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冷风依旧见缝就钻,季清把魏昭拽到怀里,两个人躲在一个披风下,看着秋天的第一场雪。 “这雪来得巧。”魏昭单手接住飘到眼前的雪花,是很完美的六角形,冰凉的雪花与温热的手心相触的一瞬间就开始融化,直到完全消逝,化作一小摊水。 季清沉浸在美景里,没有注意到魏昭一闪而过的沉重心思。 魏昭看着那摊水从指缝里慢慢滴落到地上,拿出随身带的帕巾,将它一点点地擦干净。 “阿季,我带你去狩猎吧。”魏昭突然这么说。 “今日?”季清有些意外。 “对,今日,你不是最喜欢那些小动物嘛,上林苑不知从哪弄来一群幼鹿,我带你去看个稀奇,况且这个天气最适合小酌一杯,上林苑的风景好,饮酒赏景,岂不快哉!” 魏昭描述得太美好了,季清肉眼可见的心动。 心动不如行动,两人没有摆什么排场,简单带了几个宫人便往上林苑去,一行低调。 今日上林苑静得很,猎场外守着的是魏昭的私兵,上林苑的宫人不知去了哪,连马场的雪都未来得及清理,季清和魏昭到时,已经有老熟人暗一在等着了。 季清哂然一笑,这是风雨欲来之静啊,自己这是早就被安排好了。算算日子,该是上一世魏舒逼宫的时候了,有系统的提示,季清知道昭昭已经做足了准备,便没再插手,毕竟自己实在平庸,做不得运筹帷幄之人。 宫人温了酒,又置上小锅供两人涮肉吃,好不美哉。 魏昭兴致极高,命人备马拿箭,欲猎只厉害玩意为季清助兴。 季清看出魏昭今日异常兴奋,不想扫兴,便学古人,以杯酒尚温为赌,看看魏昭能不能猎得宫人刚放出的那只狼。 白雪飘扬,少女鲜衣怒马射孤狼,意气风发。 少女心中有豪志,却也为情缠心肠。 将猎物和弓箭随手扔给宫人处理,魏昭径直走到季清面前邀功:“阿季,我赢了。” 季清被来人眼里明晃晃的肆意和欢畅感染,将尚温的酒杯递到对面,笑着说道:“嗯,昭昭赢了。” 魏昭畅快地将温酒饮下,看着远处渐渐归为平静的皇宫,眸色深沉。 “阿季……” 正想解释时,季清已经满眼信任地将她的佩剑递到了眼前。 “去吧,我在这等你。” 好像不需要解释什么了。 魏昭从季清手里接过佩剑,骑上披着铠甲的战马,带领早就候在一旁的士兵,向皇宫方向出发。 平叛之师,势如破竹,魏昭领着私兵驰马而行,无人敢挡。 宫墙之内,尸横遍野,鲜血洒在白雪上,格外刺眼,最后融在一处,让人分不清鲜血和红墙。 宫人得知宫变,慌乱藏匿的珠宝,还没来得及带走,就被践踏在地,混入雪泥,染上尘土。战马飞驰而过,不做任何停留。 勤政殿前,魏舒的脸花了,衣袍也沾上了土,有些狼狈坐倒在地,秋风吹得宽大的袖袍猎猎作响,主人却无暇顾及半分。 直到听到马蹄声渐近,才掀开眼皮抬眼去望,果然是熟人,魏舒笑得有些无奈。 “皇妹,你让我好找啊。” 魏昭牵住缰绳,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魏舒:“皇姐,你输了。” 轻描淡写的语气让魏舒素来平静的脸上裂了开来,眼角无声地滑过两行清泪。 “魏昭,你总是这般高高在上,这次甚至都没出现便赢了我,心中很畅快吧。”魏舒哭笑不得,面目狰狞。 上一世,魏舒就是联合了皇城司统领楚林发起的逼宫。楚林是奴隶出身,起初为活命投军,后因军功斐然,步步擢升,调入皇城司后更是尽忠职守,丰启二十一年因护驾有功,被母皇提拔为皇城司统领,统领皇城内外禁军。 这样一个靠着君恩步步高升的臣子,上一世魏昭想不明白他为何会造反,这一世留心去查,才知楚林与魏舒之父贤妃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少时因战乱分离。 魏舒长的像父亲,楚林入宫初见魏舒时便觉眼熟,因心中一直念着弟弟,不肯放弃蛛丝马迹,运用手中势力冒着大不韪去查已故敬贤贵妃的背景,才知真相,自此便站入了魏舒的队伍。 这一世魏舒知道两人仍然暗中往来之后,便将目光放在皇城司副统领陆锦身上,此人深受其岳父儒家思想的影响,是忠君爱国之人。 魏昭无意将重生一世的事说出,点到为止:“皇城司副统领是崇文阁齐大人的女婿。” “原来如此。” 魏舒扫过刚刚倒戈相向的陆锦,脸上闪过一丝明悟,而后长袖捂脸好似懊悔不已,却听阵阵扭曲的笑声从袖下传出,长袖移开露出一张癫笑不止的脸。 “皇妹的消息如此灵通,可知道我在西北还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长袖撑地,细腰后躺,仰望魏昭,漫不经心地说出最后的底牌,显然已是打算破罐破摔。 魏昭不为所动:“皇姐应知你的暗卫数日前便不曾为你传回西北的消息了。” 魏舒再也无法保持面上的平静。 “皇姐的时机选的很好,这个时节草原上的战马最是雄壮,云苍人也到了为冬天储存物资的时候;皇姐的人选的也很对,纳达是个贪婪的人,愿意为了你的许诺助你一臂之力。可是,皇姐大概不知纳达自负血统正宗,欺压其他草原旁支部落已久,招惹众怒的下场必是自取灭亡。阿布一族被剥削已久,对纳达恨之入骨,在众多小部落中威望极高,可为我所用。” 魏舒不知,是因草原遥远广阔,打探消息不易,又太多着急;魏昭会知,是因上一世亲眼见证了阿布一族不堪重负揭竿而起,最终代替纳达一族成为新的草原霸主。 这一世,魏昭主动提出和阿布一族合作,互利互惠,更承诺若是阿布一族能成为云苍新的首领,两国休养生息,至少十年不再约战。 其实,无论是将陆锦纳于麾下,还是和阿布一族合作,都是魏昭上一世的积淀,否则这一世她也不会赢得如此轻松。 随着魏昭话落,她身下的那匹战马鼻孔抽动,发出哼嗤一声,落在魏舒眼里,仿佛一匹不通人言的畜生都在嘲笑她。 “我输了。”这话一出,魏舒输心服意肉眼可见地颓靡。 解了她最后的疑惑,魏昭一个眼神,便有侍卫主动将魏舒押走。 “皇城司统领楚林意图谋反,微臣受命殿下,行便宜之权,已将反臣就地正法,此乃皇城司统领令牌,请殿下明鉴!” 副统领陆锦跪在魏昭的战马旁,将皇城司统领令牌献上。 魏昭调转马头下马,亲自将陆锦扶起:“陆将军忠心护国,救驾平叛,是有功之臣,孤孤定如实和母皇禀明。” “微臣幸不辱命。”
第42章 即位 剩下的事情自有暗一和陆锦处理, 魏昭独自一个人走向了长秋殿。 往日庄重威严、一尘不染的皇帝寝宫,经过战乱的洗涤变得有些狼狈,熙攘往来、争相侍奉的宫人早已不见踪影。 长秋殿难得萧条。 魏昭心里唏嘘的同时, 也能感同身受,因着她上一世也是这样一个孤家寡人,追随之人何其多,然或为国, 或为君,或为权, 或为利,而无一人为帝王本身。那个位置太高,高处不胜寒。 然而魏昭又是幸运的,她这一世便不再是一个人, 有一个姑娘真真切切地只为了她。 所以她再来看自己的母皇时,少了一些恨,多了一些怜悯。 沉重的殿门在推开的一瞬, 便引起了病榻之上的女皇的注意。她病得厉害, 形容枯槁, 被体内蛊虫折磨得只能困于床帏之中, 与魏昭印象里那个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母皇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孽子。” 女皇见到魏昭的第一句便是斥责。 魏昭并不意外,闻言只是挑了挑眉, 继续往龙榻处行走。 “母皇或许不知,逼宫之人并非儿臣, 而是皇姐魏舒。” 魏昭走得很慢,但一步一步如一记一记重锤, 捶在女皇的心上,受体内蛊虫的影响, 令其头痛不已。 女皇苦于疼痛,没有回应。 魏昭却看出她脸上的不信,继续说道:“听闻月前太医院的太医因为没能替母皇找出病因,被母皇驱逐大半。” 这话果然引起了女皇的注意。 魏昭看着神色莫辨的母皇,无声地笑了笑:“如母皇所想,此事也是皇姐所为,但母皇可能想不到的是,皇姐两年前便对母皇下手了。不过,我也是最近才知。” 上一世,她被魏舒陷害流放,再次返回都城之时,母皇已经仙逝;这一世,她查清一切,才知母皇有多可悲。 冷漠的话语将无情的事实剥开,女皇急火攻心,吐出一口血,面色更加苍白。 “你既然知道了一切,还来这里做什么。”女皇艰难地说完一句话,便依靠在床榻边阖上了双眼,眼不见心不烦。 魏昭看见女皇逃避的样子,也不恼:“母皇不觉得有些事还未说清吗?” 没等女皇的回答,魏昭自顾自地接着说:“儿臣刚出生,便被立为太女,受尽世间荣宠。母皇宠幸,父后殊贵,少时,儿臣也曾以为自己是天下最幸福之人,后来才知权力是这世上最无情的东西,母皇给我的也不一定是好的。” 魏昭的眼神变得飘远,像是忆起了从前,女皇闻言,眼皮抽动了两下,依旧没有回应。 “母皇,你嫉妒儿臣吧,嫉妒儿臣的年轻,嫉妒儿臣生来便是太女,无需和母皇一般,经历惨烈的夺嫡之争,哪怕这份恩宠是母皇自己给的。不,也许母皇并不想给,但是迫于外祖的威胁,不得不给。所以,母皇才会视外祖、父后如‘眼中钉’‘肉中刺’。” “你恨外祖,外祖却不曾插足你后宫;你怨父后,父后却不曾伤你嫔妃。贤妃之死,究其根本,非他人之错,乃母皇自己之过,是母皇自己的懦弱害了贤妃!” 女皇被戳中心中多年憾事,再也无法装作听不见,用了最后的力气将手旁的玉枕向魏昭扔去,大声斥责:“滚——” 比起女皇扔出的吃力,魏昭躲得轻松,言语上却不肯放过女皇。 “想来琅贵妃之所以能在这宫中平步青云,也无非是有几分像逸羽殿那位。表面上,母皇对儿臣恩宠有加;可是背地里,却对魏舒心怀愧疚。明面上,不喜欢畏畏缩缩的魏舒;实际上,是以不喜为由保护她,让她远离宫廷纷争,甚至默许她和权臣之女相交。母皇苦心经营,用心良苦,可曾想过你心里万般疼爱的女儿会恨足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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