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腰间衣带系好,墨柒深深看了眼那石桌上折叠整齐的衣裙,便转身离去了。 此时有风吹过,扬起了那宽大袖摆,也吹动了她满头银发,微微遮住了那双略带黯淡的眸子。 她好似记起来了。 那个在天池塔中每每遇见的总是盯着她瞧的满头白发的女人,那个北域大比上坐在千初身旁还被她警告过的人,那个主魂夜晚碰见的翠云轩中为她吹奏一曲又伴之回家的白袍女人…… 还能是谁啊…… 墨柒垂眸,无声轻叹。 阿笙啊…… 许久后,玄天界,天池塔顶层,千初猛然蹙眉,放下了手中茶杯,盯着眼前棋盘看了半晌却无动作。她眯了眯眸,那双瞳孔便瞬间变为了竖瞳,内里闪现出了璀璨玄妙的金光。 坐在她对面的方宁翰此间也脸色一凝,放下了指尖中的棋子,静静看着她动作。 好半晌,等到千初眸中光芒散去了,他才微蹙了眉,轻声问她:“怎么了?” 都用出了异瞳,发生了什么让千初都这般凝重。 “是墨柒。” “墨柒!” 方宁翰一怔,猛然睁大了眸子。 “她回来了吗?” “不对。” 他又紧蹙了眉间。 “还没到她转世回来的时候。” “确实是她。” 千初脸色冷凝,指尖按了按眉间,也有些许不解。 “时空错乱的迹象……” 她垂眸着,取出了一枚戒指,指尖轻点,感受了上面的气息去处。 “在……巫宁界。” 怎么会去巫宁界? 时空错乱的墨柒? “我需要去一趟巫宁界了。” 她扶额轻叹,拂袖起身。 “这里就由你多加照料了。 ”千初抬眸嘱托道,眉心间仍然皱着。 “放心。” 方宁翰面色严肃,也知晓事情颇为严重,闻言便颔首应了。 “嗯。” 一个还在十世转世历劫的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巫宁界,而且生命气息如此混乱虚弱。 千初蹙眉,指尖掐诀布阵,身影便消失在了玄天界内。 巫宁界的结界近来虚弱不堪,想来是界内有大变动了。按照礼节,她前来必定是要去见一见那巫宁界的界主的。可是现在情况甚是复杂,她玄天界大陆上的御主好端端地跑人家底盘上去了,这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巫宁界之人知晓啊。 墨柒究竟怎么了? 墨柒现在正在炼化那颗琉璃心。 她从小木屋出来之后便进了传送阵直接去了巫宁界的边缘处定居了许多时日,此处周边黄沙遍地,人迹稀少,巫力较为稀薄,但却是适合她此时休养炼化的。这周边的修士竟然难得是并非氏族领头,而是自由修士,且男女皆炼体。 也无怪乎如此,毕竟修炼条件艰苦,在这样荒凉之地上面修炼,想要炼成强大巫力着实不现实,他们也不可能像墨柒这般底蕴深厚,拿不出那一张张的传送阵符,想要离开此地甚至还是要经过一片猛兽魔妖袭击的。到了这般情景,也只能另谋出路了。 但在墨柒看来,此处民风不错,修炼氛围甚好。况且,这边的传送阵很是……简陋,基本上是不会有什么主区的人来此的。 墨柒许久未曾碰酒了,她身边的那只蠢兔子真真是滴酒必醉,一醉就比往日更黏十倍,恨不得挂在她身上不下去才好。说一句便是眼泪汪汪的委屈至极,一声不吭地红着眼睛瞧着她,可怜巴巴的模样纵然是墨柒也无法再说她什么,只是后来便不让她沾酒水了罢。 但既然此时孤身一人了,也无甚顾虑,自是可以放肆饮酒的。 是以,墨柒最近便瞧上了此地烈酒,回味甘醇,唇齿生香。 许是想到了某个人,她垂眸提酒时面色柔和了些许。但也只有片刻,片刻过后她又是淡漠无波了,半分痕迹不留。 她在此处直接买下了一个小屋,里面布有法阵,此时提着酒,红裙随风微拂,便是一步一步地朝着那屋子走去了。 周边的人好似不曾看见她似的,旁若无人地擦肩而过,不过一阵风拂过罢了。甚至于她未曾遮掩自己的容貌,半挽着银发,很是淡然悠闲。 这份淡然无波一直持续到了她回到那间屋子,看见了屋前禁锢住的空间和站立于屋前的一身银裙的女人。 墨柒眯了眯眸子,脚步顿了下,正对上了女人的眼睛。 “果然是你。” “墨柒。” 女人细细打量了她一番,眉间不觉蹙起了。 “神魂有损?” 她一眼便看出了墨柒此时虚浮的气息。 “嗯。” 墨柒不置可否地挥袖开了结界,自顾自从她身边走进了,淡淡应了声。 “这么许久未见了,你这脾性倒是未变。” 依旧又臭又硬。 千初一看她这爱理不理的态度,眉梢一动,半叹半讽地负手在她背后说道,看着这人很是无所谓的毫不留情的背影,只觉得一腔担忧喂了狗,咬了咬牙,轻哼了声还是跟上了。 “你来作甚?” 墨柒对旁人素来是这态度,尤其是某个幼稚得如三岁孩童的老白虎。闻言倒是瞥了她一眼,将手中的酒水放到了屋中桌子上去了,冷淡地反问了一句。 千初一听这人竟然还好意思问,当即冷笑了声,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屋中椅子上去了,嗤笑道:“我们御主大人在此呢,怎敢不来瞧瞧?” “瞧瞧你死没死呢。” 墨柒这时总算是正眼好好瞧了她一下,微勾了唇角,不痛不痒地应了。 “托界主的福。” “倒是界主,千万年不变,一如当初啊。” 她微挑眉,好似感慨一般轻叹。 这样的好态度着实难见,叫千初都为之愣了下,随后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讽刺自己这么多年都白活了。 “你!” 界主大人眉间蹙起,被她噎着了,猛然拍了下桌子,有些恼怒。 墨柒不为所动,坐下为自己倒了杯酒水,自饮了。 好歹也共事了那么久,千初对于她这臭脾气还是了解的,这时候也冷静下来了,难得跟她计较,蹙着眉头将话题绕回来了。 “说吧,你究竟为何在巫宁界?” 她定定瞧着眼前的女人,眉间却越蹙越紧。 “我非这个时间点的人。” 墨柒握着杯子,摇了摇,垂眸瞧着里面摇晃的酒水,倒也解释了两句。 “神魂有损,只有巫宁界的琉璃心能弥补裂痕。” “传送法阵出了些错误。” 所以被传到了这个时间节点上来了。 这倒是能说得通了,毕竟这个时间点墨柒应当在小千世界和中千世界里轮回才是。 “你也是……” 千初摇了摇头,不知该说她运气好还是不好了。 也幸好这个时候的墨柒轮回在小千世界和中千世界里,否则的话两个相同魂魄必会迎来雷谴绞杀。 但是这传送阵都能传送错,也是没谁了。 “那琉璃心拿到了吗?” “拿到了。” “倒也是一番波折。” 墨柒忽然间也颇有感叹。 “哦?” 千初听到她说琉璃心到手了也就没那么担忧了,不想这素来目下无人、四平八稳的人竟然也会生此感慨,这倒是让她颇有兴味。 “怎么?” “杀人杀得不快活?” 按照她玄天界御主的秉性,这种杀人截宝的事情简直不要太顺手,应当是眼睛眨也不眨才对呀,不就是挖个心脏嘛,这人又不是没挖过。 难道是对手太难对付了? 她不觉问出了。 墨柒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后的又敛眸轻叹了下。 “我娶了一个小妻子。” 哐当。 千初脸色就僵了,眼眸不觉睁大了些。 好半晌,她看着面前这个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柔和了些许、铁树开花的女人,用着很是认真又感慨的语气又叹了一声。 “那她可真倒霉啊。” 碰上了这么个冷血的家伙,都能冻死人吧。 真是勇士。 界主眸中不禁升起了些许同情之色。 “她是琉璃心之主。” 墨柒眼睛都没抬,依旧用着平淡的语气告诉她了。 千初:…… “……你挖人家心了?” “嗯。” “……人渣。” 界主义愤填膺地痛斥。 人渣御主抬眸冷眼瞧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智障。 “没事儿就滚回去,玄天界的界主跑巫宁界来,你是想开战吗?” 墨柒懒得搭她的话,只冷声嘲讽了一句。 “这不是来看看你死了没吗?” “可惜了。” “祸害遗千年。” 千初冷哼了声,下意识怼回去了。 她也知道这一茬,是以倒也不能滞留太久。 好心当成狼肝肺,这么被人呛回去总觉得有点儿不甘,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副死人样,竟然还能娶得到媳妇儿? “好不容易来了,自然要待上一段时间的。” “怎么,御主不打算招待一下吗?” “不准备。” 墨柒回得很干脆。 “……起码给我买个东西再回去。” 千初无视了那句话,抚了抚自己的鬓发,自顾自说道。 这就是干上了。 墨柒眯了眯眸子,瞧着她这副模样,哪里有半点界主的姿态。 她自顾自饮酒了。 然而磨到了下午,墨柒还是领着这个幼稚鬼去了这边的一座小城镇上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想要赶紧把人打发走了。 玄天界的界主无缘无故地到此,简直是对巫宁界明晃晃的挑衅。 更别说千初还没有去见寸心。 她拿到琉璃心也已经过了近三个月了,但是炼化上面并不顺利,此时神识还是残缺着,那种绞痛感不减反增,实在没心情跟这个幼稚鬼斗嘴皮子。 “就这个?” 一身银裙的女人瞧着手中红艳艳的东西,不禁唇角一抽。 墨柒瞥了她一眼,勾唇浅浅笑了下:“怎么,这不是你喜欢的吗?” 她颇为玩味道。 “……谁喜欢?” 千初拿着这东西,当真是扔也不好不扔也不好,有些羞恼地瞧了眼这个笑意玩味的女人,转身便走了,走时手中那串玩意儿却是没扔。 墨柒负手瞧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也染上了些许笑意,不紧不慢地跟上了。 她唇角的笑意还未落下,眉眼不复往日冰冷锋利,此时远远瞧着这一幕,只觉得两人在打情骂俏一般嬉戏,颇为亲密。 刺痛人眼。 在她身后的街口转角处,一个白袍的女人手握着半块闪烁着的玉石静静站着,也不知看了多久。若有旁人从此经过,怕也会被她的眼神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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