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青靠在树身嘴里叼着一根枯草。 姜娆莞尔,扬手解开面纱。 岳三娘定睛看去,只觉见到了光。 . “走了,快走了,不准拈花惹草。” 柴青挽着姜娆手臂,再三检查她有好好戴着面纱,嘴里嘀嘀咕咕地将人送进马车。 她自个驾车。 秋风乍起,吹起她额前的刘海,她笑了笑,朝马车后面小心翼翼凑近的人群摆摆手:“走了!就此别过了!” 九州谁人不识柴青盛名? 但芙蓉岭的百姓是真的见过柴青。 见过她的笑,见过她的刀,更见识她绷着脸硬着心为民除害。 芙蓉岭不再有压在人头顶的土皇帝,芙蓉岭的百姓自此记住一位名为柴青的女子。 她是名刀客。 嫉恶如仇。 也快意恩仇。 一入江湖,则是个地地道道的江湖客。 申屠家的旁支零零散散地目送恩人远去,岳三娘背好她的小包袱,和同做妓子的姐妹挥泪告别。 “我不做妓了,我要做江湖人。” “江湖风好大的,三娘,你确定要去吗?” “要去!” 前来送行的姐妹没她一般的勇气,劝说无果,笑了笑:“好,那就去!三娘,你一定会成功的!” 岳三娘矜持地点点头,心中兀自胆怯。 前路太远,一眼看不到头。 可已经有人为她做出极好的榜样,也有好心人为她指出一条明路。 路就在那。 走就是了。 不走,永远到不了彼岸。 她忐忑着拍拍胸脯:“以后,我就是合欢宗弟子了!” 她要去找属于她的家。 每个人生下来都该有家的,只不过她的家很早就散了,现在,她要重新出发。 马鞭扬起,柴青和姜娆隔着一道车帘说说笑笑,琴魔缀在后头看风景,飞累了,不客气地往车顶一坐,气得柴柴宗师只有磨牙的份儿。 岳三娘出了芙蓉岭。 夕阳沉没在地平线。 曝尸荒野的寒鸦老人风吹日晒剩下一把老骨头。 天色暗下来。 倏然,天边飞来一群密密麻麻的乌鸦,载着它愈行愈远。 这人间,静悄悄。!
第95章 直勾勾 柴青在芙蓉岭大显神威,一度引发江湖少年郎的一腔热血,来芙蓉岭游览的人渐渐增多。 毫无意外的,来这的男男女女都喜欢腰间门垮着一把木刀,穿长衫,扎马尾。 据合欢宗宗主柳眉所言,坏侄女喜穿花里胡哨的小裙子,只因九州第一美人爱极她的明媚俏丽,是以凉爽的秋天,长衫亦或长裙打扮的年轻人数不胜数。 刀客柴青爱屋及乌,酸了好多人的牙。 有偷偷爱慕她的,明目张胆嫉妒她的,不管何种人,都愿意走一走柴青走过的路。 芙蓉岭人满为患,姜、柴二人下榻的九乡客栈几天内客满,申屠氏的旧址成了一片废墟,人们在废墟前幻想那一战的豪迈。 柴青的身上有着江湖儿女最潇洒朴素的特质,是那些初初踏入江湖,又或浸淫江湖多年的老油条最想要成为的那类人。 酒楼里说书先生又有了新的故事可讲,醒木一拍,先讲申屠家的暴虐无德,再谈宗师斩拦路客卿,宰申屠虎,刀屠满门,火烧明月楼的壮举。 来听热闹的很多。 身穿锦衣的少年郎在台下长吁短叹:“又来晚了。” 咧笑咧出牙床的老汉听了,热情道:“你也是来找柴柴宗师的?” 钱小刀嗯呀一声:“我是来找她的。” “嗨呀,来晚了,下次赶早。” “……” 钱小刀摸摸后脑勺,叹息着出了酒楼大门,走出门去,天高云阔。 想他料理好在刺客盟的事务,他要出来,这次玲姐善解人意地没拦着,紧赶慢赶来到芙蓉岭,结果几天前柴姐姐就走了。 真要追去姜地不成? 他在太阳底下龇牙咧嘴,惹来过路姑娘的低笑。 钱小刀不自在地揉揉脸,强迫自己恢复正常。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 其实他也并非一定要找到柴青,只是,他还欠柴青一把刀。 起初相识,他就是要为她铸刀。 “柴姐姐呀柴姐姐,你们可真是胆肥,芙蓉岭这么一闹,现在全天下人都猜到你们要去姜国了。” 他嘿嘿一笑,不厚道地想,说不准能吓死姜王呢。 就是吓不死,吓个半死也成。 . 铜铃声还摇晃在半路,马车走走停停,看得出驾车之人并不急。 不止钱小刀一人在关注她们的行程,不夸张的说,以柴青的战力,如今整座九州都在观望。 水囊的木塞拔出,柴青笑着挑开帘子:“姜姜,渴了没有,来喝口水。” 姜娆的确渴了,红唇尝到甘甜的泉水,她眼睛惬意地眯成一条线:“你也喝。” “嗯嗯。”柴青心思一动,就着她喝过的地方仰头咕咚咕咚往肚子里灌。 一点也不斯文。 偏生姜娆喜欢。 她就喜欢柴青活得潇洒肆意,痛痛快快。 “我也渴了。” 坐在车顶吹风的琴魔脸色发白,琴山地处雁南,雁南离姜地很远,在燕地勉强还成,来了这儿,她好像有点水土不服? 笑死了。 纵使水土不服夏玉也不会承认的。 堂堂宗师榜的前第二名,今时的第三名,她格外要脸,要脸的结局便是现在头昏眼花,想吐。 又想吐,又渴。 她不说话,柴青差点忘了有她这么一号人,嫌弃夏玉煞风景,又惦记她在芙蓉岭的相护,大发善心地取出早就备好的全新水囊:“呐,送你了。” 水囊是她在前一站的小镇买的,她是过惯苦日子的,凡事都长了心眼,和夏玉走到哪蹭到哪不一样。 清泉入口回甘,夏玉喝了水,面色稍霁:“多谢。” 柴青摆摆手,听她声音实在虚弱,寻思一会,与姜娆商议好了,将马车让给她。 “这、这不大好罢?” “这有甚不好?”柴青不耐烦地把人从车顶赶下来。 夏玉半推半就地进了能遮风挡雨的车厢,姜娆和柴青两人负责赶车。 秋风送爽,车帘微动,夏玉不方便听外头小情侣的悄悄话,直挺挺地坐在那,没多久,倦意袭来,窝在小榻睡过去。 听着里面绵长有节奏的呼吸声,柴青轻笑:“她这人怪好玩的,水土不服就水土不服,逞什么强?难道我会笑话她吗?” 她说得理直气壮。姜娆唇角翘起,盈盈笑意藏于眼眸:“哦?” 她一副了然于胸的精明稳重样儿,柴青倏地憋不住了,捂着肚子大笑,笑得眼尾泛红,渗出薄薄泪渍,她一本正经地点点下巴,大大方方回应:“没错,我真的会笑话她的。” 说完肩膀耸动,又忍不住笑。 姜娆拿她没办法,末了也觉得有趣,夏玉平素冷冷清清又有点呆,路痴到她这般地步,竟也是个好面子的,有眼睛的都看出她水土不服,她一味强撑,还以为伪装的好。 等柴青笑够了,她捏捏心上人的嫩脸,慨叹道:“快到仙女门了。” 当初她就是从仙女门出来,一路去往燕地春水。 到了仙女门,姜王城也就近了。 她蓦的冷眉,狐疑地觑着身畔不教人省心的意中人:“你还瞒了我什么,都说出来。” “……” 原是在笑话夏玉,这会子柴青笑不出来了,她很佩服姜娆的定力,还以为出了芙蓉岭她就会急着相问。 倘她那会询问,柴青不见得会实话实话,十分的苦楚也会装扮成四五分的艰辛。 总之不会说真话。 但姜娆忍到快至仙女门,憋了一路,显然不是要听她说谎话。 柴青小拇指翘起,挠挠鼻尖,又不安地挠挠下颌尖:“唔,你听我慢慢说……” 姜娆洗耳恭听。 马儿穿行在冗长的古道,铜铃声古朴悦耳,其间门夹杂某人磕磕绊绊的坦诚之语。 车厢里,琴魔睡醒一觉,柴青还没结束。 要说的很多,当年那条逃亡之路发生了太多太多波折,姜王骗了她,前脚放她出城,后脚派出追兵,公子扬领兵而至,猫戏耍老鼠似的,执意看她奔逃乱窜。 一路逃逃逃,没日没夜,睡不好一个饱觉,逃到仙女门,躲进一家农户,刚一露面,满身是血的样子吓坏老妇人。 老妇人有个儿子,看着憨厚老实,不仅好心收留她,还给她伤药,给她一口剩饭吃。 十二岁的柴青感恩戴德,就差给恩人跪下,逼回眼眶的泪,感叹这一路上终于遇见了好人。 可逃亡在外,哪来的那么巧,遇上的就是好心人呢?憨厚老实的男人将她的消息卖给当地官府,靠着出卖她,得到十两赏银。 好在柴青机警,没真坐以待毙。 又是暗无天日的逃亡,鞋子磨破了几双,中途与公子扬交手几次,九死一生,拖着疲乏的身躯,她来到芙蓉岭,又渴又饿,饿得支撑不住,跑去申屠家的米粮铺偷了一袋子粮。 结果偷来的粮没有一粒米是吃进肚子里的。 三天三夜的打白工,滴水未进,挨了三十二道血鞭,被关进地牢,在穿琵琶骨的前一夜,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她豁出命挖好一条逃生的地道。 才出狼窝,又入虎穴,为躲避公子扬的追杀,她易容往原路折回。 公子扬刚愎自用,料不到沦丧为狗的她有胆子重回姜国地界。 几经周转,后来到达靠近燕国的小城,在那,她发狠卖了自己的断刀,卖了十两银,吃了一阵子饱饭。 回春水镇的路上,她扮作小郎,为人当过马夫,当过车夫,当过烟花巷跑腿的小厮,什么脏活累活都尝试过。 耗费月余功夫,攒够租牛车的费用,结果公子扬率领的追兵赶来,紧接着又是一场血战。 最后,拼着以伤换伤,她擒拿公子扬,以姜扬为质,挣得一线生机。 陈年旧事,此时说出来,不及当日半分之凶险。 姜娆哭得不能自已,泪水打湿锦帕,柴青手忙脚乱地哄她:“别哭啊,早知你哭,我就不与你说了。” 那些事难以启齿,再难启齿,姜姜要听,她也只能直言。 “都过去了……” 她搂着姜娆:“都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不还是活蹦乱跳么?” 她刻意存了心眼,没讲她是怎么在姜王宫为绛绛受伤受辱的,好在挑着捡着说了,否则不知道这人又要哭到什么时候。 柴青被她哭得心肝都要碎了:“不哭了,不哭了,你放心,欺辱我的人,我都会还回来。你看,断刀我早就赎回,申屠虎一家也去见了阎王,我可是九州牛气冲天的宗师,姑姑都不是我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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