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寸心红通通的手捏着两把雪站在床边,“给她们搓雪回暖啊。” “不能用雪搓,会弄伤她们。你先去生火烧水,她们全身都冻僵了,需要浸浴温水快速复温,再找个能做浴桶的容器,能容得下她们整个人的。”颜柏玉每句话都要点清晰,指向明确,没有多余累赘的纠缠。 李寸心知道颜柏玉在原来的世界时喜爱攀登雪山,那就一定会对冻伤冻僵的急救知识有所了解,所以她相信她,不迟疑地按照她的话来做,急忙回了厨房,蹲在灶前生火。 颜柏玉给两个冻僵的女人脱掉鞋袜,唤来三头灰狼,拍拍床铺,“老大、老二、老三,上来。” 三条灰狼富有灵性,它们动作矫捷,跃上床铺,踩在躺着的两个女人留下的缝隙间,蜷着身子,贴着她们躺下。肥厚的皮毛使得它们的身躯火热,像三只暖炉。 颜柏玉摸了摸老大的背颈,起身去到厨房。 李寸心还在打火,她双手汗湿,铁片打在燧石上,总擦不出火花,零星迸出一点,却点不燃火绒。她越急越打不出来,越打不出来越急。 颜柏玉冰凉修长的手指轻轻按住她的手腕,“我来吧。” 李寸心一对眼睛像透光的玻璃球,她看向颜柏玉的一瞬间神情有些无措,又很快隐去。她将双手拿着的火镰递给颜柏玉,让开了位置,“水不够了,我去打水。” 李寸心打了水回来,颜柏玉已经生起了火。 陶缸的大小勉强能容纳下一个人屈膝蹲坐,要是一个一个来浸浴,太废时候。 李寸心将厨房另一只装蔬菜的陶缸打开,把萝卜、白菜、莴笋扔了一地,空出了这唯二不漏水的陶缸,将这水倾倒了进去。 铁锅烧水接触面积大,火又给的旺,将水烧滚特别快,李寸心还没把那一只陶缸装满,水就已经开了。 颜柏玉将热水先舀在陶盆里,再将水缸里的冷水舀到锅里继续烧,然后把热水倒进水缸剩余的冷水中。 两盆热水和半缸的冷水混合后,颜柏玉伸手摸了摸,感觉微微烫手,“这个温度就可以了。” 两个人先抱了一个人过来,将她裤子脱了,只着内衣,让她双腿浸在这温水里,拿着水瓢淋洗按摩,让她关节松快下来,再将裹着她上身的兽皮拿开,脱了她的外衣和内衬,让她蹲坐在水缸里,让温水没过她的肩膀。 浸浴一个人后,两人又马不停蹄地烧另一缸水,如旧将另一人也浸在温水中,锅里还热着一锅热水备用,等待两人水缸里的水冷却后再做添加。 等这一切忙完,李寸心累瘫在地上,双手撑在背后,仰着头,鼻子呼吸进的空气已不足够提供身体所需的氧气,只能长大了嘴不停喘息。 她觉得肺快要裂开了,手臂扶着陶缸的边缘,额头靠在陶缸上,肩背不断起伏。 她发尾湿淋淋的,后脖颈浮着一层水光,体恤也被汗水濡湿了一大片。 颜柏玉拿着兽皮盖在李寸心身上,“别着凉了。” 李寸心一抬头,就看到坐在温水中,脑袋歪着的女人的脸。 女人青紫的可怖的嘴唇已有了些正常颜色,水的热气熏蒸得她面颊湿润。这是一张很年轻秀气的脸,鼻头生得圆润,唇形饱满,有一对招风耳。高个的女人侧着的脖子上有颗小痣,没有耳垂,眉毛很淡。两个冻僵的女人看上去都只有二十来岁,和她俩差不多大。 两人闭着眼,眼皮没有一丝颤动,歪着的脑袋对着地面,脸上带着一种向往大地的微笑神情。 李寸心的心就和外头那被风戏弄的枯叶似的,飘飘荡荡,她问颜柏玉,“她们会醒吗?” 颜柏玉握着水瓢给冷下去的水缸从边缘细细地加热水,“会没事的。” 颜柏玉的声音很轻柔,她的镇定以及她对冻僵救治知识更多的了解让李寸心的心里不那么惶然得难受。 李寸心靠在水缸上看颜柏玉加水。颜柏玉的动作优雅,她握着水瓢微微倾斜,细小透明的水柱周围缠着一层热气注进水缸边缘,她手指伸进水面细细拨动。这些她做起来很有韵味。 李寸心发着呆,空空的腹腔咕噜咕噜一阵呜鸣。 颜柏玉轻笑着看向她。 “饿了。”李寸心捂着肚子。 李寸心从地上爬起身,弯着腰从竹架下翻出一口陶锅,“我们先弄点吃的吧。”早饭过后,她们奔波到现在,天都快黑了,还没吃上半口东西。 李寸心从外边用劈好的大件木材围成个‘炉子’,架起陶锅。 颜柏玉问道:“之前怎么没看你用这锅?”这锅比盆要瘦一圈,虽然有个颇具艺术性的锅盖,整体形象还是不错,比较像原来社会的砂锅。 “这个受热慢,煮东西没锅快,现在锅不是要热水嘛。”李寸心一边说着一边加了点柴火下去引燃。 这些天有颜柏玉帮忙,李寸心每次舂米都会多舂一些,累积下来一大碗的大米,现在用不着舂,可她也没多少力气淘米了,直接将米倒了进去,加了清水,煮了起来。 她想着两个人在外边都受了寒,等到米粥咕噜噜冒泡,她切了不少姜丝丢进去。 天已经昏昏沉沉,李寸心点燃了厨房里的蜡烛,烛火充斥了整间小屋,屋外的严寒被屋内的灶火逼得不能寸进。 饿了一天的两人嗅到米香,唾液已经不受控制自动分泌。 李寸心揭开锅盖,用只有一点凹陷的木锅铲舀着米粥,每次都只能盛一点到碗里,她倒是很有耐心,先盛满了一碗递给颜柏玉,“今天没办法炒菜了,时候晚了,又受了冻,煮粥容易吃,还可以放点姜丝驱寒,也好消化。” 颜柏玉接过碗去,她吃得很快,因为她还得看着水温。 李寸心给自己盛了一碗时,颜柏玉都快吃了一半了。 李寸心乍的瞧见那个有一对可爱招风耳的年轻女人眼睫颤了颤,像是破茧的蝴蝶初次扇动翅膀。 李寸心如同发现了奇珍,惊喜地扬起声音,“柏玉,她的眼皮刚刚是不是动了!” 颜柏玉走到水缸前,扶着女人的脸颊,发现女人的脑袋不是无意识靠着她,将重量全压在她手上,而是有了点自己支撑的力量。 女人嘴唇蠕动,发出游丝般的声音。 “她在说话吗?”李寸心把耳朵凑过去听。 “妈,我不想上班。”女人哼哼两声,“不要,不要馒头配稀饭,我要吃牛肉面,要吃炸蛋……” “喂,你……”李寸心突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称呼来叫这位陌生人,“醒醒,别睡啦,再睡要生病啦!” 李寸心的呼唤声没把招风耳的这位女士叫醒,倒是把她身旁的那位脖子上有颗小痣的女士叫醒了。 那个女人默默地睁开了眼睛,在李寸心和颜柏玉注意力都在另一边时,直起了身子。 “柏玉,柏玉,她也醒了!”李寸心欢叫起来,她心情雀跃,颇有最开始种地,结果开花有了收成时的成就感。 相比于两个人溢于言表的喜悦,得救的女人眼神木然,像是情绪也被冰封了,还未苏醒。 那一瞬间,李寸心是有点担心那个女人脑子被冻坏了的。人的身体就像一件精密的仪器,可能损害过后,仍然能运转,却会留有故障。 李寸心对大脑的未知充满了恐惧和敬畏,她到那个女人跟前,问道:“你感觉怎么样?哪里难受吗?你还记不记得你们之前遇到了什么事?” 女人的眼睛有了点光彩,聚焦在李寸心身上,她的面孔也像是被温度软化,神情有了变化。 不是幻觉。没有因为冻死前身体感觉紊乱而觉得酷热难当扒光自己的衣服。 “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道:“夏晴!” “你叫夏晴?” 女人像是在找什么,脑袋左右环顾,在看到一边的女人后,急得不行,想要站起来,她一起来水流便哗啦啦落,剧烈的动作差点将水缸带倒,“夏晴!” 李寸心忙一手稳住水缸,看到女人伸手去碰另一边的女人,这才知道,这个高个脖子上有小痣的女人口中夏晴是那个有一对可爱招风耳的姑娘。 颜柏玉道:“她没事,她应该快醒了。” 女人有哭腔似的颤抖着松了口气,从帘缝涌进来的一丝冷气吹在她身上,她身上战栗了一下,惊觉自己只穿着一套内衣,并且意识到自己和夏晴是浸在水缸里的。 她蹲回水缸中,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个女人,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李寸心笑着将手上端着的热粥递过去,“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女人胃里紧缩着,只剩一团空气了,饥饿在梦里在幻觉中都在持续不断地蹂/躏她。 她嗅到食物的芬芳,不自觉咽了下喉咙,像是骤然得到不敢奢求的宝物,战战兢兢,满不确信地接过来。 她又开始怀疑眼前的一切是臆想,是死前大脑对她身躯产生了最后一丝怜悯而发挥了余力创造出的画面,才会有眼前这个像接引天使一样的女人为她送来食物。 耳畔的动静打破了怀疑。 另一个水缸里叫夏晴的女人也清醒过来,她像是做了噩梦,挣扎着惊醒,嘴里大叫,“完了完了,要迟到了!”
第6章 醒来的女人和她的同伴一样对自己的处境和眼前的一切情绪模糊,唯独食欲分外清晰。 这个叫夏晴的姑娘嘴里说梦话时叫嚷着“不要稀饭”,但是接过李寸心盛满的一碗米粥时却吃得津津有味,仿佛手中的是山珍海味,将沾在碗壁上的乳白的粥汁也舔舐干净,不浪费一点。 煮的一锅米粥大多进了两人的肚子,颜柏玉和李寸心倒是没吃上多少。 热乎乎的食物在这冰天雪地里是最好的良药,两人精神好了很多,对自己冻僵在雪地中,又被人救醒转已经有了清楚的认知。 颜柏玉见两人已经意识清楚,便让两人擦干了身子,穿好衣服,回到正屋土床上去。 李寸心和颜柏玉洗漱过后也跟着转移了阵地。李寸心拿着一只陶盆,用火剪将煮粥的还没熄灭的炭火夹到盆里,抱到了土床前。 李寸心和颜柏玉坐在木墩子上,两个女人坐在土床上,裹着那身皮毛,四人围着火盆向火。 桌上的烛光将她们的影子放大了照在墙上,李寸心拿了一根萝卜切块,用竹筷子串起来,一共四串,一人一串。 四个人一边烤着多汁的萝卜,一边围炉夜话。 李寸心和颜柏玉知道了那个招风耳的女人叫夏晴,那高个的叫云琇。 两个人到这个世界已经半年多,最开始抵达的地点是那片森林。 那片森林宽广,北边连着山岭,东边连着草原,两人能在有视野局限的广袤森林里相遇是难得的缘分,也是命运在对两人的冷酷中残留了一丝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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