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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宁是个固执的人，认定了一件事就绝对不会放手。怜泷火速收拾东西落荒而逃时，她骗师妹跟着师尊一起云游，一封封纠缠不清的书信像雪片一样借由小师妹交到怜泷手中。 她们不仅是师徒，还是无话不谈的密友——至少本该如此——贡宁向她汇报玉苍山的一切风吹草动，总有那么几封信怜泷不得不看。贡宁的书信常常一封便是六七页，无一不是亲笔写成，而不是用玉简糊弄了事，怜泷几乎能想象到她带着一点笑意落笔的模样。 贡宁的最后两封信，其一是她三百岁生辰前一个月寄来的，彼时师徒二人已经不知多少年没见过面，怜泷本以为那个她没有拒绝的吻再不会被提起了的时候，贡宁告诉她自己将会在生辰宴上宣布卸任护山长老一职，已经与师兄黎桧说明过此事。 “长老职责繁重，若弟子执意追随师尊云游四方，墨竹峰还是交给师妹总管为好。”不容拒绝的话语让怜泷心里咯噔了一下。 甚至于玉明对贡宁表白之事都被她彻底忽略了过去，毕竟那孩子实在是心里藏不住事，这不过是意料之中。贡宁在信中说自己需要一段时间斟酌，从淮海城归来之后便会与师妹说明情况，希望不要伤了她的心。 怜泷唯一一封回信由回山赴宴的向时雁带回，小徒弟过去的许多年中一直如信鸽一般忠实地替师姐传达爱语，这一次她带回了师尊冰冷的拒绝。 怜泷不肯回山为徒弟庆生，她所见的洪水猛兽并非贡宁，而是她自己心中难耐的痒意。她在凡间走走停停，又是十几日后向时雁才勉强确定了她的方位，转送了贡宁的请帖。 她与淮海城祝家的家主祝柽相识多年，早已相互倾心，不日便要远嫁，请师尊为他们证婚。 眼前只有一条路，两旁掠过的云霞形状奇异美丽，仿佛多看一眼就能将人诱离正途。怜泷最擅长视而不见，她闭目塞听好像这事从一开始就与她全无关系一般。 黎桧误以为师妹请辞是为了与祝柽完婚，玉明误以为师姐将在生辰日上宣布的大事便是此事，当做对自己的婉拒黯然收下，向时雁看不上祝柽其人，将对方的底细查了个干净，几次三番求怜泷否了这门亲事以免贡宁所托非人。 而贡宁所爱的女人，却切断了一切联系，从此人间蒸发。 她装作不知道弟子对自己的爱慕，装作不知道贡宁原本的执着与打算，装作不知道此事的诸多疑点，她是贡宁落入魔窟的最后一道保险，但她扭过头，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 直到向时雁偶然间查清了当年之事，将真相摆在阳光之下，她也不如众人预料的那般火气上头将祝家的人杀个七零八落，直到那时自私的人渣所回应的也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然而祝云祝雨的存在却好像是她的罪证一般，每一次双子小心翼翼瞟向她的目光都让她想起过去总是偷看自己的怀春少女，心痛到快要不能呼吸。 “咳咳……”情劫终历，道心大成，怜泷咳着血，她梦寐以求的仙境就在眼前，云端的景象过于遥远在她眼中显得光怪陆离。 女人忍不住笑了，她为了这一切放弃了贡宁，但濒死的身躯却登不上哪怕一级天梯。 几人聚在她身边，手忙脚乱地处理着她一片狼藉的伤口。怜泷抬起头，看到不知是祝云还是祝雨的少女担忧的神情，她轻轻抬起手抚摸着少女的脸颊。 失焦的目光说明她此刻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在看向什么人，意识浸入回忆中不可自拔，怜泷苍白的嘴唇嗫嚅：“……疼吗？”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害怕惊扰了谁的魂灵。 祝雨迷茫地扶住那只怜惜地轻抚她脸颊的手，感受到她一点点失去力量。 向时雁与贺鹤都看到了空中短暂出现的奇异景象，看着那模糊的天光逐渐散去，精疲力尽的贺鹤突然说：“好美……我曾见过两个人飞升成仙，雷云覆压千里，其中一人没能支撑住被生生劈成了焦炭，另一个兵解勉强逃生，之后却也没能活上多久。” “师尊，我希望你终有一日也能天梯送迎，位列仙班，也希望在我……死后也能为你所用。”黑龙低喘着，“将你卷入这一切本非我所愿，就算你不要我的心……至少摘走克敏的龙珠，或许能治愈你的损伤。” 七彩流光缓缓收敛，向时雁担忧的目光收回，贺鹤看到她发红的眼尾和疲惫的神情，女子抬手碰了一下左臂上惨烈的烧痕，忍不住发出嘶声。 她带着无力的表情看向贺鹤：“从被师尊带回那天起我便一心修炼，唯愿成仙……你知道那上面有什么吗？”她指了指天。 黑龙一脸莫名地噎了一下，她一直在压制修为避免招致雷劫，但即便她的实力已经超出寻常修士许多，又有龙族的真视之眼辅助，却也不曾真正见识过仙境的模样。 “我……我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就像我过去从未质疑过这个世界是否是真实存在的一样。”向时雁仰头看天，“我不想成仙了，我不想为了虚幻之物抛弃我在尘世中所拥有的一切，我——” 向时雁的声音突然卡住，听起来好像哽咽了一下：“我不想失去你。” “那就挖走我的心，从今往后我会一直陪着你。” “不。”女修坚定地摇了摇头，“你不会死，这样放你死去是正中你下怀。我说过你何时去死，何时赎罪，由我来决定。” 琥珀色的龙眸怔楞地收缩了一下，贺鹤忽然笑了起来，鲜血倒灌进气管将她呛得不住咳嗽：“哈哈，咳咳……你，师尊真是好残忍啊，我已经是这副模样了，你还咳咳，打算拿我如何呢？” 向时雁伸手握住她的龙角：“孤竹君薄情薄命，不曾好好管教你，现在你拜我为师，我自然要替你母亲管束。贺鹤，你可服我？” 她所有的倔强和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能有底气在贺鹤面前说出这句话，落败的黑龙垂首闭目，静待师尊发落。 “我将你修为封印，魂魄送入凡间历十世生老病死人间苦楚，用你十世苦难为因你枉死者祈福积德。若你诚心受罚悔过，待你十世轮回结束后，我再将龙心、龙珠与其余秘宝归还，届时你可再复归我门下。” “……弟子听命。” 向时雁的手探入她体内，将那颗金灿灿的龙心摘了下来，贺鹤的目光逐渐黯淡，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好像被向时雁整个握在了手心，珍重地贴近自己的心脏。 “仙君于是取了太虚遗地中的龙魂灯碎片，收了妖龙的魂魄。她在仙门诸位道友赶到之前收殓了黑龙遗躯，一日一夜奔袭万里，终于寻到了一个命格凄惨，在腹中便已早夭的死胎，遣红衣水鬼与鸟妖化身看护黑龙转世避免有心人对她下手。” 听到最后一句话，坐在白衣女子面前的女孩神情恍惚了一下，她耳后冒出几根金红色的绒羽，目光闪烁：“你……” 女子抬手捋了捋少女耳后的羽毛，低声道：“还不是时候。”女孩呆呆地点了下头，眸子一转又恢复了乌黑，逐渐清明。 背过身的摊主对此一无所觉，听到客人讲述的结局，她耸了耸肩，将东西都收拾了准备收摊回城里， 天色渐晚，日头也不那么晒了，年轻女子脸上的晒伤迟钝地痛起来，她用浸了水的净布擦了擦脸。在这里待了十几天，她看不到自己的脸，但想来应该与露在外面的双手一般晒成了黑红，然而所得却还不够姐妹二人在此安居，购置田产安顿下来的梦想依旧渺茫。 不知道收留她们的旅店老板愿不愿意让她到后厨去帮工，她还想让小妹学些正经手艺，以后不必像她这样四处飘零。 脸上冰凉水润的触感与刺痛令她清醒，她扯了下嘴角，不知道方才的情绪是从何而来，竟然为了博人一笑的故事心中不平…… “客官，天色不早，我们要打烊了。” “那我就不久留了。”白衣人干脆地将碗中茶水一饮而尽，另一只手从袖中翻出一枚碎银放在桌上。 摊主汗颜，尴尬地翻检着身上的铜钱，掂量了一下果然不足以找钱：“客官身上可带了散钱……”她微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那女子左手一直蔓延到袖子里的烧伤痕迹上。 成片成片的烧痕已经长好，粉色的丑陋伤疤将她手背上唯一一处完好皮肤围成了一座孤岛。 “不必找零了。”注意到她的视线，白衣人一下子将自己的手缩了回去。 摊主怔愣，还未完全捋清自己的思绪，便听自己开口问道：“……客官方才所说的故事，若是真的，那现下妖龙下界历劫应该到第几世了？”她说完也不由的尴尬。 那女子回头看她，调皮的晚风挑起她眼前的面纱，墨色的桃花眼与年轻女子羞赧的暖棕色杏眸对上。那双牝鹿般的眸子好像瞬间被眼前人的绝色真容震撼了一般，呆呆地注视着她。 白衣女子遮好面纱，她并未作答，而是从袖中扯出一方帕子，抬手擦了擦少女额前慌张的汗水。 “我、我自己来。”年轻女子满脸通红，她突然庆幸自己晒黑了不止一点，加上天光不明才显得镇定一些。她好像哑巴一般张口呜咽了几句，一错眼却发现身前哪还有什么白衣人，只有小妹已经背好了东西疑惑地冲她歪了歪头。 但手上那方帕子的触感却实实在在。 “阿姐？” “无事，我们回去吧。”她珍重地将那方白色手帕叠好，冲妹妹摇了摇头。 方才的白衣客人，难道真是仙人不成？ 就在两姐妹背上行囊准备入城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呼唤：“二位请留步。” 二人诧异地回头，只见一个身穿干练短打的年轻人朝他们走来，陌生人上下打量了她们一通，斟酌着开口：“在下乃是修道之人，观二位似生有灵根，再过几日城中有众仙门前来收徒，不如二位前去一试？” 见摊主戒备地将无根往身后拉，陌生青年后退了一步示意自己并无恶意：“令妹正是适合修炼的年纪，不妨带她去碰碰运气。” 年轻女子紧紧地握住妹妹的手，心跳却加快了一些，她低头看了眼无根，小妹眼中也有些许惊喜。 夜幕缓缓降临，姐妹二人牵着手走回城中，年轻女子回头看了一眼城门方向还未褪去的晚霞光芒，心中仿佛有小鹿乱跳。 不知她是否还能再与那白衣女子见上一面？ 怀揣着期待，她今夜安然入眠。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本章前二十个评论送100jjb哦！ 这本书我从21年10月份一直写到现在，终于完结了（鼓掌鼓掌）。 怕有人懒得看我的完结感言所以我先说一下，R章我还有一章没写完，之后还会继续写盲女4P、师徒逆转if和妖族大女支院番外，如果有感兴趣的朋友，详细的安排见作者专栏，w/b有话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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