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褚清秋诛杀元明长老,静山宫尽数毁去,但历经三十载的岁月,全新的楼阁自废墟上拔地而起,如今已看不出曾被毁于一旦过的痕迹。 其中定期有人清扫,所以踏进去后,恍若隔世。 宁拂衣伸手抚摸进门的廊桥和山石,眼前浮现当初自己绞尽脑汁,想要惹怒褚清秋,摆脱褚清秋教导的一幕,不禁勾唇。 那时的褚清秋不知到底怎么个心情。 她这么想着,便也这么问出来了,跟在她身后的褚清秋面色生晕,没有回答。 是什么心情呢,是既庆幸她什么都记不得,又气她什么都记不得,在她每每摆出厌恶神情,同自己为敌时黯然神伤。 是从不敢表露一分一毫的在意,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眼神却永远落在她身上。 “也不知是何人修缮,同原来分毫不差。”宁拂衣眷恋地闲逛,待逛到后苑,见花开繁茂,便忽然回身。 “神尊,你可会舞?”宁拂衣问。 褚清秋起初以为是武,耳后反映过来,如实道:“不会。” “剑舞呢?”宁拂衣抽出把剑,扔给褚清秋。 “可以试试。”褚清秋有些为难。 于是风声凌厉,剑斩风而开,于艳阳下舞出剑花,漫天碎银灼目,洁白衣袖拂过碎银,便也染上柔和的光辉。 那身姿算不上柔美,因为褚清秋本就不是柔美的,她凌厉,修长,正气浩荡,一剑能斩碎日光。 唯有如雪皓腕柔滑地翻转剑柄,乌发扫过高挺鼻梁时,方能看出几分柔和。 宁拂衣看着,她不会什么奏乐,只能挥手卷起风,风又卷落缤纷的花,以作伴奏。 褚清秋舞剑间隙扫过宁拂衣神情,心里顿如春雪融化,弥漫起细细碎碎的心疼,于是挥手扔了剑,踏着风落于她身前。 “衣衣……”她轻轻说,抬手擦去宁拂衣脸上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 那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干,她顿觉方才那把剑插在了心里,疼得腿都发软。 宁拂衣一直强忍难过,她理解褚清秋,所以不愿让最后的日子悲戚度过,可如今越是甜蜜,心里的痛苦便也更甚。 她真的好爱褚清秋,爱到学会藏着自己的爱,爱到愿意去拼命理解她不能理解的所有事。 褚清秋将她揽进臂弯,一遍遍安抚。 “衣衣,你往后的日子还长得很,待到六界安稳,你便能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褚清秋道,她抱紧怀中颤抖的身躯。 “若是天地毁了,我们便什么都没有了。”她说,“你要好好活着。” 宁拂衣摇头:“我知晓。” “可是你死了……”她攥着褚清秋衣衫,“你死了,我怎么活?”
第143章 想念 宁拂衣没有哭很久,她很快便振作起来,窝进了藏书阁,想从浩瀚如海的古籍里寻找道一点关于瓶子的线索,这么一看就看了一夜。 藏书阁没有窗子,天亮了她也不知,只废寝忘食地合上书页,重新拿起另一本。 门开了,红衣女子手里抱着摇摇欲坠的书山走进来,费力地用脚关上门,将那些竹简龟壳往她身前重重一丢。 “这便是喜鹊送来的,魔界所能寻到最古老的古籍了。”九婴拍了拍酸麻的手臂,在她身侧盘膝坐下。 “多谢。”宁拂衣说,她揉了揉花了的双眸,伸手在龟壳里面挑拣,拿出了看样子最旧的一块。 侧边还沾着血迹,很像是魔界该有的东西。 上面的文字晦涩难懂,宁拂衣对照着古文的书籍一个个瞧,方才读懂了大致意思。 但和玉净瓶没关系,她便随手一丢。 “你都看了一夜了,歇歇吧。”九婴把一壶花露挨在她脸侧,“你也无需太急,如今整个六界都在寻找玉净开云瓶的下落,说不准过几日便有消息。” “我如何有心思歇。”宁拂衣叹息,“寻了这么久,唯有这《东华寒武录》里提到了玉净开云瓶。” “但也只描述了娲皇法器的厉害,半句没提其下落。” “泱泱天下,要找个瓶子比海里捞针都难,”九婴挠了挠头,拿过几块竹简,帮她瞧了起来。 宁拂衣又翻了两本,忽然想起什么:“你这几日可见过秋亦?” 九婴从昏黄的烛火中抬眼:“不曾,我以为她一直跟着神尊呢。” 宁拂衣若有所思地颔首,脑中浮现生辰那日秋亦同她说的醉话,那时觉得是醉话,如今想来,却总觉蹊跷。 “我这几日只差没钻进褚清秋识海了,并未见过秋亦的身影。”宁拂衣说,继续低头翻阅。 心中却总觉得吊着根若有似无的丝线,不太安宁。 “鸟儿许是去哪儿玩乐去了。”九婴染红的指甲碰了碰嘴唇,并未在意。 “九婴,你觉得秋亦如何?”宁拂衣冷不丁问,她对情感并不迟钝,心思比褚清秋还要细腻些,故而早有察觉。 只是经过那夜醉谈后,方才确定。 九婴没看懂手上的竹简,于是放在一边,寻了个通俗易懂的拿在手里,一边看一边回答:“她总是很怕我。” “许是当年我作为魔兽引她入圈套,又绑她两日,将她吓着了吧。”九婴耸耸肩,“不过莫看她说话唧唧喳喳,心思倒也纯澈,小小个身体,义薄云天的。” 宁拂衣一时不知晓她说的是作为人的秋亦,还是鹦鹉。 后来又意识到,凭借九婴化形后顶天立地的模样,无论看她们谁都应是小小一只。 于是笑了笑。 “这里也没有。”九婴叹了口气,把竹简扔到一边。 这时门又打开,长风通过门洞,将一地的书页吹得哗啦哗啦直响,花香味代替了墨香,宁拂衣无需抬眼便知是何人。 “你这些看完了吧?”九婴忽然起身,把看过的书划拉到怀里,“我帮你放回去。” 说罢她袅袅走过褚清秋身边,冲她娇媚一笑,踩着香风离去了。 褚清秋看见宁拂衣疲惫的神态,心里顿生无奈,于是关门快步走到她身前,从她手里拿过古籍,道:“你在这里待了一夜?” “才一夜而已,不碍事的。”宁拂衣朝她仰头,“我总觉得,万一还有希望。” 褚清秋面色沉默,抬手将书放在架子上。 “可是有什么事么?”宁拂衣看她脸色不好,轻声问。 “没事便不能寻你?”褚清秋道,转身拎起裙摆,在她身侧坐下。 “能。”宁拂衣笑笑,伸手要去够书,手腕却被褚清秋握住,大力拉了回去,放在身侧坠着。 “我想你。”褚清秋忽然说。 宁拂衣心随着睫毛一起跳动一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话,竖起耳朵来:“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你了。”褚清秋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柔。 宁拂衣从昨日午时后便不见了身影,若是往常褚清秋并不会在意。 不过打打坐,睡睡觉,这几个时辰便能飞一样逝去,可这日却不同,她一个人坐在静山宫凉风习习的湖心亭中,心里独留怅然。 听见风声便觉得宁拂衣回来了,总要抬起头往宫门,见不过是风吹动门闩,怅然便更甚。 她起初觉得或许这些日子都有宁拂衣陪着,不过是习惯,但随着日头落下明月高悬,她手里的书还未看进去半个字,才知晓这并不是习惯。 而是想念。 若此事说给往日的她,说她有朝一日竟会如此离不开一人,她是断然不能信的。 才不过区区半日而已啊,褚清秋呆呆望着碧波无痕的湖面,心里填满了孤寂。 没有她陪着的孤寂。 宁拂衣一直低沉的心绪,因为她这句想你了而迅速鼓胀。 褚清秋不太会言明思绪的,能说出这样一句话,便能叫宁拂衣心花怒放,登时有了种什么都能给她的冲动。 “不过是徒劳,别找了。”褚清秋说,“陪陪我吧,宁拂衣。” 她忽然转身揽住宁拂衣的脖颈,将脸放在她肩上,在藏书阁几丈高的书柜下同她相拥。 温热柔软的手臂搂着脖颈,热气上涌,宁拂衣抬起手,轻轻用力,将她整个人搬上自己双腿。 褚清秋起初犹豫,而后没有拒绝,身躯蜷缩成团,坐进她怀里。 这姿势很熟悉,在人间时她们常常这般,不过自打褚清秋变回神尊,这姿势便不甚合适。 但如今这些身外虚名已不重要。 宁拂衣扬手,宽大的衣袖便将人整个盖住,她微微低头吻过褚清秋的发丝,鼻尖微侧,吻便顺着额头往下滑去。 慢慢寻到唇,便缓缓深吻。 褚清秋轻哼一声,她手想从她肩头滑落,宁拂衣却将她手重又按了回去,要她还如方才一样搂着,直到一吻罢休。 褚清秋眼里盈满流光,呼吸紊乱,含笑把头又埋入她肩窝,掩盖脸颊红晕。 “衣衣,抱我回静山宫吧。”她弯着腰,闷声道。 作者有话说: 甜一小章(露出丧心病狂的笑)
第144章 飞花教 她这样开口,饶是要她上天入地都难以拒绝,宁拂衣便听从她的,一手环着肩背,一手穿过膝窝,以艰难的姿势原地起身。 她起初没站稳,踉跄两步后,二人化作光影穿梭门缝,很快回到静山宫的楼阁内,宁拂衣往前倾倒,所幸面前是床榻,不过床榻也不算软,褚清秋便结结实实跌坐上面。 她疼得轻咬唇瓣,伸手捏了宁拂衣一把,低声道:“笨手笨脚。” “对不住。”宁拂衣又想笑又心疼,便上前翻过她,“摔哪儿了,我替你揉揉……” 话音刚落,脑门儿便挨了个暴栗。 “我没那个意思……”宁拂衣摸着头嘟囔,随后反映过来,跪坐上榻,扬眉道,“我就算有又如何?” 褚清秋对上她眼神,身子自是软了下来,张口笑骂:“没个正型。” “那你不喜欢?”宁拂衣俯身下去,将她困于双臂之间,眼神在褚清秋越发泛红的五官上徘徊。 她那眼神似有实体,扫过人时,如同撩拨。 褚清秋便暗中捏紧她垂落的衣袖,犹豫了下,道:“喜欢。” “衣衣何种样子,我都喜欢。”她说。 如实说出心中爱意,是学会爱人的第一步,这是那日醉酒之时,江蓠教给她的。 往后那些她或许没有机会学了,可学会的这些,便得用起来。 宁拂衣看着她坦诚的目光,心里多了几分酸涩,于是朝她脖颈缓缓吻去,印上一个个红润微小的痕迹。 褚清秋便随着她的动作偏头,阖眼。 愉悦的悸动很快便将她包裹,细小的呢喃转为堵着唇瓣的言语,最后泪水沾湿了身下苏绣的帛枕。 墙角香炉的烟从孔隙中挤出,同其他烟缕缠绕,最后融为一片,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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