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晴天天跟李寸心念叨,这种木头叫水曲柳,有多好用,好用到在现代已经濒危,这种木头叫金丝楠,软木之王,又有多贵,自古贵到今,价格单位由万往上走,他们要是能把这些木材运回到现代,可以一夜暴富。 李寸心没有概念,因为他们回不去,这些木头在这也多得是,物以稀为贵,但它们并不稀罕,反而很碍事,没一吨粮食值钱。 夏晴说她是朽木。 最外头放着竹子,竹子顶端的枝条没有处理,铺展到了棚子外头来,细细的枝条把朽木绊了一跤。 李寸心爬起身来,拍着裤腿上的泥,感觉到有人在扯她袖子,抬头一看,笑道:“你怎么跑出来的。” 梅文钦抬起嘴皮子在咬她的袖子,发出啊昂的叫声。 李寸心牵过它的缰绳,拉着它,想将它牵回驴棚去,“外头冷,别乱跑。你小心着凉了,浣浣姐说别看你皮厚,也会受风寒的。” 黑驴倔在那里,她怎么拉也不动,只是冲她叫。 黑驴把脑袋搁在她肩膀上,李寸心抚摸着它的脖子,黑驴用脑袋顶她,把她顶到身侧,冲着她叫,示意她坐到自己背上去。 李寸心把它从小养到大,自然能明白它的意思,这两年开荒增田,几头畜力负担极重,平常时候,她就不怎么愿骑它了。 李寸心拍了拍它鼻子,“赶快给我回去,我还有事呢,没工夫陪你瞎闹。”她终究是没上驴背,而是牵着它回了驴棚。 驴棚在土坯屋这头,旁边连着草垛,因为天冷,驴棚又扎起了帘子。这棚子里只住了梅文钦一个,因为它脾气坏,不太愿意和别的驴同享一个屋,在一起总要打架的,所以享受了这单人间。 李寸心牵着它进去,将它的缰绳又拴在了木桩上。 黑驴很聪明,知道自己解桩子上的活结,撅着嘴皮子拿牙齿来咬的时候,李寸心照着它的嘴轻轻打了一巴掌,“你要再解开,看到对面那头大水牛没有,改天叫颜柏玉来把你的鼻子也刺穿,给你打个鼻环带着,看你还到处乱跑。” 李寸心从驴棚里出来,黑驴的长脸顶开门帘,那叫声和往常一样,只是更短促些,驴叫声短处起来就像哭声。 李寸心心里惦记着那两个人,怕她们又吵起来,去仓库拿了一包辣椒籽,便忙送了过去,好在这回火是熄了,没有复燃,她还没来得及对两人再叮嘱几句,夏晴找了过来,喊她们过去吃年糕。 那年糕切了片,放在锅里一炒,糯糯唧唧,又甜口和辣口的,王燃那锅年糕终究是太粘稠,塑不了形,被众人直接分着沾糖当麻薯吃了。 李寸心端着碗站在外头,热乎乎的年糕颇有嚼劲,红糖和蜜融成的汤汁甜蜜还带着年糕的糯香。 李寸心感觉鼻梁落了一点冰冰凉凉的东西,她抬头哈出一口白气,看到天幕下一片片似飞灰般的雪花徐徐落下,“下雪了。” 她怔怔望着天空,发觉眼前格外开阔,没有高树枝顶的占据视线一角,她望见的只是灰扑扑的天,脑袋垂下来,看见屋内人如潮水,黑压压一片,人气把这里的空气都烧得火热。 望着自己的屋子,她有些想不起来这里最开始的模样。 夏晴端着碗出来,好奇地站在她旁边,顺着她的视线向里看,“你看什么呢?” 李寸心说道:“我感觉胸口有点堵。” 颜柏玉走出来问道:“你们站在这做什么?” 夏晴道:“哦,村长她吃年糕噎到了。”
第61章 这地方, 雪一下就不停,直要下到地面铺上一层松软洁白的积雪才罢休,这对于庄稼来说是好事, 积雪覆盖地里的庄稼可以保温,积雪融化时的水流可以灌溉, 所以李寸心乐得它下。 只不过这雪一下, 众人就懒得出门, 七八个人聚在一家, 边烤火边做事。 火堆烤得李寸心膝盖发痒,她手上拿着条丝瓜,丝瓜已经枯黄, 外头的皮一捏就碎,将皮剥开, 里头黄褐色的丝瓜络露了出来, 过了时节不采摘的丝瓜,脆嫩的瓜心就会长变成这海面似的维管束。 李寸心将种子倒了出来后, 拿着石块将丝瓜敲扁,比着鞋子的大小,正好能剪出两块。 白羚从屋外头进来,来不及拍去身上的雪, 便走到李寸心身边,说道:“村长, 梅文钦好像生病了。” 李寸心一愣,“怎么就生病了,它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白羚道:“我也不知道, 我看它没什么精神, 还老喘, 昨天放在槽里的草料没怎么动,水槽里的水好像也没少。” 李寸心起身将椅子挪到一边,御寒的皮毛也没拿便往外走,倒是白羚细心,帮她带上了。 李寸心走了几步,停下来对白羚说道:“白羚,你去把,把周浣叫来。” “好。”白羚将皮毛递给李寸心,李寸心接过披在了身上,直奔后头土坯屋旁的草棚里。 从暖烘烘的屋里到这冰天雪地的外头,李寸心打了个寒颤,一股战栗在后脖颈上挥之不去,让她十分不舒服。 她挑起帘子,走进棚内,先望了一眼靠着栏杆的石槽,里头果然有一堆草料未动,这对于贪嘴的梅文钦来说,可太不寻常。 黑驴靠在里侧的栏杆边上,今天的它异常安静,没有一见到她便冲着她发出那响亮短促的叫喊,它肚腹起伏,低喘着气。 李寸心走到它身边,手从它脑袋往脖颈后轻抚过去,“梅文钦,白羚向我告你的状,说你不好好吃饭。嗯?你怎么回事?” 梅文钦不再撩着嘴皮子,用那又白又大的方牙咬她的衣袖,它只是垂着脑袋,有气无力的。 梅文钦从来都是闹腾的,李寸心不习惯它这无精打采的样子,“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梅文钦,驴也一样,不能不吃饭的,你是不是不高兴,生气我前两天没理你。” 她不知道怎么,觉得心里好慌,站在这棚子里,情绪乱糟糟的。 棚子外头响起窸窣声,帘子被掀开,冷风卷来,周浣搓着手进来,她那双手一到冬天就通红,“怎么样?白羚说它不吃东西?前两天不还好好的吗?”驴子和牛没放在养殖场那边,平常也不由周浣照顾,只是提供一些养护的方法。 周浣一过来,李寸心的心就定了定,“我也不知道,我前几天看它的时候还挺精神,它还拉着我想让我骑它。” 周浣听到驴子的喘气声时眉毛抖了一下,微张着嘴,像是要说什么,又咽了下去,只是走到石槽和水槽边看了一眼。 李寸心说道:“它以前也有过不吃不喝的时候,是自己乱吃东西吃坏了肚子腹泻,但是后来也慢慢好了。” 周浣走到黑驴身边,摸了摸它的脑袋安抚,瞧它的眼睛,掀开它的嘴皮子看它的牙。 李寸心跟着她转,“它有时候跟我生气犯倔也故意不吃东西,但是精神挺好的。” 周浣手落在黑驴急速起伏的肚皮上,最后绕到它背后,撩起了它的尾巴。 李寸心说道:“对了,它怕荆棘,怕疼,怕打雷,被吓狠了,精神也恹恹的。” 周浣从进来就有了数,检查只是为了确认,可李寸心跟在她后头,看似在交代过往病例,帮她就诊,但她感觉得到,李寸心只是想找个由头说话。 周浣回过头看见李寸心巴巴地望着她,望着她的眼睛,看见那种期盼的目光时,她忽然就有些不忍了。 可这种事,是没办法编谎话骗人的。 “浣浣姐,你怎么不说话?”李寸心声气很弱地问道。 周浣手搭在黑驴背上,手指无意识地点动,她抿了下嘴唇,“村长,可能是肺炎。” 李寸心好似不能明白她话的意思,隔了许久,“驴也会得肺炎吗?” “可能还有一点发烧。” 李寸心问道:“那要怎么治?” “我不知道……”周浣歉然道。她的天赋让她知道如何预防疾病,一些小病小痛她也有点办法,可她终究不是兽医,他们这也没兽医,“它这个不排除传染性肺炎的可能,目前还是不要让它和别的牲畜接触。” “那,那既然都是肺炎。”李寸心搂着梅文钦的脖子,吞咽了一下,一瞬不瞬地看着周浣,“是不是给人治病的法子也能给它用。” 李寸心那眼神看得周浣无力到烦躁,那像抓救命稻草一样的感觉让她心里火灼一样,“村长,即便是给人治病的法子能给它用,我们村子里也没医生。” 李寸心瑟缩了一下,目光空望着地下,自言自语道:“可能跟人的肺炎不一样呢。” 她知道人的肺炎症状明显的几乎没有自愈可能,但是动物嘛,动物生命力都更顽强的,自己当初冬天给它搭得还是透风的凉棚呢,也不没冻坏嘛,毛驴生得就很糙,说不定这肺炎它也能熬过去的。 棚子外又响起脚步声,是颜柏玉和白羚过来了,白羚去养殖场那边通知周浣,颜柏玉自然也听到了消息,别的人或许不太能明白梅文钦对于李寸心来说是怎样的存在,但她多少了解,所以忙完了手头的事便赶了过来。 “情况怎么样?”棚内遮得严实,光线要暗些,颜柏玉一撩开帘子,雪光照进来,她这个人逆着光,李寸心一时眼花,没太看清她的脸。 李寸心只是想着颜柏玉的天赋是驯化,多少跟兽类沾点边的,“柏玉,你知不知道毛驴的肺炎怎么治,就是,人,知道人得肺炎怎么用药也行。” 棚子里的空气又冷又重,李寸心的腔调发紧。 颜柏玉瞟了周浣一眼,周浣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不需明说,她心里也清楚了,轻轻地摇了摇头。 “好吧。”李寸心捋着驴脑袋后头的毛,说道:“它挺乖的,不会乱跑到别的驴棚去的,把其它几个驴棚看好,别让它们过来就成。” 李寸心像是很顺畅地接受了这一事实,异常平静,她向周浣道:“麻烦你了,你去忙吧。” 周浣感觉到李寸心有些反常,细说不上来,又觉得她平常就是这样,她帮不上忙,和白羚先一步离开了。 颜柏玉仍旧留在棚子里,担忧地轻声叫道:“寸心。” 李寸心向她笑了笑,“没事。” 一阵敲击金属的巨响从远处传过来,那是通知开饭时敲击一面铁锣所发出的声音。 李寸心的目光从声音的方向收回来,她走到颜柏玉身边,手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离开,“走吧,先去吃饭。” 午饭时候,村里的人大半都听说了毛驴生病的事,牲畜生病不是什么稀奇事,他们多半忧心的是畜力的折损。 只有夏晴几个和李寸心相遇的早的,明白黑驴不止是驴,还是梅文钦,上来向李寸心关切情况。 李寸心都只是笑笑说没事,吃过饭后,她又回了驴棚内。 黑驴还是没精神,槽内的食没动,靠在栏杆边,呼吸苦难似的发出浑浊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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