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本官还要萧七娘。”杨宁城贼心不死,在赌注上讨价还价。 冯素贞犹豫一下,终究觉得自己不会输,顿了一顿方道,“她是独立的一个人,不过,若大人真的赢了,在下拟一份休书当无妨。” “成交!” “大人,别忘了尽速处理积案,”冯素贞笑得人畜无害,她客客气气拱手朗声道,“在下等着你的好消息,告辞。” 天香跳下桌子,随性的转了下甘蔗,冲他眨眨眼睛,神态轻松的笑着学舌,“杨大人,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两人转身离去,副指挥使神使鬼差的起身,险些抬步亲自送客。 不出一周,夙安楼的封条悄然揭下,低调恢复经营。 李兆廷则因对朝廷官员口出狂言,被冠以不敬之罪,打了五十大板后放了出来。 三个月监-禁生涯,时间过得极慢,没有人提审,甚至没有人过问,好似被遗忘一般,任由李兆廷在监牢里腐烂。 除了努力活着,思念冯素贞本可以是他唯一的慰籍,但每每想到她移情之人,便只有无尽的痛苦与不甘。 此刻重见天日,他对这顿板子毫无怨言。 两个衙役拖着李兆廷,将他扔在地上。 李兆廷形容枯槁,捂着屁股哀嚎不已。 刘长赢扶他半倚在自己身上,见他如此破落凄惨,裤子上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哽咽道,“兆廷兄,你受苦了。” 李兆廷对刘长赢的关心置若罔闻,他看到冯素贞一脸关切,俯下身来探他脉象,他的眼里便只有她了。 “素、素贞!”李兆廷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冯素贞反手接住他,托住他手臂,一把将他带着站起来,无可避免承受着他半个身子的重量。 看他如此模样,冯素贞心下凄然,温言安慰道,“兆廷兄,尘埃落定,已经没事了,先回去休养身体吧。” 李兆廷滂沱涕下,他点一点头,再说不出话来。 萧七娘守在马车旁,见李兆廷被两人架着走出来,更见他紧紧攥着冯素贞的手,便皱了眉上前。 “绍民,兆廷是因我才吃了这些苦,理应由我来照顾他。” 冯素贞如见了救星一般,急切得想把李兆廷身边的位子让给她,偏偏他手上不松劲,硬是扯了几次都没能脱身。 天香坐在马车上,两脚离地来回晃悠,歪头冷眼看着。 活该!非要亲自来接这个乌鸦嘴,被占了便宜怪谁? 萧七娘斜一眼天香,讥道,“闻公子,你倒是心大。” 天香被她这么一呛,差点儿被甘蔗噎住,咳了几声,方缓过气来。 李兆廷抬头看见天香,心头一震,不知公主为何竟在安定。 淘气公主向来不按常理出牌,李兆廷未来得及多想,双腿一软,纳头就拜,“参见公……” 天香一急,手里甘蔗往前送去,硬邦邦杵到李兆廷唇上,堵上了他的嘴。 李兆廷本就行走不便,那一跪,倒是没引起旁人注意。 “哎,乌鸦嘴,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呀!真没出息。我闻大侠,走南闯北,刀尖舔血,什么风浪没见过,就你这点儿皮肉伤,躺两天就好。” 天香跳下马车笑眯眯走过来,捏了李兆廷臂上穴位,用力一撑一提,“你腿上不着力,小心再伤了膝盖,来,本公子扶你上车。” “多谢公、呃…闻、公子。” 李兆廷手上一麻,不由得松了力道,天香把他扶起来,不着痕迹的把冯素贞拨到一旁。 “客气什么,你以后谢七姑娘的地方更多。” 天香说着把李兆廷往七娘身上一送,自己后撤一步成功换岗,随后还嫌弃的拍拍手,笑嘻嘻对七娘道,“乌鸦嘴的伤虽然不重,但起居多有不便,你不妨照料他几日,毕竟他也是因你受伤的嘛。” “……”萧七娘眉心微蹙,觉得闻臭居心并不单纯,她转瞬明白过来,心下冷笑。 “我理当给兆廷熬些汤药,做些饭食补补身子。不过男女授受不亲,给他换药的事嘛……只能劳烦闻公子你啦。” “什……什么?!”天香不期搬起石头砸的是自己的脚,赶忙摆手摇头道,“那怎么行,我也是……” “换药的事,我来做就好。”冯素贞怕她自暴身份,忙岔开天香的话,又强行找个借口,“毕竟,只有我懂医术。” “不行!” “休想!” 对上两双含怒的眼睛,冯素贞微微一怔,转念想到七娘对李兆廷的情意。 何况,顾忌到天香的心情,她更不该再对李兆廷释出过多善意关怀。 “也罢,那就找个郎中吧。” 冯素贞见他们上了马车,便侧身让开道路,又对着刘长赢拱手道,“长赢兄,兆廷兄就多劳你费心了。” 置身事外的刘长赢哪里知道周遭几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只认真回道,“放心,兆廷兄这边有我。” 李兆廷在马车里听到这番对话,挣扎着爬起来,掀开车帘望过去。 两个亲昵的身影低声交谈着,冯素贞温柔的目光,天香扬起的笑脸,深深刺伤了他的眼睛。 千山万壑绝非等闲,公主殿下如何来了安定? ----
第71章 == 几个月的账目均需核对清楚,冯素贞一边纠正先前的错漏,一边将几处要点写在扉页上。 天香自早上开始等了半日未见她有休息的意思,便百无聊赖外出东游西逛。边塞风土人情别有情致,可惜,一个人无论做什么都是无趣。 街头摊贩烧了热气腾腾的羊肉泡馍,一直生活在中原腹地的天香从未吃过这餐食,闻到那个味道便忍不住流了口水,肚子也擅自做主的咕咕叫起饿来。 天香完全不顾及形象,大喇喇在街边简陋的长凳上坐了,要了一碗热乎乎的羊汤,在大冬天里吃的浑身香汗淋漓,畅快非常。 吃完拍拍肚皮擦擦嘴,转脸看旁边一人,干干净净的胡商打扮,长得不似其他胡人粗犷英俊,反而眉目柔和秀气。 他面前两个红澄澄的果子,附着淡淡一层白霜,看得天香垂涎不已。 “老板,这种果子给我来两个。”天香甘蔗往人家碟子里一指。 “哟,客官,不好意思,最后两个刚卖完了,明天来有新上的。”店家不好意思的躬躬腰。 “小兄弟喜欢,拿去就好。”那胡商态度温文尔雅,一口正宗的汉语,听起来低沉柔和。 天香脸上一红,“那怎么好意思?” “一个柿子而已,我常可以吃到的。”胡商将碟子推到天香面前。 果子近在眼前,天香禁不住诱惑,不客气道,“那、我就匀一个。” “请便。” 天香掂起一个柿子来回打量,似乎与自己以往看到过的很大不同,一时不知该如何下口更好。 胡商轻笑两声,拿起碟子里一个中空的蒿秆,在果皮上一扎,就着蒿秆把汁水和沙瓤果肉一起吸干了。 天香又红了红脸,照猫画虎般扎了蒿秆,学着他的样子,把柿子囫囵吃了。 “小兄弟不是本地人,自江南来行商的吗?” “京城。”天香回味着那带了些冰晶口感的沙甜果瓤,打算明天买几个给冯素贞尝尝。 胡商将头巾遮住面容,继续问道,“来这里置办什么?春耕大祭刚过不久,等回去,正值春暖花开,这里的皮货、牛羊肉之类可卖不上价了。” “还没定,也许不回去了。”天香说着解下腰间的甘蔗,想了想,折了一半下来递给他,“喏,还你。我还是觉得甘蔗好,能打架,你可以试试,方便着呢。” 胡商接过甘蔗微微一笑,这小家伙果真有趣。 天香吃得心满意足,哼着小曲儿回到夙安楼里,发现七娘正在忙里忙外,楼里经她各处指派,更是井井有条。 “咦?乌鸦嘴那不需要你守着了吗?” 七娘正在记账,听声音知道是闻臭,眼睛抬也不抬一下,“兆廷刚缓过劲来,就嚷着要见冯某人,我被吵烦了,刚才已经让她去了。” 天香听了只是皱眉。 见她不作声,七娘才抬起头,捏着笔笑道,“实在是我受不住兆廷央求,才请绍民过去看看的,闻公子别介意。” “哼,本公子是那么小气的人吗?你不介意就成。”天香假作并不放在心上,凑过来看她笔迹书法,竟也有模有样。 七娘被她反将一军,手中的笔顿了顿,“兆廷与她青梅竹马,关心一下,也是人之常情。闻公子有如此肚量,不枉她以身相许。” “那、那是当然……”天香扬了扬下巴,哼,青梅竹马比得过天选之人么。 萧七娘拨了几下算珠,一心二用道,“按说,兆廷相貌端正,人品中正,榜眼之才,与她算得上郎才女貌,又有多年感情,怎么看都该是那两人更相配些。不知闻公子是如何得她青睐的呢?” 天香听了七娘看似关心,实则暗讽的话,心里的不适意烧成了一把无名火——她怎么就不如李兆廷了? 明明只有她,才配得上那个人。 把甘蔗拍在柜上,天香理直气壮道,“当时她比武招亲,我摘得头筹,自然是该嫁给我咯。” 七娘怔了怔,戏文里唱的比武招亲,倘若不是误打误撞,那就是横刀夺爱。 “拿兆廷的短处比你的长处算什么本事,若要公平,应该文武各比一场才对。”七娘低头将刚才算出的数一笔一划登记在账簿上。 天香挑眉恍然,这就开始维护李兆廷了,原来真的到处都有喜欢他的傻姑娘啊。 “当时本公子可是帮着乌鸦嘴赢了比武的,后来是他自己放弃,怪得到别人头上吗?” 天香现在想来心里都堵得慌,冯素贞依着比武招亲的结果正该是自己的王妃,她将人拱手让给了李兆廷,却给他带来一场牢狱之灾,给自己让出来一位女驸马。 结果,兜兜转转,虚耗年华,委实可笑。 “如此说来,倒是他自己不争气了。” “你说呢!?本公子不想再提了!”天香憋着一肚子气,嘴里却始终留了分寸,不想破坏李兆庭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天香当然不知,月余的酗酒,早已令他儒雅随和的形象崩塌殆尽。 ……… 李兆廷俯卧在床榻上假寐,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来到近前,带来一阵清淡的馨香。 那人在床边略停了停,见他还在熟睡,转身似要离去。恐怕来人真走了,李兆廷赶忙动了动身子,呻-吟一声。 仿佛是担忧惊扰到伤者,冯素贞立刻表明身份,轻声低语道,“兆廷兄,吵醒了你,实在对不住,你继续歇会儿,我改天再来。” “素贞!”李兆廷张了张嘴,终于喊出一声心底默念了无数遍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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