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寸心桌上的手被蜇了似的弹开,从下颌到耳朵周边的面部似火烧,她像被人握住了把柄一样难堪,“你!” 李寸心反驳不了她,她被这个赤/裸裸的把柄压制住了,颜柏玉占据了高地。 “我不喜欢!我不喜欢不行吗!”李寸心燥得背上针扎一样,浑身冒汗,“你总说可以学,但现在就有人有这些能力,蓬莱、许叔、还有你!为什么要舍近求远,直接让你们来当村长不就好了!” “因为你是最适合的人……” “我不适合!”李寸心高声打断颜柏玉的话,“我就想种田,我只适合和那些不会说话的庄稼打交道,我不喜欢看清人心里面那些弯弯绕绕,我玩不来那些权力的规则,我也没法像你一样把每一步每一个人都算计得那么明白!” “算计?”颜柏玉身形往后晃动了一下,那似磐石一样没有犹疑、不会摇摆、定住了就不动的眼珠内漾起细碎的波光,两弯细眉的间距在收窄,她的声线也出现了波动,变得迟疑,“原来你是,你是这么看我的吗?” 李寸心望见颜柏玉受伤的目光,心脏抽了一下,“我……” 她恍然意识到,算计这个词,不算什么好词,而在颜柏玉心中,这个词负面的意味更重,重到刺痛了她,重到颜柏玉没想过她会对她有这样的评价。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寸心低低道,脚往前蹭了一步,额头冒出汗来,目光不安地四处游移。 她心里的一定不是颜柏玉所想的这个意思,她没将这做贬义词,她是口不择言,现在也不知道有哪一个更合适的词能来替代,但即使知道了又怎样呢,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收不回来,颜柏玉被她的话刺伤已是事实。 她想道歉,可她心里有口气下不去,她像被一个无形的架子架起了起来。好像她先服了软,她所有的话语就跌到了尘埃里。 好久,李寸心说道:“本来嘛,这个位置能者居之,现在的村子和我们当时的村子不一样,你们三个要是不想当,那让全村的人来重新选!” 听到这话,一旁的夏晴和于木阳像是两股发痒,不安地动着身子,就连他俩都知道,更换村长不是一件小事,现在的村子即使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整体是平和的,重新选村长一定会引起震荡,成为激发矛盾的一个由头。 最终走向如何,谁也料不到。 于木阳道:“村长,这个位置还是不好随便换的吧……” 颜柏玉从座位里出来,不发一言地向外走去。大门外头靠墙的地方几缕在阳光下泛着金边的头发丝猛地缩了回去,惊乱地脚步声向西边云琇她们的屋子那方去。 颜柏玉即便什么也不说,李寸心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难道我接了这个担子,我就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吗!为什么我一定要承受你们给我的期望!”李寸心步子和语速一样急,追在颜柏玉身后走。 颜柏玉顿住步子,突然转回身来深深地望着她。 那是一种震颤李寸心灵魂的声调,她说:“因为是你把我们捡回来的!” 李寸心愣在原地,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跟前的人已经离开。 于木阳拉了拉夏晴的袖子,两人收拾了碗筷,跟李寸心打了招呼,也忙出去了。 堂屋里空荡荡只剩了李寸心一人,她在原地站了好久,穿堂风一阵接一阵,心里依旧平复不下去。 她坐回椅子上,手肘撑在桌子上,将脸埋在双手中,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想不了,长长出了一口气。 一团乱麻。 不知多久,有人跑进屋里来,脚步轻盈地跳进门槛,叫道:“村长。” 李寸心听出是太史桓的声音,揉了揉眼睛,手掌顺着往上,把额头前的刘海捋了上去,因为揉得太用力,眼睛有些发红,眼前掌心压来的黑暗到挪开掌心光线涌来,适应时景象发黑发昏,她疲倦地问道:“又怎么了?” 太史桓一副鬼鬼祟祟的表情探视着她的神情,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你和颜柏玉吵架了?” 李寸心脸拉了下去,她感觉自己出一点事都能变成村子内的新闻,自己像是没穿衣服一样,没好气地说道:“你找我来就是问这事?” 太史桓说道:“不是,颜柏玉要去探索队,跟我们一起远行啊,你管不管?” “什么?!”李寸心惊地站起来,张着嘴唇,瞪着太史桓好半晌,声音像是卡带了,没下文,神情渐渐落下去,又渐渐气得涨起来,她的脸像是入窑的瓷器,青白的颜色逐渐透红,“她!腿长在她身上,她愿意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我还能绑着她不成!” 太史桓道:“那哪行啊,她一个女的。” 李寸心皱眉看向太史桓,“女的怎么了?她一个人在野外生存了两年,从雪山跨越森林一路走到这里,她会爬雪山、会射箭、能捕猎驯服野兽、还知道怎么摔你,你们探索队里几个人谁比得过她,她到你们队里,指不定谁拖谁后腿!” 太史桓摸摸鼻子,说道:“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我们几个男的,就她一个女的,不方便。” 李寸心说道:“你不正好想扩员吗,那就再选几个女队员进去,就不止她一个了。” 太史桓道:“这……那选谁?我们都得走了,要选人的话不又得耽搁一段时候?” 李寸心说道:“去找文宓,她和许叔训练的护卫队里,女队员的身体素质高,能胜任远行!” “那你去跟文宓说。”太史桓也有点怵文宓。 李寸心抬脚往外走,走了几步停下来,“是她要跟着去,又不是我要跟着去,你让她自己去找人。” 太史桓听出李寸心这几句话说得冲得很,饶有兴味地问道:“你真让她走?” 李寸心盯着太史桓不说话,太史桓讪讪一笑,不再多问,回队伍去找人了。 李寸心看着太史桓离开的方向,心里的气闷成一团。 一转身踢了桌腿一脚。 脚上的草鞋没有很好的防撞击能力,小指踢在桌腿转角的地方,尖锐的疼痛从脚骨头直蹿脊梁骨。 “嘶~”李寸心一瘸一拐地跌坐在椅子上,疼痛让她心里更发燥,她垂着眼睛,扶着扶手。 就这么生气吗,恨不得远离村子,一刻都不多留。 太史桓回了队伍后,将李寸心的意思告诉给许印,许印点了头,给队伍扩员到底是好事,他没多说,只是邀请了颜柏玉一起去护卫队里选人。 路边疯长的艾草够到了人的手背,羽状的叶片搔得皮肤发痒。许印掸了掸手背,以余光打量了眼颜柏玉的脸色,“真打算去?” “嗯。” “真和她吵架了?和她赌气?” 颜柏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只是想,我在这里可能影响了她的心态,我们都离开了,有些事情,她或许才会看明白,想明白。而且我自己也需要冷静,理一理……”自己的感情,被梅文钦这个名字扰乱的心,究竟想要怎样的结果。 许印叹了口气,“我们这一去可不知道要多久,你放心她?” “还有蓬莱和文宓在,云琇、夏晴、于木阳、柳错金这些人难道会让她吃亏?” 村子里的人比李寸心想得要爱她,只是她这话说出来,李寸心不信。 作者有话说: 李寸心今年有二十九了,虽然这个年纪不小了,但她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二十岁,这九年有一大半是完全见不到人,不与人交流的空档期以及只和一两个人一起生活、只需要维持简单的人际关系,所以她的心理年纪不大。 你要说她成熟吧,她没有多少社会经验。 你要说她不成熟吧,她又确实经历过一些事,并熬过来了。 这种要熟不熟,决定了,就叫:夹生!
第65章 村子里的天气持续走热, 颜柏玉许印一行人走不久,众人便换了短袖单衣,那些体热的就是在露水未退的清晨也不觉得冷。 今年的天较往年热, 菜园子里的丝瓜攀了藤,辣椒的植株高大, 翠绿的枝叶下有急性子的已开出一两朵小白花, 大蒜长势也好, 浓绿的叶尖尖挺立起来快到人膝盖。 銥譁 众人给西瓜种子浸湿催芽的时候, 盖一床棉被便能保温。 负责西瓜种植的一共四人,会种西瓜的只有一个叫秦勉的小姑娘,这西瓜带过来之前就是秦勉负责栽种, 她清楚植株所需的稀疏劳悍,也知道怎么压藤授粉。 其余三人对种植西瓜是一知半解, 虽然小时候见过, 但对流程的了解不全,而且知道的那部分记忆也模糊了。 等到李寸心运了一车苗床土来, 有人记忆复苏,兴奋地问道:“咱是不是要先打营养钵。”他记得小时候塑料薄膜底下整齐排放的一片营养钵里开出的绿色小苗,就是忘了那里头是棉花苗还是西瓜苗。 但他们现在没有塑料袋也没有育苗杯来做营养钵,而用木制还是陶制的又太费周章, 不如直接将铺到棉花育苗的地里。 土壤疏松,被李寸心耙得平整, 可以明显瞧出那一块略高于旁边的土地。 李寸心手指戳进土里钻了个洞,将种子埋了进去,张开拇指食指丈量, 对众人说道:“种子间隔不要太大, 三分之二拃距离就成。” 西瓜不是探索队发现的种子, 而是探索队带回来的同伴们发现并已经种植的作物,所以种子不少。 众人育出的苗有七百来株,定值的时候勉强凑了个一亩五分地。 选的西瓜地是接的油菜的茬,前一轮的油菜也才收过,带回来的种子不够多,种了两亩地,为了防止油菜熟透,果荚爆裂,菜籽落在地里,油菜青黄的时候便要开始收割。 一根根被截断的秸秆根在土地里支棱着,粗壮的根茎底部比拇指要粗上一圈,刚收割的时候留在地里的根部黄中带青,没两天便被晒得枯黄坚硬,切口像针头一样,人疏忽马虎的也有被戳破皮的。 油菜运回来后,铺晒在晒稻场上。这片晒稻场开辟在榨油作坊旁,地面平整,坚实干燥,通风向光,是专门用来晾晒各种作物的。 暴晒三天后,油菜的秸秆中那点水分完全蒸发,青绿的颜色遍转枯黄,这时候便要拿连枷拍打,将果荚内紫黑的油菜籽打出。 油菜秸秆一向是不留的,就地焚烧,焚烧出的烟火有一种独特的味道,让李寸心回忆起儿时的时光。 收割过后的地里堆架起秸秆,燃烧过后的油菜秸秆会成为土地的肥料,烟雾把天渲染的灰蒙蒙的,烟火的气味飘到公路上来,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沧桑味道。 李寸心记得后来因为过度焚烧秸秆,连着大雾天引起了雾霾,就不让焚烧了,味道和景象一起变成了回忆。 夏晴浑身淌着汗进到堂屋里来,扯着衣襟,走到水缸边舀水喝,“这鬼天,怎么现在就这么热,是不是烧秸秆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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