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时雁不光冻住了贺鹤灵力融淬的灵水,甚至还能控制着它减速。不要说人族或妖族,贺鹤千年以前破壳而出时便能从化神期天灵根修士手中抢夺水灵,直到一盏茶之前,她还不曾见过御水之能与她平齐的生物,更不要说在她之上了。 眼前的这一幕令她感到莫名的眼熟,白衣女子剑锋还带着浮动的寒气,向时雁转过头来,依旧是无悲无喜的表情。 她突然想起来了。贺鹤还在九鞍峰时,她的半身也曾故意使山湖决堤,将封印了记忆与修为的主魂掳来。元酒控制着山洪奔腾而下时也不曾考虑过那些村民的死活,彼时的贺鹤完全不理解向时雁为何要为了素昧平生的凡人,拖着重伤的身躯阻止洪水。 现在她知道了,向时雁是个责任感过重的傻瓜,学不会趋利避害,做不到对眼眼前发生的事充耳不闻。明明她已经在修仙界销声匿迹了那么久,继续失踪对贺鹤的计划装作一无所知,也不会有人怪罪她的。 “你……得了异兽传承?不,这是……”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黑龙忽然恼火起来,“你做了什么?你明知道旁门左道会损伤根基,就为了这帮啃食我身躯的虫豸!” 然而向时雁轻轻摇了摇头:“过去背叛了孤竹君与顾秦松共谋的太虚宗人早已作古,心志不坚投向邪修之道的要么已经自作自受爆体而亡,要么也在刚才被毁去了丹田沦为凡人,等仙门十三席发落,他们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被逐出修仙界回归凡俗。你与太虚宗前缘已了,不值得为了他们耗费自己所剩无所的生命。” 她徐徐叹出一口气:“现在放手,我助你擒住付文耀,让一切就此结束吧。” 她话中带着一些祈求,但贺鹤知道若是自己不答应,向时雁举剑刺向她时也不会留手,师尊既然许诺过要决定自己的生死,那她肯定不会食言。 收手?为什么要收手?就算他们对此毫不知情,贺鹤一想到这些年来在封印中的痛苦,便难以原谅这些人。 无辜又如何?向时雁有为人的责任心与道德感,贺鹤可没有。 况且,她此时停手又能如何?她与向时雁和和美美地降服付文耀,让他为这一切负责,事情还能完美解决吗?就算诸位道友真的对玉苍山与此事的联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计较突然出现的向时雁与太虚宗一方必然的虚假陈词……不,如果是贺鹤自己的话,她是不可能放过这个问责处置现世真龙的机会的。 届时玉苍山也会像当初那般成为贪婪的牺牲品。 黑龙坦然一笑:“过去师尊只需要对付我一个人,所有的困难与挫折都能用一句修为不足道尽,然而世间有太多事个人力有不逮,徒儿不忍让师尊去与那帮污浊之辈斡旋。今日我大仇得报,心情畅快,总归时日无多,不如送师尊这屠龙之功。” 她语毕便仰头发出一声震天龙吟,扭动修长的身躯朝着向时雁扑来。 女子张口刚想说些什么,便见黑龙獠牙袭来,她长剑一绕,白雾如长绳一般套出贺鹤的长吻,将她向后拉扯。 黑龙眼中金光一闪,向时雁控制的水汽瞬间散去,她甩动身子将鳞片上结的白霜扫去,身形又膨胀了整整一圈。贺鹤虽然真身巨大,却仍旧灵敏,细长光滑的身躯让她在空中游动时灵巧胜过飞鸟,只见黑龙尾鞭一扫,便将一座耸立的陡崖生生抽断,岩尘迸裂,巨石滚落,一时间地动山摇。 贺鹤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在从天而降的岩石中穿行而来,在向时雁躲避落石时一下子闪到她面前,那能打断山峰的有力长尾猛地向她拍来。 向时雁渺小的身躯与黑龙相比不值一提,她正面迎上了贺鹤的身体,在她长尾接触到自己的瞬间将手里的长剑由上至下刺了进去,如钩子一般嵌在贺鹤尾部。 下一刻,那股巨力便将她整个人打得七荤八素,差点便松手飞了出去。 向时雁的修为是找白狐借来的,本应不断淬炼的身体却还是大乘期,饶是贺鹤身体虚弱又分神控制着阵法与山洪,被站在妖兽顶峰的成年龙族结结实实地打上这么一下也让她有种骨骼断裂内脏破碎的错觉。 ……也有可能不是错觉。向时雁紧紧地握着完全没入贺鹤体内的长剑,嘴角溢出一抹鲜红,手臂不住地颤抖,若是没有玄鳞铠保护,恐怕就不是断几根骨头而已了。 使她身体几乎被拍飞的惯性也拉扯着长剑,剑锋切开贺鹤的没有真鳞保护的血肉,在她尾部割出一个巨大的创口。 向时雁有些恍惚的意识被滚落在她脸上的龙血唤醒,龙血滚烫,贺鹤为她重铸的本命灵剑却不停地散发着寒气,使得黑龙伤口无法愈合,那有些冰凉的血浆不断顺着剑与她的手臂,还有贺鹤晃动的尾巴飞洒,落在地上不过几息便生出珍贵的水相仙草。 龙血淌进向时雁的眼睛里,顺着她的脸颊流到她唇边,女子忍不住闭上双眼紧抿双唇,再挣开时视野有瞬间的错乱,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解构,被惊扰的五色灵气在山川间窜动,闪着金光的阵法上密文涌动,她一眼所能望见的所有生灵体内流动的灵力都一览无遗。 贺鹤体内的灵力潮已然开始衰退,向时雁拼命睁眼试图将她的整个身躯都收入眼中,然而龙血带来的奇迹却很快消退,她最后一眼只看到仍旧残破的金色魂魄与贺鹤胸前闪过的一抹绿光。 贺鹤长躯一抖,将贯入体内的长剑连同向时雁一起震飞了出去,她好像感觉不到痛一般,飞身一口咬住向时雁的身躯。 上品灵衣被龙牙轻易刺穿,然而女子柔韧的血肉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咬穿,向时雁胸腹上浮现出的黑色鳞片替她挡下了黑龙的咬击。 此时向时雁半个身子都在贺鹤口中,女子一只手还握着剑,另一只手用力抵着贺鹤的上吻,贺鹤狠狠地咬下时她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女子白皙姣好的面孔突然变成狐脸,向时雁的身躯本能地妖化,试图修补受伤的身躯,这让她又找回了一点力量,提着剑的手臂艰难地抬起。 贺鹤完好的那只眼睛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只要她抬起手…… 感觉骨骼快要被龙口的咬合给碾碎了,向时雁发出一阵痛苦的咳嗽,她皱着眉与金色的龙目对视一眼,将长剑换到右手,一把刺进了贺鹤的下颚。 黑龙发出一阵嘟囔的声音,叼着向时雁狠狠地甩了两下,然而不知道向时雁捅到了哪里,她的嘴无法控制地泄了力,她口中的女修趁机抽出双腿,踩着她的牙向后翻去。 贺鹤周身金光一闪,龙吟震颤大地山川的同时,地面突然崩裂,大股大股的水流从地底喷涌而出,向天空涌去,拱卫在黑龙身边。 向时雁在空中摇晃了一下,颤抖着呕出一口鲜血,双唇染了血色,脸色却苍白得过分,额前的冰蓝色徽记也一阵黯淡——白狐的力量并不是毫无代价的,她每使用一分,便损伤一点自己的根基。 她强定下/体内震荡的灵力,方一抬头,便看到水流如千百把刀刃朝自己袭来。 她挥剑迎上,水刃与长剑交锋冻作冰棱落在地上,两人打得天地都为之色变,厚厚的云层聚拢过来,将天光挡得严严实实,真有几分天崩地裂的感觉。 至少在光罩中的众人看来如此。 怜泷踏碎地上的冰棱,试图将它融化为己所用,然而破碎的冰块却久久不肯化去,上面覆盖着一种与贺鹤截然不同,甚至……更胜于她的恐怖气息。 她抬头透过金光层看到在空中闪现相撞的灵光,转身向祝云问道:“这个阵法应该关不住我们吧。” “如果是由原本的阵法扩张而成,大概只对太虚宗的人有效。”灰头土脸的祝云一愣,下意识地躲闪怜泷的目光。 师祖看起来已经完全没了看热闹的心情,祝云意识到或许是因为这是怜泷作为术修开始修炼以来从未感到的孱弱,贺鹤与向时雁斗法直接影响到了方圆千里内的水灵,几乎等同于使方圆千里内的水相术修变成了半个凡人,也不怪怜泷感到慌张。 “既然不关我们的事,那就赶紧离开吧。”她说着伸手将方才被金浪震的头昏脑涨的景杉从地上拉了起来,感官敏锐的天机还在呆望着天空,方才出现的纯白魂魄消散的地方,被怜泷一扯才终于清醒过来。 她咳嗽了两声:“那付文耀怎么办?” “懒得管他,我们逃命要紧,别和这帮人一起做了溺死鬼。” “可是师叔说——” “我才不管她跟你说了什么。这不让人省心的逆徒,一句话不说就将人扯进这种事情里……”女修捏了下眉心,突然抬头,“付文耀去哪了?” 她话音刚落,便见一个身影从残垣断壁中冲了出来,狠狠地撞在泛着金光的灵力墙上,又狼狈地被弹回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满身伤痕的付文耀喘着粗气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有些怔愣地看着自己正在散出光芒的双臂,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 从他身上漫出的灵力是他刚才从那些同修了一本功法的弟子身上吸来的,截脉宝卷会使人经脉异变,成为一种另类的“天人之体”,付文耀本人有龙魂灯巩固修为,一直修到了截脉宝卷的第八重,比那些修炼到一二重便难以为继的弟子自然是高到了不知哪里去。 他方才虽然是狗急跳墙,但也是有所打算。若是能铤而走险将两宗一府的人都在此解决,碍于太虚宗的名声与他的威逼,长老与门人必定也会同他站在一起,而仙门十三席除了两宗一府之外总是奉行明哲保身的原则,操作得当或许还可以利用一番,避免和其他宗门出现大的争端。 其实最让他担忧的还是怜泷的存在,他或许能与怜泷周旋一番,但那女人还有其余同伴助阵,即便他已经有了化神中期的修为也难以匹敌。他唯有铤而走险,短时间内使自己修为大涨才有可能永绝后患,而只要有龙魂灯的存在,他就无需担忧邪功反噬。 至少……至少也能在这帮人的围攻之下夺了秘宝先逃命要紧,待日后有机会再报今日之仇…… 本该如此的。 “咳咳……”他眼前一阵模糊,七窍流血让他看起来分外的可怖,男人朝呆望着他的众人伸出手:“救,救救我……” 长老们不在,四周也没有太虚宗的门人,太虚宗人早就逃命去了,就算有人还在此处也不可能对这个害他们到如此境地的人有什么好脸色。 “他没救了。”怜泷只扫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他体内的驳杂灵力已经将内府的经脉完全破坏,已经是死人一个。向时雁吩咐你的事算完成了,赶紧离开这里。” 槐叶好像还心有余悸地盯着跪在地上已经成了一个血人的付文耀,她看了眼祝云祝雨,察觉到视野中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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