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病恹恹地咳嗽两声,开口道:“竟是憷畏堂堂主,有失远迎。不知见花某所谓何事?” 宁拂衣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随后:“笑道,云际山门听闻花教主久病在床,便请我来此探望一番。如今无极鬼火之事将人间搅得沸沸扬扬,花教主又恰于此时染疾,想来更是焦头烂额吧?” 花鸿如何听不出她言语带刺,却不能明说,只是笑道:“多谢关心,花某身子骨向来弱一些,感染风寒都是常有。” “哦。”宁拂衣声音扬起又落下,随后话锋一转,“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事,都说飞花教最擅使傀儡,如今浩劫在即,唯有傀儡能够抵御鬼火一二。” “故而平遥长老想传个话,借飞花教的铁甲傀儡一用。” “此事好说。”花鸿笑笑,挥手唤那弟子,“来人,将库房中剩下的两只傀儡搬出来,给堂主带去。” “两只?”没等那弟子答应,宁拂衣便插言道,“若我记得不错,飞花教有数千傀儡大军呢。” 花鸿脸上的笑意顿了顿,随后自然地裹紧氅衣,惊讶地笑:“数千傀儡乃我飞花教的保命之物,云际山门的意思是,要我飞花教将英武尽数借给别人,然后以人肉抵挡天灾么?” “我何时说过尽数借去的话?”宁拂衣轻笑,“何况云际山门借傀儡并非一己之私,而是将与其他门派共同讨伐蓬莱所需。” “花教主身为仙门中人却不愿出头,但只是借出些死物,并不算过分吧?” “还是说教主这样贪生怕死,就等着躲在众人之后,等着得利呢?”宁拂衣负手道。 她话音刚落,花鸿本还有血色的脸便顿时变得惨白了。 “宁拂衣,你莫要口出狂言。”花鸿沉声道,“莫忘了自己身份,你那些谎话骗得过其他仙门,却骗不得我。真不知晓你到底灌了什么迷魂汤,才能要我儿顶着家法也要替你圆谎!” 宁拂衣嗤笑,面色不改地摇摇头。 “如今同蓬莱一战在即,我是魔是仙,你以为还有人会在意吗,花教主。”宁拂衣没再口下留情,“口口声声说什么除魔,然而碰到真正的恶行却只顾龟缩来保全自己。” “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真是又当又立。”宁拂衣骂得痛快。 花鸿既愤怒,又被她点中心思,满肚子花言巧语使不出,气得手几乎将身下的座椅捏出了裂缝。 这边厢剑拔弩张,那边厢亦动魄惊心。 柳文竹隐匿气息躲开巡逻弟子,一路兜兜转转寻到了纸条上所书东廊,此处乃一条阴森的廊道,四面全无光亮,唯有镂空的花纹透出微光。 柳文竹猫腰进去,用脚步丈量着尺寸停下脚步,伸手在墙上敲了敲。 “并没有门啊。”柳文竹嘟囔一句,随后趴在墙上仔细摩挲,方才摸出四条肉眼难以瞧见的缝隙,约莫是门的形状。 竟是个暗室,柳文竹左右寻不到机关,又怕巡逻弟子来此,索性一咬牙,放开力气推去。 她虽已经收着力气了,却还是将整扇青铜门都推了出去,又连忙伸手抱住青铜门,才没让其落地发出巨响。 那门足有几十钧的重量,换个寻常人来都得被压成饼,但在柳文竹手里却像块空心木板,被小心翼翼重新嵌进墙壁。 此时她人已经立于门内,挥手化出捧火苗,照亮里面的模样。 门内空荡荡的,并无桌椅板凳,活像是座监牢,又或许确是一座监牢,柳文竹小心翼翼走入暗室深处,待看清眼前的一切后,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尽头处立着四根玄铁柱子,每根柱顶都嵌着精钢所制的钢球,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流出银色的光。 那些光芒丝丝缕缕织成半透明的茧,茧漂浮于半空,一个人被困在茧中,模模糊糊看不清样貌。 不过即便看不清脸,但柳文竹还是一眼认出那人,正是少教主花非花,他上半个身子全是伤口,而下面被“蚕丝”捆缚,看不出伤势。 “花非花!”柳文竹忙双手结印,掌心冒出熊熊火焰,试图将“蚕茧”烧毁。 然而那四颗精钢球却不知有怎样的玄妙,迅速吸去她掌心仙力,故而那些火焰还未等碰到“蚕茧”,就已经熄灭了。 “不行的,此物名唤四方石,专为镇仙所用,寻常仙力奈它不得!”花非花虚弱的声音透过“蚕茧”传出,变得更为微弱。 “怎么只你一人?”花非花道。 柳文竹绞尽脑汁在想法子,急匆匆回答:“我们看了你的消息,宁拂衣去拖住花教主,我便一个人来了。” “你为何会被关到这里?”柳文竹再次试图纵火,可火焰却依旧很快消亡,急得她发髻都歪了。 “此时说来话长。”花非花苦笑,“简而言之便是因为在点星镇帮了宁拂衣,再加之别的事,惹得父亲盛怒。” “再怎么盛怒,也不能这样心狠!”柳文竹十分不解,然而眼前的四方石怎么都无法撼动。 最后花非花开口:“罢了,你的修为想来难以解开,还是快离开吧,若是碰见了我爹的人,当心惹一身麻烦。” 柳文竹累得气喘吁吁,迫不得已停下手,却没有离开,反而忽然踏前一步,将手伸进了“蚕茧”。 “你这是做何!”花非花刚要急声阻止,却见柳文竹双手翻转,竟咬牙试图撕裂那些光芒。 纤弱的女子丝毫没听花非花的劝阻,一心只顾着徒手撕扯“蚕蛹”,修竹似的白皙手腕竟蕴含着无边神力,僵持间,竟真的将束缚花非花的“蚕茧”撕出一条缝隙。 花非花顿时愣在原地,震撼于女子的坚持和力量。 而下一瞬,柳文竹的脖颈上都凸起了青筋,她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叫,伴随尖叫的动作,束缚花非花的蚕蛹顿时四分五裂。 原本包裹周身的力量消失,花非花便骤然跌落在地,本就未愈合的伤口冷不丁撞击地面,疼得他眼前一黑。 待到眼中再能看见光亮时,他已经被女子半扶着坐起,柳文竹正紧张地睁着杏眼,从怀里摸出随身携带的伤药,洒在花非花血已经干透的身上。 “不曾想你们飞花教竟这般严格。这么重的刑罚,若是放在云际山门,审罪人都够了。”柳文竹碎碎念着说。 “无妨,这种伤我受惯了。”花非花侧身想要避开柳文竹上药的手,却不料被她一把翻了回去。 柳文竹是何人,天生神力的主儿,于是这一下不仅给花非花翻了个身,还一时没控制住力道,将胸口衣衫直接撕裂开来。 于是瘦削苍白的身体没了遮盖,唯剩胸口两块白色布条,像白雪盖了春光。 柳文竹脑中顿时空白,忙摸了火一般收回手,花非花比她更为惊骇,双手捂住衣襟,红色透过皮肤,从胸口迅速蔓延到耳后。 暗室中安静了许久,花非花那刻意压低了的声音方才响起。 “柳姑娘真是人如其名。”她窘然道,“弱柳扶风。” “抱,抱歉。”柳文竹恨不得寻个缝隙钻进去,她忙背对着花非花起身,手都不知往哪里放,只得在身前攥着。 “柳姑娘,此事事关重要,烦请柳姑娘千万替我保密,断不能被第三个人知晓。”花非花出声叮嘱。 然而她话音未落,便听风声拂过,一道粉光自门外闪烁至此,化作一颀长之身,张口便道:“你们行踪已被发现了,还不快逃!” 说话同时,宁拂衣目光落在了花非花未完全掩住的胸口,话音戛然而止。 抬眼对上她俩眼神,三人皆陷入沉默。 作者有话说: 衣衣(T-T):这样,我们断不能让第四个人知晓如何?
第146章 鸳鸯 最后宁拂衣窘迫地笑笑,背着手和柳文竹一样转过身去,随手化出件衣裳,背对着扔到花非花身前。 “外面冷,少教主多穿些。”宁拂衣说。 而接连被两人撞破秘密的花非花则失语片刻,伸手摸过那衣裳披了,最终还是做出努力,又道:“今日之事,烦请二位,莫要让第四个人知晓。” 说罢迅速换了衣衫,革带扣紧之后,又是个清秀男子。 她刚将衣裳穿好,门外便传来响动,宁拂衣眼疾手快挥出一道飞光,如蛛网般将铜门封死,便听见外面一阵嘈杂,有人大力撞门,惹得四周墙壁直晃。 “他们果然来了。”宁拂衣说,“我方才痛斥花鸿一顿,本欲和他再周旋几个回合,威逼利诱让他交出傀儡,却无意听见下人禀告什么四方石忽然断裂。” “我猜想便同你们有关,眼看花鸿派人捉拿,便谎称话不投机告辞,溜回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飞花教实力卓绝,光凭着花非花和柳文竹不一定地逃得出去,她便只得先抛下那些傀儡,救人要紧。 而方才瞥了眼花非花身上的伤,证明她抉择正确,那花鸿真是个道貌岸然的东西,对亲生子嗣都能这般心狠手辣。 “追兵越发多了。”柳文竹缓缓后退,惴惴不安道。 “我自请你们来,便不会牵连你们。”花非花咬牙起身,疼得嘴唇都没了血色,却并不喊痛,“此处还有暗道,随我来。” 她说着转身,沾血的手往墙壁上涂画几道,便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铜墙铁壁瞬间化成铁水,融化流淌,流出个一人高的门洞。 “这暗道直通外界,逃命是最方便的了。”花非花伸手将柳文竹推入洞中,又回身拉宁拂衣,被宁拂衣伸手制止,示意她先走。 花非花看了宁拂衣一眼,低眉钻入洞内,隐没在黑暗中。 与此同时一声巨响,身后的铜门被铜铁的手臂撞开,暗室内顿时硝烟弥漫,宁拂衣面不改色地默念心诀,于是粉色电光烟火般四射,撞在铜墙铁壁上反弹,形成密密麻麻的电网。 宁拂衣听得门那侧惊恐的喊叫声刺耳,便知晓追兵暂被拦住,这才回身落入门洞,加快脚步追上二人。 花非花显然体力不支,走得极慢,柳文竹则一边搀扶她,一边回头急切张望,待看到宁拂衣身影后,方才松了口气。 “嘶……”花非花疼得紧缩手臂,清朗的双目眯成条缝,看向柳文竹。 “对不住。”柳文竹忙撒开手。 “少教主多担待,文竹就是这般,平日还好,一旦焦急之时就容易控制不住力道,这时候离她远些便是。”宁拂衣说。 “衣衣!”柳文竹嗔怒,宁拂衣则朝她摊摊手,露出得逞的笑容。 花非花起初一直保持原样,直到听见二人拌嘴,方才露出细微笑意。 暗道中并无阻拦,所以她们很快走到尽头,宁拂衣留了个心眼,并不曾直接带人飞出去,而是在离开洞口前,先往出扔了块石子。 石子并未沿着弧线落地,而是在即将飞入天光时停滞,一眨眼的功夫后,碎成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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