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觑了一眼龙黎, 想看看她的反应。 很巧,萨拉也正看着她, 似乎是想从她那里印证顾弦望话语的真假。 面对顾弦望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龙黎神色如常, 甚至主动应下了罪名:“这件事将你们牵扯进来确实是个误会, 不过我们绝非你们想象中丧心病狂的法外狂徒。” “查克、我的下属,对于他的粗鲁行为,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龙黎公事公办的口吻就像是寻常公司经理应对客诉的话术,要不是先有司机放电击器,后有查克上土管子,顾弦望还真就有几分信了。 叶蝉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听了这段双簧也不做深想,美滋滋地问:“顾姐姐,你是唱戏的啊?京剧吗?好酷啊,你在哪个剧团,下次有演出叫我啊,我一定去捧场。” 顾弦望无意透露太多,最好是从这里出去以后,她们所有人都不必再见面才好。 “嗯,等出去后我告诉你。” “行,说定了啊,不准诓我,要加微信的。” 没劲,萨拉不屑地冷笑一声,拉下帽檐儿,不吭声了。 夜色中,虫鸣渐躁,叶蝉的呼噜也打了起来。 顾弦望在草地上坐了一会儿,偷偷瞥了几次龙黎,她攀上槐树坐在枝丫间,倚靠着树干,不知在沉思什么。 沉默了半晌,顾弦望重新给自己扎了个头发,起身向槐树背后望了望,她浑身黏腻得厉害,这两天流血流汗又落水,浑身散发着一股酸味,自己都嫌弃自己,无比想要泡一个澡,哪怕在水潭里简单冲洗一下呢。 “怎么了?”瞥见她的动作,龙黎垂下头,轻声问。 顾弦望抚着手臂摇头道:“没什么,想看看附近有没有溪水。” 龙黎轻身跃下槐树,走近过去,“有,不过应该有点远。” 她指向斜前方:“水声从那边来,离这里估计有三五分钟的脚程。” 三五分钟,要是没有先前的地沟,顾弦望自己也就大着胆子去了,她夜能视物,怕就怕再遇到陷阱伏击,为了洗澡担上生命风险,不值当。 “算了,别添些不必要的麻烦。”她看了眼手表,现在已经是夜里十点,“你守上半夜,我两点来替你的班。” “多谢。”龙黎瞧着她的侧脸,笑了笑,手忽然向背后一伸,不知从哪拈出枚槐叶,“这两日没有梳洗,难受得紧,你若是不急入睡,可否先帮我守一会儿?我上远处打些净水回来。” 顾弦望惊喜地一抬眸,随即又蹙起眉头,“你自己去?现在入夜了,不安全吧。” 龙黎竖起食指贴近唇珠,向槐树后抬了抬下巴,轻轻嘘了一声:“速去速回。” 她从背包里取出个折叠的塑料水桶,把背包递给顾弦望,便孤身进了林子。 看着她渐远的背影,顾弦望心里很是纠结。 这个人是神秘组织的一员,甚至可能还算是半个头目,从现在的局面来看,这个神秘组织不但人员复杂,装备齐全,甚至有可能涉及古物的偷掘贩卖,绝不可能是什么正经人。 还有那个所谓的下属,不是个法外狂徒还能是什么?他们抓了师兄也不知是为什么目的,若只是受些皮肉伤也就罢了,要是危及生命,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龙黎。 这一路来虽然与她们相安无事,但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善?可要说她顾弦望身上有什么可图的,仔细想想似乎又乏善可陈。 龙黎先前几次打探过她进山的目的,如果非要说一点,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她们还忌惮着师父身后的声望。 从理性来说,她应该毫不动摇地在心里将龙黎与萨拉之流划为一圈,加以提防,但…… 她看着自己手心已经染上土迹的绷带,又掂了掂背包。 谁会在这种情况下把唯一的装备留给敌人? 除非她此去借口寻水,实际是和那帮下属里应外合。 顾弦望听着叶蝉没心没肺的呼噜声,叹了口气,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裹挟着她——此刻对于她来说,似乎除了相信龙黎不是一个阴鸷狡诈之徒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夜风挲动林丛,叶脉簌簌相应,月色如潮动的涟漪,微微发冷,她一个人孤坐在天坑中的森林,那种熟悉的无助感像影子般被无常的光景牵拉着,胚塑成她的模样。 低沉片刻,顾弦望揉了把脸,强行振作精神,她从怀中拿出不死鳌,放入墨玉盘中,重新寻找导游的方位。 但这一次不知是怎么回事,不死鳌半晌不见动静。 难道是又欠夸了?还是之前留下的样本已经过期了? 她用手指拨了拨棉芯,抬着墨玉盘转了几次方向,不死鳌还是和睡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顾弦望:“……” 她发誓,这次回去一定要软磨硬泡无所不用其极地把师父的笔记要出来,不学出个明堂她誓不为人。 “在找东西?” 发怔间,龙黎的声音猝然从背后响起,顾弦望手一紧,险些把不死鳌给颠落了。 她迅速转过身,手塞进口袋,摇头道:“没什么,反正无聊,盘盘玉,比较容易润。” 龙黎未多过问,将水桶放到背包边上,找出两枚压缩面巾,和净水片一起丢进桶里。 “条件有限,简单擦擦吧。” 顾弦望站在槐树旁,侧身将不死鳌重新戴好,这才走过去拿了块湿巾。 终于清爽了,她如释重负地喟叹一声,擦完脖颈,见龙黎还看着她没动手,顾弦望捏着湿巾有些尴尬,“你不擦么?” “我等你。” 顾弦望手指微微发热,低声道:“你擦吧,我怕把水用脏了。” 龙黎提了提唇,蹲下身单手从水桶中舀出些水,在一旁把手臂和脖颈淋透,然后才用湿巾简单抹了一把。 很利索,也不扭捏,像是习惯了这种粗放的环境。 顾弦望犹豫片刻,还是斟酌着开了口:“你一直在做这种工作吗?” 说完又觉得这个句式有歧义,像是在劝失足妇女回头一样。 于是画蛇添足地补了一句:“就是,经常在户外找东西。” 龙黎看向她,神色很坦然,“算是吧,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在找东西。” 在户外找东西,听起来像个傻子一样,但顾弦望又怕问得太细,捅破了那层无形的壁纸。 似乎感觉到她的为难,龙黎续道:“你在担心导游和你朋友?” 顾弦望点头:“他们都是局外人,本不该卷进来。” “你是局内人么?” 又来了,顾弦望觑了她一眼,默默判断着她询问的目的。 “我怎么样无所谓,我只希望他们可以安全的出去。” 龙黎将湿巾叠放收好,坐下来,问:“为什么这么想?” 顾弦望被问得有些莫名,也坐下来,淡淡地说:“因为我有所图,所以理应承担相应的风险,不是么?” 龙黎不做评断,转而说:“抓你师兄的人,一个叫查克,一个外号叫老狗。老狗你先前见过,便是伪装成司机的那一位。” 顾弦望轻轻‘嗯’了一声,耐心听着她说。 “我们手中的装备包便是老狗留下的,有些可惜,蛊药并不在里面。” 顾弦望也是这时才突然想起来,在她被洞主吊起来的时候,她似乎隐约听见了‘蛊药’二字,原来并不是幻听。 龙黎继续道:“老狗在加入我们之前,曾在中东做过雇佣兵,自少年到中年,一直漂泊在弹雨里,从蹚雷手,做到狙击手,后来便开始做富商的私人保镖。” “他有一个女儿,因为柬埔寨的一次偶遇,不过还是生下来了,到今年应该是六岁了。” “女儿两岁时他孤身带着孩子回国,做了检查,是高功能自闭症,那孩子很漂亮,绘画有灵气。” 顾弦望点了点头,不太明白龙黎为什么要说这些。 “所以,你是想说,他做这些事是事出有因?” 龙黎笑了一声,摇头道:“那女孩长到六岁,总共只叫过两次人,只有一次是叫老狗,还是直呼姓名。就那一次,老狗自掏腰包花了三千,请大家喝了一宿的酒。” “他是刀口舔血的人,见多了生死,也自认自己注定是要死在战场上的,以命还命,很公平。不过我想,倘若有一天是我带着他的铭牌敲响了他家的门,我可能无法平静地看待她女儿的神情吧。” 顾弦望张了张口,莫名的在心里觉出一种刺痒,像是一颗熟透的板栗,带着蜷曲的毛刺落了下来。 一个人,从一个名字的代号,慢慢充盈成一个有血有肉,有善有恶的活人,是种很奇怪的感受,好似只廉价的气球,被吹进了七情六欲的空气,胀出了喜怒哀惧的褶皱。 所有平直的叙述,一下就都乱了。 顾弦望定定地瞧着她,龙黎坐态直挺,目光投向深邃的黑夜,她长睫如扇,像撑起了月光。 “你的朋友会平安的。” “我保证。” 第29章 捕捉 砰—— 凌晨的密林深处突然传出一声枪响, 在遥遥叶冠顶部,无数黑羽振飞,嘎嘎的鸟叫声躁动山野, 顾弦望猛然惊醒, 迅速爬了起来。 睡意尚浓,脑海昏沉一片, 她昨夜是怎么睡过去的?竟然彻底睡死了。 动作牵拉之下,后背一阵撕扯般的刺痛,顾弦望低嘶了一声,这才觉出浑身酸疼不已,后背的拉伤经过一晚的休息彻底返上了劲。 萨拉醒的也很快,几乎同时进入了戒备状态, 龙黎从槐树枝丫间跃下, 神色仍如昨日警醒, 似乎一夜未眠真的对她毫无影响。 萨拉环视一圈,现下天色昏黑,正是凌晨前的至暗时刻, “龙, 怎么回事?” 龙黎眉心微蹙,压着声道:“听来应当是查克带来的土管子发出的枪响。” 顾弦望叫醒叶蝉, 看了一眼表,时间显示在四点一十八分, 正是一般人睡得最死的时间。 “是不是那帮山民摸上来了?” 她话音刚落, 四面八方的山壁间同时传来吼吼的呼声, 仿佛是喊山对唱, 但并无音律,只是以同样的频率在呼喊, 一时竟让人联想到了草原上的狼嚎声。 叶蝉一脸懵逼:“这是在干嘛?摇人儿吗?” 龙黎仔细听了一个循环,脸色渐沉,“不,更像是在呼唤。” 萨拉跳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我看他们是准备把我们包围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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