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素贞陪伴在身边的安全感和旅途的劳累一齐袭来,天香上下眼皮不停打架,每次快要陷入沉睡的那一刻,就会被她死命摇头挣扎着清醒过来。 天香就是要盯着冯素贞,不许她作弊! 不许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天香的自我挣扎都落入冯素贞的眼中,她眸光里满溢出疼惜之情,若非自己,公主不必承受所爱隔山海的身心煎熬。 终于,天香抱着甘蔗陷入梦境,冯素贞凝视着她纯净无邪的睡颜,唇角勾出一抹无奈笑意,看来今晚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翌日清晨,天香伸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睁开眼环视一周,才反应过来自己人在安定。 扭头看到冯素贞竟然还站在那里,天香一骨碌坐了起来。 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那人长身而立,双目微阖,神情肃穆,头顶一根甘蔗,稳稳当当。 一本正经,却又滑稽可笑。两相对比,更是反差强烈。 天香噗嗤一声笑出来。 “喂,姓冯的,你就这么站了一宿?” 冯素贞看到天香盘着腿坐在塌上笑,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神采依旧,有她的笑容在,安定的天空都比往日更明亮湛蓝。 “公子,你没发话让我下来呀。”冯素贞温和的答道。 昨晚一夜无梦,只要是在冯素贞身边,天香总会比平日睡得沉些。她起身抻了抻胳膊,身体轻盈,心情尚好。 天香走过来绕冯素贞一周,上下打量,姿势动作简直完美,存心找茬恐怕也挑不出来什么毛病。 “本公子睡得那么沉,你就不会偷偷休息一会儿?”连动作都没半点走形,说她不是呆子,天香都不信。 “可这是公子的要求。” 冯素贞脉脉目光黏在天香转来转去的身影上,便是昨夜看了一晚,看到灯烛燃尽,看到晨曦初现,也看不够。 “我若做到,公子便不可再生我的气了。” 她话音刚落,天香突然发起袭击,用力拉扯冯素贞肘腋下夹着的甘蔗。 纹丝不动—— 果真没松半分力气! 天香伸手拿下她头顶那根甘蔗,随意擦了擦,咔嚓咬下一口,鼓着腮帮子,含含糊糊道,“本公子说话算话,你下来吧。” “……” 见冯素贞直挺挺站着一动不动,天香歪着头揶揄,“咦?怎么,还站上瘾了?” “公子,扶我一下。”被罚站了一宿,冯素贞浑身都僵了。 “嘁!” 天香往边上啐了口甘蔗,拽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扯了下来——哼,装什么装,谁不知道你武功高强,这点惩戒哪能受不住。 冯素贞没有半分防备,一个趔趄往旁边摔去。 天香一惊,手上用力把她往怀里一带,拦腰将冯素贞一把抱住,忍不住颇为嫌弃的翻了几个白眼。 “啧!真是……”娇气! “闻公子,你怎么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冯素贞幽怨的叹了口气,“自己的妻子难道不该自己疼吗?” 嘭的一下子,天香的脸胀得通红。 “谁说本公子不懂!” 心有不甘的公主殿下为了证明点什么,硬是连拖带抱把冯素贞扯到床上,把她的腿架在自己膝上,扔下甘蔗低头给她按摩,揉了两下就抬眼急切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好了没?” 冯素贞抿嘴笑道,“好多了。”真是毛毛躁躁的性子。 天香手上一边用力,一边凶巴巴道,“哼!本公子宽宏大量,这次就先饶过你。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 萧七娘现在仍是旁人眼中冯绍民的小娇妻,就算冯素贞没有任何逾矩之处,天香仍然会接受到来自方方面面的伤害,比如昨天吴二哥的“无心之言”,更何况,还有她十分在意的李兆廷。 “喂,听到没?”天香见她半天没反应,手上攥了拳用力锤了一下她的腿。 冯素贞回神点头,将手抚上她紧握的拳,凝视着她青春洋溢的容颜,缓缓郑重道,“公子须谨记,你我之情,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我心里,只得公子一人,也只愿与公子一人共赴白首之约。” 天香蓦地羞红了脸,慢慢扬起唇角,弯了眉眼,反手牵紧了她,“记下了。” “那,我们该会一会杨大人了。”公主的金钗,还在他手里。 天香直视冯素贞不设防的眼底,那里只有清澈坦然的磊落。李兆廷人在牢里,久拖不决难免夜长梦多——冯素贞果真就是个操心劳碌命。 “好啊,”天香挺了挺背脊,不就是个卫所从三品,“本公子去给你撑腰。” 冯素贞忍俊不禁,闻臭大侠的所谓撑腰,也就在她那根甘蔗上吧。 天香芳馨盈怀袖,冯素贞依恋地倚在她肩头,柔顺地低语道,“公子,谢谢你。” 果然,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钟于女儿,冯素贞光风霁月,天香坦坦荡荡,正是一双璧人,佳偶天成。 ………… 副指挥使官邸门口来了两位男子,通过卫兵给杨宁城递了名帖上去。 等了许久,方有人带他们进去。 副指挥使杨大人正襟危坐于厅堂之上,听到二人脚步声反而端起茶盏,慢慢喝起茶来。 好个官僚做派。 冯素贞稍欠身,拱手道,“见过杨大人。” 天香却是侧身站着没有行礼。 等了半晌,杨宁城喝过茶水,才打着官腔开口问道,“来者何人?” 冯素贞受他怠慢,却不以为意,只淡淡一笑,“草民冯绍民,因夙安楼税金一案及拙荆萧七娘之事,特来拜见。” “哦?”杨宁城睁大眼睛,似乎提起了兴趣,他放下茶盏,目不转睛盯了冯素贞片刻,又皱眉打量了天香一阵。 只见厅下站立之人,俊逸非常,一身布衣长衫,却举止有度,不卑不亢。而另一人眉清目秀,不拘礼节,一派潇洒之气,任侠之风。 杨宁城心下纳罕,此二人自称草民,见到他却不跪不拜,绝非等闲之辈。 “我不去找你麻烦,怎么你反而有胆来见我?” 冯素贞听他如此直白,反到微笑回道,“杨大人不是一直在等着在下吗?” 杨宁城捋了捋下颌的胡须,“你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本官吗?” 冯素贞知他所指为和离书,摇头道,“没有。” 他面色沉了下来,冷声道,“那你来做什么?” “来劝谏杨大人。” 冯素贞面上保持着一以贯之的笑容,言语上却是咄咄逼人。 杨宁城眉心深拧,这人口气倒是不小,可见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本官忙的很,没时间闲聊,送客。” 冯素贞扬一扬眉,反而一撩袍自行在椅子上坐了。天香更是离谱,一拧身坐在了另一侧桌子上,一脚踩了椅子,挑衅地看着他。 “你们?大胆!” 杨宁城气得拍了茶案,正要叫人,却见冯素贞抬手止住他。 “杨大人,听完再赶人不迟。”冯素贞并不等他回应,单刀直入问道,“邸报上写明,近几月皇上清查各级官员借支账目,要求三月内必须清偿,否则以贪腐论处。此事不知对大人可有影响?这笔钱,现在可有出处?” 这句话已然预设了前提,便是杨宁城确实借支挪用了公款。 “大胆刁民,竟敢妄议朝廷!” “朝廷颁布法令如此,何来妄议?”冯素贞冷笑着拱一拱手,“大人许久未再露面,想必这笔钱已经有了出处,既然燃眉之急已解,望大人对萧七娘及李兆廷高抬贵手。” 杨宁城脸色突变,腾的一下站起来,锃的一声,腰间长剑已经出鞘寸余——那天潜入之人已然来了! ----
第70章 == 杨宁城并没有什么证据,只是此人断定他拿了钱,且用于填补亏空,岂非咄咄怪事。 冯素贞面色如常,眼睛里平静无波,对副指挥使的恫吓无动于衷。 “你倒是好胆色。”他悻悻地收回兵刃,复又坐了回去。 “杨大人谬赞,我们只是想平静过日子的庶民百姓而已。” 什么庶民百姓见武官亮了白刃会如此冷静? 朝廷邸报又岂是庶民百姓能随便阅览的? 再侧目看几眼那随心所欲将甘蔗啐的到处都是的人,杨宁城心底冷哼一声,恐怕二人是与官府勾连甚深的江湖人士。 官场中人最会察言观色,他虽不知对方底细深浅,可这二人显然从容自如,分毫无惧,导致他的心态就此发生扭转。 又想起那只镂金的凤凰发钗,副指挥使难免更是忌惮,御用的饰物会随便流入民间么? “杨大人,因朝廷要员对加征商业税大力反对,皇上近期已经暂停了商税征缴,夙安楼之案可否从速裁决?毕竟,已然拖了三个月之久。” “夙安楼一案,发生于征税尚未取消之前,须得按照当时律令惩处,以示公正。”杨宁城打着官腔推托。 “杨大人,在下也读过几年书,据我所知,本朝法律不溯及既往,所指乃是已判决之案。目前该案尚未裁决,以从轻之原则,理当依从新律。如此,夙安楼及李兆廷属无罪,应即刻开释。” 冯素贞毕竟有备而来,直指关节所在,倘若再不依律断案,她可是有足够的缘由去击那登闻鼓,鸣冤直诉。 副指挥使知道多说无益,只得一句话撇清自己关系,“断案乃是本卫指挥使大人的权责,本官亦无权置喙。” 冯素贞看出此人言辞间甚为克制收敛,如此心态岂能不充分利用。 “断案虽非大人权责,可什么时候提堂、什么时候送审,您的权力却大的很。皇上承继大统不久,尚未立威,大人这段时期还是谨慎为上。” 她说的倒是事实,皇上性子颇有些优柔寡断,这么久了,都没砍下几颗用来树立威信的人头。 杨宁城心中一动,这人对朝政好生熟悉。 他正犹豫到底该不该对这明显的威胁吹胡子瞪眼,却见冯素贞又拱手道,“还有一事,杨大人手中有一件我喜欢的物件,可在下平白拿去又不合情理,不如请大人设庄,与我对赌一局,若我赌赢了,大人便将那物件送给在下。” 杨宁城一怔,莫菲他想要回那支金钗?看来刺客确凿是这个人了。 “哦?什么物件?” “大人若是不知,那边罢了。”冯素贞没有片刻犹疑,起身准备告辞。 “等等。” 杨宁城忍耐了许久的赌瘾开始蠢蠢欲动,左右不过一只金钗,还是他不敢僭越使用的东西——没有代价的赌约,让他如何不动心。 “倘若你赌输了呢?” “在下身家性命,大人可随意处置。”冯素贞勾了勾唇角,眼底没有笑意,“赌局当日,请大人拿出赌注与我过目,如若不是我喜欢的那件,这赌局便不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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