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贵客请随我来。”被他点名的女弟子上前,规规矩矩地向青昭她们行了礼,唤出一只鹰隼模样的飞行法器。 祁茗到底不是当年的小狐狸,不便跟燕九棠一起过去,也跟着她们一起登上飞行法器,紧张地坐在她们对面。 燕九棠不在身边,三妖都不怎么说话,反倒是带她们去待客殿的弟子拾音热情道:“三位路上辛苦了,待客殿有热茶和各种糕饼鲜果,还有柔软的长椅供三位休息。” 见她客气又真诚,不管是声音还是神态,都觉察不到对妖族的任何憎恶或嫌弃,青昭不禁对昆吾宫又添了几分好感,礼貌地道了谢,抬头只见方才那些弟子正驾驭飞行法器,护送妖们飞过天空,忍不住问:“那些妖会被安置到哪里?” “暂时会被安置到妖族的待客殿。”拾音回答,“昆吾宫欢迎友善的妖族,他们想留下来当学徒,或者当灵宠都可以,但如果做出了决定,就必须严格遵守昆吾宫的门规,并且不能擅自离开。” 余光瞥见祁茗打了个寒颤,青昭又问:“那如果有妖因为意外离开了昆吾宫……” “会有负责管理妖族的弟子前去将他们捉回,依照门规严惩。”拾音道,“至于会受怎样的处罚,则视情况而定。” 她顿了顿,“我派的立场比较特殊,会定这种规矩,也是对那些妖的保护。” 青昭点头表示理解。绝大多数的人族对妖还是抱有偏见和厌恶,除非妖处在他们的严格管控之下,就像那些被驯化和圈养起来的禽畜一样。 像昆吾宫这样愿意接纳妖的人族仙门,反而会遭到其他仙门的排挤。 待客殿距离云舟降落的平台并不远,拾音将她们带到后,便吩咐侍奉弟子准备茶水和点心,还对宁殊道:“如果怕苦,还有牛乳和果汁。” “没关系!我可以喝茶!”宁殊怕麻烦她,忙摆手。 拾音应了,但没多久,她就端来三碗冰酪,洒满核桃仁、花生碎、葡萄干,底部铺了一层蜂蜜,突起的冰酪尖尖上还浇着赤色糖浆,冷气与奶香一齐扑面而来。 “这是夏季特供的冰品。”她将冰酪放到青昭三人面前,笑着介绍道,“门内弟子都很喜欢,三位慢用,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宁殊一怔,但她马上拿起勺子挖冰酪,一勺接着一勺放入口中,还不住地夸赞冰酪的香甜。 青昭没有急着吃,始终在观察宁殊的神情。她记得冰酪是师尊最喜欢的甜品,也不知年少的师尊在来到人界前是不是经常吃冰酪,看到冰酪时,会不会想家。 见宁殊吃着吃着,眼睛便有些泛红,她只觉心中微微作痛,等拾音和侍奉弟子们离开后,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宁殊的背。 “难过就不要勉强。”她道。 宁殊却摇了摇头,笑道:“不难过,我、我现在很开心。” 说完,她又舀了一勺冰酪送入口中,认真品尝完,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友善的人族……知道我是妖,还对我这么好。” “总有人族是愿意接纳妖的。”祁茗接过话,声音也带着笑,“我刚来这里时,怕得不行,可主人告诉我,这里的人都会好好待我。起初我不相信,但后来与这里的人相处久了,甚至还会主动给他们摸摸我的毛。” 说到这,她叹了口气,摸着自己光滑的手背,遗憾道:“可我现在没有暖乎乎的毛给他们摸了,这么多年过去,他们……他们应该也不会记得我……” “没事儿,这不是还有我记得你嘛!”燕九棠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吓了祁茗一跳。 燕九棠如风一般“刮”进来,径直坐在祁茗身旁,搂过她的肩,将她圈在自己怀里,笑道:“你能活着就好,没有暖乎乎的毛也不要紧,不管变成什么模样,你都是我的小狐狸呀!” 相认之后,祁茗在她面前一直都又乖又怂,闻言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结巴又小声地应着,隔着黑色面纱,青昭都能看到她双颊泛起红晕了。 哄完容易害羞的小狐狸,燕九棠挥手在周围结出隔绝声音的屏障,将目光转向青昭。 “刚才我跟爹爹讲了顾楚歌的事,真是气死我了!”她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声音也十分郁闷,“我本以为证据确凿,毕竟她拐走了狸狸,又擅自囚禁了那么多妖,还把妖的内脏易置到人体内,怎么着都能找个理由把她关进大牢里,谁知爹爹竟让我不要有这种想法,还把我骂了一顿!” “这是为何?”青昭也倍感意外。 “我起先还以为是我们行事过于鲁莽,就将原来的计划也说了,结果又被爹爹骂了一顿!”燕九棠咬牙切齿道,“说到底,顾楚歌是元华派的人,她干的任何事都属于元华派的秘辛,哪怕再不可告人,昆吾宫也不该插手!不但不能插手,还得好好招待‘正在游历’的顾楚歌!爹爹还说,要是顾楚歌在昆吾宫的地界上出了事,元华派就有理由攻打昆吾宫了!” 她气得顺手拿起桃子要扔,刚举起来又放下,最后一拳打在底下的软垫上,“你说这都叫什么事!憋屈死人了!我是真不想看到那厮小人得势的嘴脸啊!” 不等青昭接过话,她连连捶打坐垫,又愤然道:“哪怕爹爹让我留在昆吾宫招待你们,不用管她,可我怎么想都不痛快!” “燕姐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宁殊只能劝她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忍一时,等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将她……将她……” 她还不太会说狠话,急得一张小脸涨红,不由得看向青昭,却见青昭面色很差,目光也不知在看何方。 “阿昭?”宁殊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忙关切地唤了声,“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青昭摇了摇头,又问燕九棠,“顾楚歌亲口说要留下来?留在昆吾宫?” “是啊!可把我气坏了!”燕九棠攥紧拳道。 青昭下意识看向宁殊,见她正担忧地看着自己,放在一旁的冰酪都开始化了也没再碰,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留下也好。”她喃喃,“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留在身边时刻盯着,才是最放心的。” “你说得也有道理,省得她再隔三差五到处捉妖害妖!”燕九棠啧了一声,“罢了,不提那厮,多扫兴!” 她清了清嗓子,起身张开双臂,面上重新露出笑容,郑重道:“欢迎你们来昆吾宫!也欢迎狸狸重回故地!我已经派人去办接风洗尘宴了,今晚请你们吃大餐!” 燕九棠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但青昭知道她并没有将这事放下,只是明白暂且须得“忍一时”而已。 不多时,燕九棠的父亲燕隐也来到待客殿内。 在得知燕九棠正是自己所知的昆吾宫之主后,青昭就好奇过她的双亲。 燕隐看似斯文又儒雅,但青昭一想到刚才燕九棠气得乱捶东西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只觉燕隐在某些方面应该是个很严厉的长辈。 宁殊应是幼时见过燕隐,燕隐一来,她立即坐正身体,乖乖唤了声“燕叔”,眼眶却红了。 青昭见状,对燕九棠使了个眼色,燕九棠便心领神会地牵住祁茗的手,起身道:“爹,我带朋友出去转转。” 青昭也跟着起身,好让小师尊多与熟悉的长辈接触接触,谁知她还没走半步,只觉手腕被紧紧握住。 “燕叔,阿昭是爹娘派来守护我的妖。”宁殊的声音响起,“能不能让阿昭留下来?” “既然是小殊认可的妖,当然可以留下。”燕隐点了点头,瞧了青昭一眼,却是眉头微蹙,一只手抵在腰间的画卷上,但这些动作只是保持一瞬,他就恢复了自然的坐姿。 青昭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宁殊身上,并未留意他的举动,坐回宁殊身边时,她莫名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乱。 她明明从未这么说过自己的来历,小师尊为什么会不假思索地用这个理由向长辈介绍她了? 青昭不太擅长和师尊以外的任何人打交道,宁殊和燕隐交谈时,她就安静而端正地坐在一旁倾听。 “那天晚上,我和往常一样在娘亲身边看书,殿外忽然传来护卫的惨叫声,紧接着,我就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冲进了院子……” 隔绝屏障依然在,宁殊轻声将自己的遭遇缓缓道出。 “雨下得很大,遍地都是血,娘亲带我沿着小道一路奔逃,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清……我到现在也只知是大长老带头掀起的叛乱,是大长老杀了我爹!”说到这,她忍不住掩面啜泣起来。 青昭还是头一回听宁殊说起那晚的事,又见她泣不成声,不禁心疼起来,忍不住伸出手,像燕九棠刚才搂住祁茗那样,轻轻搂住宁殊的肩,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她感到宁殊在怀中颤栗了一下,忙在她肩上拍了拍,低声安抚:“别怕。” “我不怕。”宁殊的声音自她怀中闷闷地传出,“我已经不怕了。” “……十日前,我才听说了你父亲的死讯。”燕隐叹道,“那位大长老将此事瞒得紧,与你父亲相关的妖……只怕都遇难了!” “我娘亲呢?”宁殊忙直起身,急切问道,“燕叔!我娘亲她……” “昆吾宫在北幽的探子还没有打听到她的下落。”燕隐却摇头,“我听棠棠说,你是被你母亲用禁术传送到人界的?” 宁殊用力点头,回想起母亲拼尽全力结成咒阵的瞬间,她只觉心中作痛,泪水不断地自眼中淌落。 青昭没有双亲,但她十分清楚宁殊此刻的感受。最重要的家人失踪,这个噩耗和死讯一样让人绝望。 昆吾宫其实一直派了探子驻扎在北幽,燕隐此番问询,也只是想确认一些事,见小姑娘哭得如此悲伤,他便不忍心继续问下去,起身走来,将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宁殊。 “往后你只管安心留在昆吾宫修炼,若有你母亲的消息,我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他温声道,“待你成长到能够独当一面,想要回北幽报仇雪恨,我们便护送你回去。” 宁殊连声应下,见燕隐似乎要走,她忙又叫了声“燕叔”,忽然扑通一声向燕隐跪下。 “燕叔,我求求您!求您救救阿昭!”她边叩首边恳求,将青昭和燕隐都吓了一跳。 青昭慌忙要拉她起来,但燕隐却比她更快一步,袖一拂,灵力便将宁殊托起。 “千万不要跪我,有事只管说就好!”燕隐道,“说吧,究竟是何事?” “阿昭被陷害入魔过,如今正遭受血煞之气的折磨!”宁殊眼泪涟涟地道,“燕叔,阿昭是我现下唯一的家人了,我不想、我不想眼睁睁看着她也出事!” 青昭本就震惊不小,听完这番话,更是觉得脑中打响一个霹雳,呆呆地看着宁殊的背影,不知所措。 愣神时,她的目光无意识落在燕隐腰间的画卷上,猛然发现那和燕九棠的血棠绘卷差不多模样,隐约还有淡淡的海棠花香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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