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数万年浸泡在海底,漆黑古朴的石身并不讨天帝喜爱,唯有那双眼睛晶亮有神,它被做成油灯保存下来。 青云灯照见苏见雪的一刻,是吃惊和不自觉感到害怕的,即使是修为高深的大妖都不曾给过它这种压迫感。 苏见雪的眼睛它看不透。 本属于天界法宝的它,能够轻松分辨神仙、妖精、人类,但不管它怎么看,停留在苏见雪身上时却无法窥见本体,也无法聚焦。 苏见雪所在的方向,只有一团白雪絮状的混合物。 青云灯:“?” 它生气了。 又害怕。 投向苏见雪那边的视线反馈太过模糊,以至于它以为自己疏懒很久法力倒退,凝神静气反思后,它决定改一改七千年来只睁开一只眼睛的习惯。 以小搏大,苏见雪的力量让它也生出贪婪之心,为一会吞掉苏见雪破例一次又何妨。 在利益的驱使下,青云灯另一只休息了七千年的眼睛缓缓睁开。 “……” 很快它就放弃了。 在苏见雪淡漠无欲的眉眼中,它的眼睛居然发胀发酸,而对方的本体依然躲在一团看不清的云雾后,似人非人,似妖非妖。 什么东西????? 几万年间,青云灯不曾见到第二个像这样的物种。 所以它才用“东西”两个字称呼苏见雪。 这种暗戳戳的内涵词,除开苏见雪,在场所有人没有听出藏在“东西”之下的异样。 白清胧对青云灯轻易放过苏见雪而莫名失落。 她想知道答案。 苏见雪嘴里的“他”是谁?上官君耀?天境宗?大皇姐? ……有些失智的她甚至连四皇子都想了一下。 白清胧肉眼可见地失落躺倒在桌面。 苏见雪与青云灯相对:“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下一个问题。” 青云灯:“……” 众人:“……” 这就是绝对实力下的硬气么。 不可一世的青云灯默默咽下这口气,神物终究是物,它本能畏惧强者不敢造次。 “……好。”青色炯炯的火焰谄媚回道。 神器表面臣服,然而它想把苏见雪一口吞下的欲望还是被识破。 苏见雪望向并不安分的青云灯,拨弄茶杯的手静静放到桌下,只要青云灯有所动作,她嗜血的弓弦永远会快它一分。 黑暗中那芯小小的青焰像月夜中的猫眼。 贼心不死的目光继续与苏见雪相对,女人清亮的眼睛像猝了雪一般寒冷,长长的睫毛似雾依在轮廓清晰的眼线弧度,平添更多的神秘感。 苏见雪等得不耐烦,眼里蕴含的力量让青云灯心生畏惧:“怎么还不问?” 灯座里女音:“你……” 它刚想问苏见雪的身世,但鉴于对方极度狡猾,恐怕那张嘴里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咳咳。”一道苍老的咳嗽声从桌子后传来。 客栈掌柜弯腰捡起跌落在地面的手杖,头顶的帽子歪斜了一些,正是他适时的打断提醒了迟疑不定的青云灯。 青云灯的灯焰忽闪了一下,在掌柜明显带着催问的眼神里,终于想起自己的初衷。 它来这里的目的是要吞掉所有人,包括苏见雪。 天帝曾经和青云灯有过约定,青云灯收归天庭后不可妄自为恶,若要吸取凡人或者妖物的精力修行,只有调动被问者的欲念,迫使其说谎,才能不违背天道。 可是怎么让苏见雪说谎呢? 感受到青云灯的为难,坐在角落里的掌柜暗自抓紧手杖,浑浊而苍老的眼睛跳过苏见雪,飘忽落到她旁边的白清胧身上。 蠢物不开窍,就算拥有可以看穿一切的眼睛,始终都比不上人的直觉犀利准确。 他活了这么多年,有什么是没有见过的,或者有什么感受不到的。 面前持弓背箭的女子虽说厉害非常,即使单枪匹马也不是他们能够惹得起的人物,然而往往越是强大的人,越有软肋和弱点。 露出一丝笑意,掌柜放在手杖上的手轻轻摊开,小拇指暗示白清胧所在的地方。 青云灯接收到这个暗示。 它沉静开口:“你喜欢的人在这里吗?”?
第85章 084 除去无语噎住的白清胧和苏见雪两人,在座的全是平均年龄足以称得上叔叔辈的男人,现场肉眼可见瞬间鸦雀无声。 窥听小娃娃的□□多不合适呀。 “咳咳……”有人假模假样咳了几下,然而现场更尴尬了。 青云灯的火焰晃了晃,时明时亮的烛光照耀着苏见雪明亮的眼睛。 一个心虚,一个坦荡。 青云灯端着装出的沉着:“你听清了吗?” 事实上问完这个问题,青云灯自己乌黑色的灯座都隐隐发烫,害羞的情绪一下子爬到灯芯尖儿,它青云灯好歹一个活了几万年的古董神器,但在感情上仍旧原地踏步,万把年矜持地保持着零记录。 无数孤独的夜只能和黑暗呆在一起相互嫌弃。 青云灯嗓子发干发紧,嗔怪地朝掌柜那边弹了下火星,心骂都怪死老头搅乱了它清纯沉静的内心。 可是事已至此,老脸都扔出去给人踩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见苏见雪迟迟没有搭理自己,青云灯只好再次主动问。 “你喜欢的人在这里吗?” 心口发虚的时候,问出的语句都轻飘飘没有份量。 青云灯发黄的灯芯在桌上微微跳动,声音中沉浸着平时没有的紧张,它瞅了眼桌后的苏见雪,极力掩饰自己在□□上面的不自信,追着赶着逼问:“喂,不回答就当你在说谎。” 愤怒声音清晰落进人们耳朵里,苏见雪在无由的愤怒中却淡然一笑。 年龄不是储存沉着的容器,几万年的青云灯在十几岁的苏见雪面前先乱了,这无疑更加暴露自己的弱处。 苏见雪在光下睫毛更显得根根浓密修长,莹黄略带苍白的光像是一把精巧的梳子,将令人嫉妒的睫毛梳在洁白的面纱上留下一排阴影,门外冗杂吵杂的风雨经过苏见雪时仿佛都变得安静。 她垂眸手里握着那杯茶,葱白修长的手指与杯壁的颜色相比,如同白昼与黑夜那般分明。 同时衬得在场男人……白清胧默默看了眼其他人。 “……”她错了,白清胧有点抽筋地光速收回视线。 即使面纱未脱看不清真容,不说话时的苏见雪也美得惊心动魄。 “磨叽什么,小女娃快快讲来,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别耽误大伙儿的时间!不然……”不满的催促从那头响起。 但激昂的语调又像过山车一样急速而下。 在往日里不怕天不怕地的粗糙大汉做事简单,可再简单的脑子,过惯刀尖舔血的生活都明白一个道理:强者为尊。 脾气来的快散的也快,男人嚷嚷到一半想起苏见雪令人胆寒的身手,后半截话没骨气地恹下去。 “小姑娘。” 掌柜这时开口,他稍微转动枯朽的脖子,眼角的皱纹发黑,纹路不舒服地像蛛网一般散开蔓延:“在青云灯面前,再难以启齿的话都无处可藏。” 上了年纪的人肌肉松弛,短短几句话嘴边的肌肉闭合不及,老人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 青云灯:“最后问一次,你喜欢的人在这里吗?” 实力强大的青云灯不是凡人能够抵挡,众人再次皱眉看向苏见雪,世人熙熙攘攘所求的不过是金钱和时间,没有人愿意为别人浪费时间。 此刻的苏见雪必须回答。 尽管那是没有人在乎的答案。 当然有一个例外。 自从问题抛出,白清胧就伸直脖子暗自激动和期待,可不知为什么,那种最初纯粹的吃瓜心情随着苏见雪的噤声不语渐渐改变。 白清胧:“……”这有啥尴尬的,为什么不说。 按照正常逻辑,突然有个吓死人的答案蹦出来,一下子砸向白清胧脑瓜深处。 怎么可能!! 下一刻白清胧好笑地翻了个白眼,觉得抽风的逻辑正把自己往歪路上引导。 可她的笑容渐渐风干在脸上,认真又负责地思考起这个荒谬的推论。 心里跟明镜一样,明白全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万不得已苏见雪哪天要找女人,百分之一万也看不上她的。 理论靠不住,白清胧开始用事实着手这道荒谬题。 关于喜欢,她没有深刻喜欢过一个人但是听过大师谈论过这个问题。 高三时曾经参加学校组织的公益讲座,心理学的老师指出人与人之间的吸引力很大程度上在于神秘感,相互独立的两人因为距离产生神秘感,只有在神秘感的牵引下,那个人在幻想中才能无限接近自己喜欢的模样。 与此同时除去神秘感,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 老师也提到,喜欢由浅到深走向热爱,还需要透过表面看到并接纳彼此真正的灵魂。 白清胧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忐忑。 回想与苏见雪相处的日常,苏见雪能看上自己什么……文不成武不就,前有丰神俊朗的大皇姐为虎,后有勇猛果敢的二皇兄做豹,就连马大哈四皇子都是那么淳朴可爱的小狗勾。 白清胧觉得自己像一只不开窍的蠢驴。 无论是射箭的丑态,舞剑的软绵绵,风吹就能破一个洞的孱弱身体,苏见雪可是不止一次皱眉。 如此难看的灵魂摆在眼前,除了嫌弃,苏见雪从她身上好像啥都收获不了。 白清胧的脸上连干涩的笑容都消失了。 瘫软无力的事实一条条摆在眼前,防线垮掉一大半的白清胧仍旧抱着一丝侥幸,既然灵魂如此苍白无物,那神秘感还能细究一下…… 不到最后不放弃。 然而残酷的事实总给人当头一棒。 距离产生美,想到自己恬不知耻溜到岁悠宫偷手帕,就那么小的一张破单人床,两个人手臂挨着手臂贴得那么近,别说神秘感,就连毛孔和黑头都被对方看得清清楚楚。 白清胧捂住脸:救命,让我死就现在。 论她脸皮再厚,此刻除了一脚踢翻“苏见雪可能喜欢我”的假设,再别无他法。 雨水骤然变大,客栈的木头梁柱老旧,下雨天滋生的潮湿水汽一点点浸入木柱中心,整个柱子时不时冒出水,房梁上悬着的水珠盛不住重量,无力地滴向桌面。 桌上的青云灯被溅了一点儿水,乌黑的水珠附在灯身如油点不散。 烦躁的情绪像蒲公英蔓延开来,苏见雪只缓缓喝了口茶,眼睛里一瞬间的无奈藏在眼角深处:“我喜欢的人——” 尾调拉长,仿佛要将答案浸入无尽的黑暗,与湿润的雨水一起被遗忘在沉寂的海底。 明显故意拖延时间,所有人都看出苏见雪对这个问题的抵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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