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嗔天率众要打过来了,合欢城的百姓不知,少宗主可是知道的。 两军即将交战,主帅不在宗门排兵布阵,主持大局,来这喝豆腐脑,虽然归大娘的手艺挑不出错的好,这也…… 这也太安逸了罢。 不错。 安逸。 姜娆看着一点也不愁。 好似步嗔天是不起眼的—只蚂蚁,—根指头就能摁死。 三娘想不通。归大娘来了生意,忙着招待客人。 姜娆捏着瓷勺不紧不慢品尝民间小食。 少时只有阿娘带她出宫时,她才有机会尝到和宫里御膳截然不同的美味。 人间烟火味,是再好的珍馐也比不得的。 她可惜柴青不在她身边。 于是又喊归大娘要了—碗。 “……” 岳三娘惊了:“少宗主要这么多,吃得完吗?” “吃得完。” 好罢。 吃得完,她就不问了。 她觑了觑姜娆平坦的肚子,隐隐担忧:大娘做生意厚道,一碗的量比别家卖的多四分之一,加之合欢城的百姓素喜少宗主,主要是姜娆这张脸罢,谁见了不喜欢? 身条又纤细,大爹大娘大爷们见了就想多投喂。 是以怕姜娆喝不够,归大娘盛上来的第二碗,料放得也好足。 足到见了这碗满满的小食后,姜娆有一霎的沉默。 三娘察言观色主动递台阶,归大娘前脚刚走,她小声道:“少宗主,不能撑到的,这条街好吃好喝的多着呢。” “……” 经她提醒,姜娆也觉出自己的傻气。 她难得犯傻,所以看起来透着可可爱爱。 三娘忍笑。 “不用,撑不到的。” 姜娆慢条斯理进食。 眸光落在第二碗热腾腾的豆腐脑,心想:柴柴,这是你的那一碗,我帮你吃了。 想念一个人,想狠了,会影响人的神智,她暗忖:也别用步嗔天来迷惑她心智了,她只想着柴青一人,人都要迷糊了。 她笑得既满足又无奈。 总之,是不谈情说爱的三娘无法懂的。 喝到最后,她都没看出少宗主是撑了呢,还是刚刚饱。 离了归大娘的摊位,两人行在充满各类香气的长街,人间朴实的烟火气缭绕眼前,叫卖声、孩童的欢笑声、偶尔马蹄经过,哒哒地,为笔直的青石路增添几分韵律感。 “很美罢?” “美。” 最美不过寻常。三娘心道。 “他们还不知有坏人要来。”姜娆步履优雅,随意从路边摊位买了狐狸面具,扣在脸上,狐狸尖尖的耳朵支棱在风中,三娘扭头见着这—幕,只觉窥探到少宗主内心的柔软。 她早早登楼远望,原是放心不下城里的百姓。 据探子回报,步嗔天一路行来,招揽的‘伪宗师军团’已达到三千人。 药王谷临灭做大孽,这是巴不得天下武人皆丧志,这是存了毁了九州的心! 三娘心有余悸,忍不住看向当下这卷太平安宁的浮世绘。 “有打斗,就会带来伤亡,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顺着她的思绪,三娘挖空心思往下想。 然后姜娆已然有了决策。 “回宗门罢。” . 终究是舍不得合欢城一个百姓遭难,姜娆以少宗主的身份召开宗门会议,会上提议迎战凤凰坡。 凤凰坡距合欢城三十里,人迹罕至,是—处极大的乱葬岗。 墓堆成群,尸骨遍地。 上空常有乌鸦盘旋,是为不祥之地。 在不祥之地开战,二长老不同意:“兆头不好。” 三长老爱写话本,得了柴青指点,写出来的本子颇得城内百姓喜欢,她说话向着姜娆,—副少宗主要如何就如何的架势,看得人牙痒痒。 四长老疑惑不解:“以逸待劳是良策,为何要奔袭三十里?城中才是咱们的主场。” 诸位长老分别表态,同意的和不同意各占—半。 柳情浓问:“少宗主在顾虑什么?” 要知道她们用来对付步嗔天军团的手段尽摆在宗门外,这—去,舍近求远,前些日子做的准备也做了无用功。 姜娆轻声道:“我不想误伤城中一人。” 众人怎么也想不到是这原因。 武人为武痴狂,打起来不要命是常事,九州之地,哪哪都是人,人多就不打架,这要武人怎么活? “根据远人间的调查,武人武斗,每年死于武人误伤的百姓不少于两千余人,一个人就是—个家,两千多户人家为江湖意气白白丧命,我觉得不妥。” “……” 有句话说得好,慈不掌兵。这道理用在现在也是合宜的。太仁慈,做不好正经的武人。 “那武人是什么呢?”姜娆声线清冽:“侠以武犯禁,合欢宗是要诛邪,而非枉造杀孽。引君入瓮,也要做好被人捏住软肋的准备,百姓何其无辜?这—战,定在凤凰坡最好。” “可定在凤凰坡,咱们的准备就白做了!” “我起初就不同意你们在宗门外设陷。” 没人听她的。 弟子们还好管理,最是这些辈分高的长老们,一个个好似都比她有主见。 “……” 老家伙们装聋作哑,默默心虚。 是。 是不同意。 可不同意,人家都打上门来了,不给个下马威怎么成? 姜娆失了耐性:“没有这些准备,我—人—剑,也挡得住。” 她站起身,决意结束这场会议:“我是季夺魂之后的第二位大宗师,我要用这一战,来证明自己。” 会议厅鸦雀无声。 柳情浓猛地—拍脑门,好像要拍碎脑袋里的浆糊,声线抖得没法听:“她、她何时成大宗师了?” 诸长老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大长老双手扶桌,—脸震惊:“大宗师?我没听错,她是说自己是大宗师罢?!” “是、是大宗师啊……” “九州第二位大宗师?” “和季夺魂比肩的大宗师?” “她说要一人一剑,宰了步嗔天那群畜生?” “倒……倒也没说一剑全宰了……” “她是大宗师啊!”三长老注意力与众人不在一条线上,欣喜万分:“新素材有了!” “……” 喂! 你正经点! 二长老热泪盈眶:“出息啊。咱们合欢宗有大宗师了……” 这真是祖坟冒青烟,又惊又喜。 说起来宗门中人不知少宗主真实境界,让外人听了少不得要取笑几句。 但这是有缘由的。 姜娆出药王谷后一直跟在柴青身边,匆匆回了趟宗门,又与心上人前往雁南。 关于她的武道修为,江湖传言五花八门,有相信她晋升大宗师的,也有猜测她是超我境大圆满,当然,还有人不相信季夺魂之后真有第二位大宗师横空出世。 众说纷纭。 以至于姜娆从雁南返回,长老们有心询问,顾虑姜娆倘没入大宗师境,好像是在打小辈的脸,影响不好。 辈分低的弟子们更不敢问了。 姜娆是大宗师,实在是近来她们听到的最好消息。 可大宗师听起来太遥远了。 在座的谁也没见过大宗师发威。 至于她在药王谷的那次出手,太快,太短暂,根本让人摸不准她的极限。 冷静下来,众长老又在思虑姜娆年轻气盛,被人一激,恐怕着了步嗔天的道儿。 “她想在凤凰坡开战,那就凤凰坡罢。” 听大宗师的。 实力是最强有力的言语。 能让任何质疑说不出口。 合欢城三十里外,凤凰坡,顶着凤凰名头,实则是众人皆知的死地。 姜娆本想只身来,考虑到统领宗门人不能太独,遂在长老们求爷爷告奶奶的恳求下,领了几位能打、皮厚的。 柳情浓跃跃欲试。 来之前她调查过步嗔天此人,功法邪门,能惑人心神,但全宗门只她和少宗主随师父修行过清宁心经,清宁心经专克邪法。 端看谁的道行更深了。 欲进合欢城,凤凰坡是必经之路。 合欢宗一行八人,早早等候。 且听一阵喇叭声,天边黑云滚动,三千丧失人性的行尸走肉吹吹打打地乘风而来。 飞一段,走一段,忽上忽下,又有喇叭、大鼓声、唢呐声,邪门到家了。 这么一看,他们真挺适合埋骨凤凰坡。 为首之人戴半副青铜面具,右边的脸上有很明显的三道刀疤,长眉长须,头发雪白,穿粗布麻衣,草鞋,脚趾露出两根,腰系一根腰带,衣服穿得松松垮垮,露出大片胸肌,胸肌长毛,怪恶心。 此人便是三千军团的领头人——步嗔天。 九死一生,于秘地习得慑神功。 他最吓人的是他的眼睛,瞳色血红,深处好似燃着一把地狱之火。 一双眼睛,号称大宗师之下看不得,看了必死,至于大宗师,还没遇到过。 他来合欢城而非去夺魂山,想来有些自知之明,不明犯季夺魂的忌讳。 大长老幸灾乐祸地想:季夺魂是大宗师,她们绛绛也是大宗师。他那双红眼能不能操控大宗师,今日便能见分晓。 喇叭声聒噪至极,柳情浓兀自揉着饱受摧残的耳朵。 姜娆执剑立于人前。 步嗔天咧嘴一笑:“好标志的九州第一美人。” 声音若百鬼啼哭,赤红的眸子不怀好意地转开,柳情浓大怒:“妖孽!受死!” 妖孽都喊出来了,不给她点颜色瞧瞧怎么担得起这骂名? 步嗔天直直对上柳情浓的眼。 修罗鬼蜮的阴森可怖霎时冲入脑海,柳情浓运起心法挣扎,却好似神魂陷入泥沼,不得出。 该死! 她明明告诫自己不要看他的眼了! 她又气又急,额头瞬时渗出冷汗。 慑神功的可怕不仅在于能操控人的神念,翻阅人的记忆,它最强悍的杀招,是能蚕食对方神魂,壮大己身。 是一门不该存于世的邪恶术法。 “情浓?!” 长老们的急呼响彻耳畔,柳情浓暗恨自己清宁心经修得不到家,初时能抵抗一二,时间一长,她汗出如浆,一股无力感缓缓升腾。 直到,一根手指点在她眉心。 清宁平正的气息涌来,柳情浓豁然睁眼,歪头喷出一口血。 短短数息,步嗔天就害得她身受内伤。 好强! 她心有余悸。 一个修行过清宁心经的都抵不过步嗔天一眼之威,姜娆冷淡启唇:“闭眼,到我身后来。” “是!” 见识过对手的诡异强势,这会再逞强,怎么死的都不知。 步嗔天一眼重伤柳情浓,身后的三千喇叭军团发出咿咿呀呀的怪笑声,须臾,漫天锣鼓唢呐响起,姜娆上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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