软软甜甜的迭声回应,姜娆面上笑意更浓。 她笑起来如同独自绽放的山茶花,贵气风流,当真是再好看不过。 钟意的称号被一只猫抢了,柴青不好抢回来,大度地去摸猫儿顺滑的皮毛,紧接着手背挨了一下,肉眼可见地红了。 她觑着姜娆。 姜娆漫不经心开口:“送我的,就是我的了,我没追究你一而再的冒犯,已是宽容。” 宽容? 柴青指着脖颈那道凝结的血线,一本正经说反话:“公主好宽广的胸襟。” 姜娆睨她:“活着就不错。” 生死之外无大事,活着,够幸运的了。 烛光下美人着了一袭白色银纹里衣,交领,衬得脖颈优雅纤长,说这话时的神情有着一闪而过的悲悯。 柴青本人日常丧里丧气没精打采的,才聊了没几句,姜国公主眼底的喜气就散了。 她暗自反省。 她是来勾搭人的,不是来拉着人一起奔丧的。 “也行罢。”柴青看她收拾猫窝,忽然想起自报家门:“我家住小镇的穷极巷,最破的那间茅屋就是。我年二十,生肖属龙,擅长哄姑娘开心,倘你找我,就吹响这个哨子。在你离开之前,我随叫随到!” “随叫随到?” “不错!” 姜娆百忙之中接过这只木制鸟形的哨子,拿在手上把玩一二:“倒是精巧。” “我特意为你做的。” 姜娆又看她一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胡说什么呢?”柴青坐回位子,小脸红扑扑的:“欢好一事,不 也是正事吗?” 她的意图几乎写在脸上,和那些两面三刀的小人大不一样,姜娆见惯小人,但坦坦荡荡的坏人还是第一回 见。 她起了兴致:“你胆子不小。” 柴青笑容腼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是么?可九州无人不知,姜国公主,是燕王的女人。” 这话柴青不爱听。 如此美妙的女子,她都没上手,怎么就能是燕王的? 她脚尖磨蹭着地面,看清她的小动作,姜娆微愣。 “只要没出春水镇,没进燕王宫,你就还是你。你自己的身子,当然是自己说了算。燕王?管他阉不阉,蔫不蔫呢!” 柴青挺直身板:“你看我怎样?身体好,皮肤白,知冷知热,最适合消解寂寞。” 姜娆心神一滞。 这张似曾相识的脸,配着这无不使坏的直白口吻,多教人怀念。 她微微一笑:“你在怂恿我?” “对呀。”柴青眼睛弯成被天狗咬了一口的月亮:“我在试图教坏你。” “你可以走了。” “我能不走吗?” “……” 她人很有趣,可惜此刻姜娆没了逗趣的心。 她沉默以对,刀锋恍惚从眉间亮出,柴青见好就收,地鼠似的沿着暗道灰溜溜离开。 地砖再次盖好,姜娆闭了眼,良久,厌奴出现在门外:“公主,那人是?” “一个闲人。” 她话音一顿:“不准说出去。” “是……” 夜深人静,姜娆握着那只鸟哨端详片刻,毫不在意地丢在一旁。 不过是彼此无聊的消遣罢了。 . 春水坊,柳眉劝走想留宿的小心肝,披了外衣迎柴青进门,照面的功夫,她眼皮一跳:“你这脖子……” 柴青状如丧狗地摊在椅子:“姜国公主弄的。” 啧! 柳眉扭着细腰取来纱布和药:“说你活该,你认不认?” “不认。” 柴青仰着脖儿,凝固的血线慢慢化开,药水渗进来,她嘶了一声:“我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你这是找死。” “找死难道不刺激?” 柳眉白她一眼,纱布在脖颈裹了三圈,打好蝴蝶结,没骨头似地倚在美人榻:“坏东西还有旁的收获没?” “有,我送了她一只怀崽的猫和一只木哨,初步建立起了联系,不过这位公主和我预先想的不同,挺疯的。” “怎么个疯法?” 柴青摸着下巴:“她好像一块外表光鲜,内里快要发霉的木头,就等着人去撩.拨,然后热热闹闹地燃烧。她看我,大抵和我看她没差,消遣而已。” “什么?”柳眉坐直身:“她也拿你当消遣?” “可不是?看我还不如看只猫儿热切。” 静默两息,合欢宗的妖女笑得妖气四溢:“青青呀,你也有这一天?” 柴青故作惆怅,耸耸肩:“没办法,风水轮流转啊。”!
第8章 疯美人 话是这样说,但柴青还想挣扎一下,哪怕温水煮青蛙,也得以最快的速度拿下这位倾城倾国的王室公主。 为此,她制定了一套听起来很是粗糙的计划。 计划分三步,首先与公主建立美好的联系,这点她已经做到了,她送出去的怀崽的猫和号称随叫随到的木哨就是象征友好的桥梁。 其次,让公主对她产生浓厚的兴趣,兴趣是清新的催.情剂,谁试谁知道。 最后,劝说公主和她春风几度,感情嘛,旅途上的完美消遣。 柴青摸摸自己手感一绝的腰腹,窝在她的破茅屋冥思苦想:假如公主真是位隐藏的疯子,怎样的人方能吸引她的眼目,刺激她的感知? 她想了彻夜,天明,从床上爬起来,揪揪发顶的那根呆毛,柴青开始行动。 打着哈欠往外面转了一遭,买好需用的物什,回来的路上还能听到人们兴高采烈地谈论‘坏先生’的新作。 《杨柳细腰》已经写到俏寡妇的杨柳在攻略完状元郎、上将军、大司马后,摇身一变成为王的宠妃,后宫之中,唯她一人独大,正牌的王后见了都得退避三舍。 胃口日渐扩大的杨柳并不满足现状,她想要更多更多的欢好和权势,想要做万万人之上,她的野心甫一暴露在看客的眼帘,惊起千层浪。 “她的胆子太大了,也太疯了!万一被王知晓……” “可是王自己也说了,爱她爱到愿意舍弃江山、性命,杨柳又做错什么呢?她只是听信了王的甜言蜜语。” “那太危险了,男人一时夸大的话听听就罢了,她真敢夺位,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知先生接下来会如何写,好担心杨柳的命运……” 怎么写? 路过的柴青听了两耳朵,心道:当然是怎么爽快怎么写,在艳.情话本里,她的杨柳就是最强的! 如今的九州,可谓是男人的天下,群雄逐鹿,妄想大一统功业,至于女人,尤其美艳女子,是男人疯狂争夺的战利品。 拿姜国公主来说,正因为燕国势大,燕王势强,所以姜国屈服,向燕国低头。 姜燕和亲,七王哪个不垂涎姜娆之色?却无一王敢抢。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存在话本里的杨柳竟敢向王位发出渴望的声音,小镇震惊。 多数人激动赞叹坏先生的不拘一格,少数人对此忧心忡忡,因他们真心热慕书本里以色为器的佳人。 男人们爱杨柳,爱她的艳.丽奔放,也爱她的多情跋扈。 女人们爱杨柳,爱她的胸有沟壑,更爱她是无人能纳入胸怀的风。 倘她愿意,她永远是自由的。 姜娆无意翻开扉页,在白纸黑字里认识了一位在刀尖上起舞的姑娘。 这姑娘是位情.色大家,亦是不折不扣的野心家、谋略家,她眼里装了很多缠绵悱恻的情,床榻最多同时睡过五个男人。 所有人为她的美貌神魂颠倒,为她死去活来,哪怕跪在脚下吮.吸她的脚趾,她依旧是那个惑.乱人心的妖精。 妖精不会为凡人停留。 只会为放肆的欢爱和至高的荣华富贵折腰。 你当她眼里有你,实际她眼里有许多人,看见的人太多,也就只能看见自己,不在乎旁人。 她多数时候在迷失,却是局中最清醒的那个。 以色为器,以杀止杀,是个很了不得的人物。 又一页掀开,故事没了下文,姜娆恍然如梦地怔在那,感受到抓心挠肺的痒来。 她很少有这种迫切的好奇心,合上未完待续的书本,她笑了笑。 “公主?” “著书人是谁?” 狸奴啊了一声:“是坏先生,可没人晓得坏先生是何方神圣。” “坏先生?” 姜娆品咂一番,低眉看了眼薄薄的书册,叹道:“是个妙人。” 她在人前鲜少表露自身喜好,哪怕已然到了抓心挠肺的程度,在狸奴看来,也只是公主对话本起了一点点兴致。 看来以后要多留心收集好看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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