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龙黎准备好了顶端保护,又同萨拉商量了一会儿攀行路线,不知后面还说了些什么,看起来萨拉似乎不太服气。 龙黎没与她多作争执,略略皱了皱眉,丢下两句话,便转身向着她们这里走过来。 她走到顾弦望身前,并不搀扶,指着足下一块相对较大的岩块说:“跟着我的足迹走,尽量不要错踩,这里有些缝隙被风化了,并不太稳固。手抓住岩块,用脚掌发力,别互相搀扶,这样很容易破坏重心。” 顾弦望点点头,用余光向远处瞟了一眼,见萨拉已经在穿扁绳了,看样子像是准备第一个下去。 “叶蝉,别看下面,你跟着我走。“她交代了一句,便顺着龙黎的步调大着胆子迈向前。 这很像是无保护的高空走钢丝,顾弦望本身并不恐高,但是这样的地方,真是谁上谁知道,人是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她一边走一边控制呼吸,尽量显得不那么害怕,毕竟身后还有个胆子更小的叶蝉,一旦受惊吓,可能连拉带拽的两个人都得滚下去。 “顾小姐,看着我。”仓皇间,龙黎声音平稳的传递过来。 她的镇定不是装的,从脸上的线条,到眸间的神采,无一不透露着坚定的平静,这种平静极富力量,能让人生出某种本不属于自己的勇气。 顾弦望好像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的端详过她的脸,龙黎的骨相很端正,五官也很锐利,对东方人审美而言其实不太受欢迎,身为女人看起来过于富有攻击性,乍看下容易让人望而生畏。 其实挺不公平的,这样的相貌如果生在一个男人身上,便会被夸大气,古时有帝王之气的说法,大抵不差。 注意力一分散,顾弦望走步反而自然很多。 龙黎其实没有她看起来那么高冷,相反甚至还有些温和。 温和?这个词可能还得再斟酌一番,顾弦望现在还有些拿不准她,总觉得这人冷漠的外表之下,还藏着太多秘密。 想到这,她已经一脚踩上了平台,龙黎轻托了一把她的肘,一触便离。 萨拉适时地嗤了一声:“呦,奶妈回来啦。” 叶蝉颤巍巍地站上平台,一屁股坐倒,呼哧带喘:“我靠,吓死我了,快,快给我拍张照片,我能吹半辈子牛逼了。” 很好,根本没人鸟她。 老狗给的背包里装的是一人份的SRT绳索装备,除了备用的岩钉和安全锁,下降器和快挂其实应承不了那么多人下攀。 装备的分散也意味着危险系数的上升。 龙黎安排道:“静力绳上五米系有一个节点,这根主绳最多只能承载两个人同时下攀,安全起见,我会先下,在路径上分段打上岩钉,下攀时你们切记不要将全部重量放在岩钉上,这里的岩隙未必牢靠。” 安全带有两套,头盔一个,手套两副,萨拉显然必须要占齐一套,剩下的装备,顾弦望想了想还是让给了叶蝉,她用肩带和脚踏,应该勉强还能应付。 “顾小姐,来一下。” 龙黎下崖前将顾弦望叫到一边,用绷带将她的双手主要承力的部分都仔细绑了几道。 “下崖没有回头路,装备不多,谨慎一些。” 她垂眸绑带的时候,长发散落在肩上,眼睫很长,眼尾微微上翘,这个角度不那么凌厉了,甚至有些撩人。 等等,撩人? 惊觉到自己诡异的想法,顾弦望慌张地偏开头,深深吸了两口气,是了,危险环境下人很容易产生错觉,这是肾上腺素的副作用。 绷带绑好,她快速抽开手,规训自己:和他人接触是禁忌,千万不能松懈,这是害人家。 “你几乎没带装备,能行吗?” 龙黎抬头觑过去,见她眨眼的频率有些高,呼吸也比往常急促,于是宽慰:“别紧张,一步一步来,我在崖下等你。” 顾弦望看着脚下,默默点了点头。 … 三十米峭壁索降对一般人来说难度已经很高了,何况是在几乎无保护的情况下,而龙黎还承担着判定线路和打钉的责任,每一步都奠定着身后人的安全。 这一路下去,时间似乎被拉得无限长,叶蝉根本不敢往下看,生怕自己叫出来惊扰了她,萨拉倒是很放松,悬着腿坐在崖边,甚至还有心情在上边和龙黎对话,看样子以前她们没少走过这样的险地。 顾弦望一瞬不瞬地瞧着渐渐变小而后几乎看不见的人影,心脏莫名地跳得飞快,脸上还得表现出漠然的模样,别提多难受。 “得,该我了。”见主绳下面甩了两甩,萨拉翻身贴上岩壁,轻飘飘送出一句,“祝你俩能全须全尾的下去啊。” 说完,腿一蹬岩壁,快速降了下去。 有了前面龙黎的准备,她再下就快了很多,中途只逗留了片刻,再看就没有人影了。 轮到顾弦望时她已经完全冷静了,为免叶蝉过度紧张,她只说了句‘注意安全’,便顺着第一绳段跃了下去。 起初在操作上还有些生疏,但她习惯得很快,龙黎的岩钉打得十分牢靠,虽然只是偶尔蹬踩借力,但落脚时还是会有一瞬间让人很放心。 下降到一半时,顾弦望的信心已经很足了,除了右手手心伤处着力时不可避免的疼痛,其他的都尚可忍受。 风吹过来,凉爽清新,她甚至还有余暇可以偏头看看两侧的风景。 他们手里的背包似乎是从龙黎队伍里抢来的,那么他们三个是怎么下的崖? 在缺少装备的情况下,师兄怎么办?那个叫查克的外国佬看起来可不像是能好心让出装备的人。 担忧这一点,顾弦望看了一眼下一个岩钉的位置,准备停一会儿再观察观察岩壁上有没有留下他们下行的路迹。 谁知足尖触到岩钉,重心刚放上去一半,那岩钉突然从石缝里翘起来,叮当两声落了下去。 顾弦望重心猛地一歪,下降器倏地迅猛下滑,眼看要失速。 人在岩壁上蹬跃时一旦破坏了节奏,很容易会被惯性拉扯,要么下坠,要么在下坠中还会撞向石壁,她现在既没有安全帽也没有安全带,身体重量全凭着扁带和手臂之间力量的平衡。 现在她离坑底起码还有八九米左右的高度,虽然看着树冠茂密,但人摔下去估计不死也得瘫痪,顾弦望一咬牙,用左手紧急虚抓主绳,以绷带作为辅助刹车的摩擦力,紧接着后腰一拱,脚跟擦着岩隙,卡了数次,才终于堪堪悬停。 叶蝉在上面看得心脏差点跳出来,又不敢喊,急得眼圈都红了。 顾弦望稍稍喘息,松了松僵硬的肩膀,向先前的落点看了看,突然意识到岩钉松垮的位置好像是萨拉刚才逗留过的地方,不由向下瞪了一眼。 下面根本看不见人,视线完全被叶盖阻挡了,即便她说,萨拉只怕也会否认。 顾弦望定了心,重新找回下降节奏,这次她几乎不再停歇,一口气直接滑到了底部。 “呦,命挺大的呀。” 一落地,就是这么阴阳怪气的一句。 顾弦望没吭声,兀自解下肩带,龙黎递过来一瓶水,看了一眼她的手心,没说话。 等叶蝉下来的时候,天已经近于黄昏,他们几乎是极限运动了一整个昼夜,人也已经逼近极限了。 更糟糕的是,这天坑底部常年积雨,又汇集了地下水系,俨然是一副雨林地貌,灌木丛生,在上面还看不出来,等到了坑底才发现,所有的树木恨不得参天比高,根系缠结在一起,比小臂还粗。 叶蝉刚坐下没两分钟,腿上就觉得刺痒,这一看之下,人都愣了。 “我靠,这下面怎么这么多蚂蟥啊!” 第26章 埋葬 说多不多, 不至于是漫山遍野,但叶蝉只在崖下石块上坐了片刻,脚下那片水洼里就已经爬上来三只细瘦的蚂蟥, 像蛆一样钻贴在她的鞋面上。 好在没进肉, 她跳起来狂蹦了几下,没掉, 忍着恶心捡了根树枝,跟搓泥一样把那三只蚂蟥的脑袋给搓了下去。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顾弦望看向林隙间,无数藤蔓杂生,灌木丛比人都要高,在这样的坑底生存,不论是树木还是蕨类, 为了一丝阳光只能拼命长, 她想到在溶洞里龙黎曾经提过这里的生态异常, 不知是否和这个天坑的形成原因有所关联。 倘若是这里的空气与别处不同,她们行走其中,不知不觉间就很可能已经走近了死亡陷阱。 毒虫猛兽, 带枪的敌手, 还有那帮丧心病狂的原住民,所有这一切, 都隐藏在此刻看似平静的天坑密林里。 “先不着急前进,休息一下吧, 这里相对干燥。” 龙黎看了眼地形, 俯身收拾了一下背包, 拿出整套攀岩装备后背包几乎空了, 看起来很轻。 她从侧面取出一个塑料瓶,在她们坐的外圈撒了一层石灰粉, 这一圈粉大概就用掉了三分之一的余量。 石灰粉对蚂蟥之类的软体动物有奇效,可以吸收它们身体内的水分,这雨林这么大,只有这一小瓶粉,实在是捉襟见肘。 顾弦望到这才突然反应过来,她们手里这个背包实际上应该是装备包,里面的食物和水都不多,就算是一个人用估计也很紧巴,刚才从溶洞到崖下,她自己就喝了大半瓶水,可谓是奢侈极了。 等龙黎收拾完,顾弦望偷摸把她叫到一边,小小声问:“我们的装备里有净水设备吗?” 她说‘我们’的时候,龙黎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看她谨慎,便也低着声答:“有净水片,但不多,此处水系复杂,能不饮用尽量不要饮用。” 这就相当于说,我们的饮用水真的不多了。 顾弦望又想着食物分配也要更谨慎些,便问:“还有吃的吗?” 龙黎微微挑眉,似笑非笑:“饿了?” 便又要去拿吃的。 顾弦望忙拦下她,“不是,不知道还需要在这里待多久,所以谨慎一些盘算。” 龙黎想了想道:“一人一天两根能量棒,半块压缩饼干,可以支撑两日。” “喂,你们能不能别在那说悄悄话,我告诉你啊姓顾的,别打装备的主意,我们没义务管你们的死活。” 顾弦望回过头,本想反驳,张了张口还是算了,本质上论她们现在确实属于寄人篱下,自古以来这就是个标准的人性拷问,就像沙漠里只剩下一瓶水,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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