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她愈发笃定她没有找错地方,也已经隐约地明白了龙黎的立场,她很感谢龙黎愿意在水牢那件事上站在她这一边,但也仅此而已了。 对她而言,没有什么比找到救妈妈的办法更重要的事。 “我明白。”龙黎只说了这一句。 … 又是那种感觉,贼尴尬,这回龙黎走在最前面,她夹在中间,顾弦望独自走在最后,叶蝉擦了擦额头的汗,无端端地觉得燥热。 这是种什么感觉呢,有点像小时候讨人厌的亲戚非得问你:要是你爸妈离婚了,你跟谁啊? 跟你大爷,关你屁事啊。 但她现在无人可怼啊,左边右边都是大佬,都救过她,况且自己一个拖油瓶,这一路顾姐姐也没嫌弃她,龙姐姐虽然也很好,但是又和那个萨拉是一起的。 嗯,还是跟妈妈吧。她兀自叹了一口莫名其妙的气。 正胡思乱想,前头的龙黎突然止步,叶蝉没留意,猛地撞到她后肩,鼻梁骨一酸,眼泪差点飚出来。 分家的报应也来得太快了吧? 叶蝉捂着鼻子问:“怎么了?” 火光转到身侧,照在高处的石隙上,那里挂着一只大灶马,看着像是死透了,只是它的腹部和头上钻出了两朵菌花,白色的,细长,有点像鸡枞菌的模样。 “恶……” 顺着火光指引,她发现前面的岩壁上还有很多这样的虫尸,大的小的都有,钱串子,水虱子,甚至还有半大不小的鬼头蝠。 “我去…这是什么情况啊?” 龙黎蹙眉回头瞥了一眼最末的顾弦望,低声道:“把口鼻遮起来,当心孢子。” 叶蝉猛地就想到黑泥潭里那位亲兄弟戴着的防毒面具,“对啊,这是溶洞啊,我早怎么没想到,真菌,这里的空气里可能有真菌孢子。” 顾弦望其实带了口罩,但全部都在背包里,现在再遮只怕也无济于事了。 她与龙黎对了一个眼神:“你听到什么声音了么?” 龙黎颔首。 一种非常轻微的,有节奏的拍击岩体的声音,近似于某种震动。 滋——滋滋—— 叶蝉一缩脖子,小声道:“顾姐姐,是不是你手机响了?” 顾弦望冷着脸,摇了摇头,无声的做了个口型。 “有人。” 在岩壁的另一端,可能有人,但他们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与弓手是一伙儿的,还是与萨拉是一伙儿的。 对顾弦望而言,两种可能性都不太好。 她轻轻地将手挪到腰侧,贴着刀柄。 龙黎熄了火机,矮下身,贴着岩壁转角,向折道的那一头看了一眼。 有光,在约莫五米之外的另一个缝隙转角处透了进来。 她回头道:“我去看看,你们留在这里。” 没等叶蝉点头,顾弦望已经擦着她挤到了前面,她手中攥紧了军刀,“一起。” 龙黎明白她的意思,当下也未反驳,两人彼此互一颔首,同时冲出窄道,龙黎借砂石地的摩擦力在狭口处贴地滑过,紧接着一手扒住岩体,贴在了狭口另一端。 两人左右向狭口外看去,眼前的日光刺得人眼一时模糊,很快,一个巨大的岩洞便展现出来。 左侧的岩体一路向上,似乎是一条古老的石阶,被碎石半掩,顶端可见一方弧形的洞口,隐隐有林叶挲动的影子被太阳光透进来,石阶下是一片水潭,很大,应该是这里地下水系汇聚之处。 顺着顾弦望的视线,在岩洞右侧的整面石墙上,全都布满了那种白色的菌丝,非常厚,几乎看不见一点岩石的形状了。 借由洞顶的夹角,整个岩洞被日光切割出明暗两片清晰的界限,水潭边缘处,一支对讲机的天线如同触角一般,从黑暗中伸向了日光下。 滋——滋滋—— 无人应答。 龙黎认得那只对讲机:“是我们的装备。” 顾弦望低声道:“出去么?” “你会使弓么?” 顾弦望摇了摇头。 龙黎想了想,将竹弓卸下,一支箭夹在尾指间,另一支搭上弓弦,“我掩护你。” 她们现在没有背包作为掩体,不敢确认是否还有别的弓箭手埋伏在暗处,让顾弦望出去不算是最优解,对手不止一方,她的风险很大。 如果龙黎背叛她,就是腹背受敌。 “好。” 顾弦望看向岩洞中,迈了脚步。 沙沙沙。 牛筋鞋底摩擦在碎石间,动作很快,顾弦望踩着光与暗的边界,闪身踏进了黑暗之中。 龙黎同时踏了出去,整个人犹如明靶般立在狭口正中,挽弓如月,箭已就势,削尖的冷铁似狙击枪的瞄线,贴着每一处可能藏匿杀意的角落扫过。 微风撩动发丝,四下无踪,顾弦望贴近菌墙,接着又折向那只对讲机。 很奇怪,偌大的岩洞里除了那只对讲机并没有留下别的装备,如果是萨拉的小队在这里遇袭,不应该什么痕迹都没有,如果并未遇袭,又为什么突兀的丢下一只对讲机? 难道是留给龙黎的信号? 顾弦望渐渐走近,后背上已经发出了一层白毛汗,她的余光里只能看见龙黎模糊的影子,她还站在那里,但…她是什么表情呢? 她是否也在看着她?她的箭矢,是在掩护,还是——正在瞄准? 顾弦望弯下腰,向对讲机伸出手。 突然,对讲机中爆出一阵巨大的电流声:“滋——龙队,龙队!” 顾弦望头皮一炸,就地翻滚,同时身后破风而来,一支竹箭几乎是贴着她站立之处擦了过去! 顾弦望瞠目回首,竟见着一个人形的白菌团不知何时已然无声无息地站在了她面前,那一箭擦破白菌团的脸颊,撕开了一小片皮肉。 是个男人。 “顾小姐!”龙黎喝了一声,人已经贴着岩壁向她的方向绕过去。 顾弦望被她提醒,忙蹬腿站了起来,那菌人长伸双臂,同个丧尸似的向她扑来,被菌丝裹满的脚踩在地上竟一点声响也没有,动作快极! 她侧身闪过一扑,脚跟连倒数步。 那白色的菌丛有问题。 像是印证她的想法,远处菌墙中同时又冲出两道白影,身形都不高,像是女人,其中一个躬身如野兽,几乎是手脚贴地般狂奔而来。 很好,又是冲她。顾弦望心脏狂跳,拔出腰刀,犹豫瞬间却又不敢下死手。 万一又是活人呢? 簇簇两箭射来,竹箭一前一后射中男人和野兽的小腿,力度极大,起码没肉三寸,但那两人一声未发,恍若无觉。 要不是动作稍缓,顾弦望几乎要以为那箭根本没有射穿菌层。 趁着空档,顾弦望倒转刀背,拧身从左右包抄中冲了出去,后头那女人似乎早就料定了她的路线,猛地从侧面蹿来,迎着她正面一击,刀背狠狠砍到女人肩头,女人顺势下潜,毫不惧痛,伸手就要掐向顾弦望的脖颈。 白菌丝密密匝匝,就像个被扯烂了毛皮的破娃娃,太近太快了,顾弦望的鸡皮疙瘩立了满身,几乎要被菌丝蹭到皮肤。 眨眼间,她衣领被人突然后扯,只觉得身后砰砰两脚,不知踢飞了什么东西,借着惯性,龙黎旋身与她交换了身位,右手一伸,竟素手照着那女人的脸推了回去,紧接着五指向下一撕,一层像是生了根般的菌丝层就被她从女人脸上扯了下来。 菌层下的脸,是萨拉的。 顾弦望只瞥了一眼,便转过来身,眼前是那两个刚爬起来的菌人,想必也是萨拉队伍里的。 龙黎的背贴着她的肩,呼吸的浮动清晰可辨,方才一瞬间顾弦望便已经猜到了,龙黎从一开始就已经认出那个白菌人是萨拉。 所以,她唯独没有射她的腿,所以,她宁可承担风险也要空手去撕那白菌。 不等她动作,龙黎突然抬腿一脚踹向萨拉的肚子,将她整个人倒踢出去,接着便推了一把顾弦望。 “你先退出去,找叶蝉拿绳索。” 顾弦望一回头,见她已经冲了出去,两拳两腿间,便踩着菌人的腿弯,摁跪了一个。 手! 顾弦望额间渗汗,她清楚地看见龙黎的右手掌中生出一片薄薄的绒毛,像是细碎的毛刺般扎在了皮肤里。 她顾不上后撤了,紧迫中向着狭口处大喊道:“叶蝉!把绳索丢出来!” “来了来了!”岩道中传来叶蝉的回应声。 不等人影到前,那声吼一层层在岩洞中折返放大,扑啦啦,菌墙的暗处同时响起了无数极细的振翅声。 犹如坠雨惊蝶般,密密麻麻的白蛾子从菌墙中飞了出来,简直像是天女散花。 无数的孢子随着白蛾子煽动翅膀的微风飘散向四面八方,那一瞬间竟有些美。 美得——要命。 第22章 寄生 自然界中所有的美,都已在冥冥里标定了无形的价码。 正如叶蝉眼前这场舞蝶飘雪的幻景,如此旖旎,又如此吊诡。 顾弦望第一时间拉上了自己的帽子与拉链,但无数粉雪般的孢子已然无孔不入地落到了身上。 最开始是一种类似于刺痒的轻微痛觉,从那些尚未愈合的伤口处蔓延开来,很快不适感便消失了,所有的白磷犹如雨滴,渗进了皮肤中。 顾弦望惊恐地觑着自己的手背,那些原本已经开始结痂的细小擦伤处竟又开始渗出透明的组织液,就好像她的身体自主地认定了她的皮肤屏障已经再度被撕裂了。 但她看不见新的伤口到底在哪里。 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顾姐姐,绳子!”不远处叶蝉大叫了一声,用力将一卷短绳抛了过来。 顾弦望一咬牙,冲到狭口前捡回绳索,警告叶蝉:“千万不要过来。” 说罢,旋身便奔回龙黎身边。 龙黎一人缠斗三个菌丝手脚不落下风,但始终无法彻底制服,这些被菌丝包裹的人全然没了理智,简直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体能和力量远胜于前。 最大的困难并非在于斗,而是阻,这帮人不知是听从于何种命令,满心只想着往顾弦望身上扑,龙黎拖二难拽三,打倒一个站起两个,菌人拼命之势简直见者落泪。 漫天白蛾子无头苍蝇似的乱撞,顾弦望一手挡在脸前,硬壳冲锋衣的帽子外不断传来落雨似的响声。 原来飞蛾扑火的时候,火是这样的感受。 “咳咳。”她的嗓子眼里好像也呛进不少粉末,和卡了鱼刺一样难受,顾弦望眨眨眼,将长睫上的白磷抖落,事已至此,再忌惮菌丝也没有意义了。 冲到近前,萨拉一手被龙黎拽着,整个人挣扎着还想扑她,瞠目啮齿的神情简直恨不能用牙撕碎了她,顾弦望长臂一伸,一肘卡住萨拉的侧颈,紧接着右腿斜扫她下盘,将她整个人掼向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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