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弦望大步流星地迈上阶梯,神色看起来尤为凌厉,这时候蔡继工还没恢复意识,昏昏沉沉地倒像是睡着了,眼珠子偶尔贴着眼皮乱转,似是做梦,她乜了一眼,同叶蝉简短交代了句快走,跟着便拽着他的后领子,拎死狗一样把人倒拖着往车那头走。 叶蝉看了看两人状态,感觉到气氛的异样,直到上车了才小心开口:“那个,在下面有发现吗?” 顾弦望没应,倒是龙黎主动回答:“嗯,略有收获,不过地下起火,组织那头必定也得到了消息。” CC说:“现在回市区的话,咱们之前住的酒店多半也暴露了,而且还带着这么个累赘。” 龙黎调转方向盘,瞥了眼后视镜里的顾弦望,“不回市区,就在平潭落脚。” 她们的行李倒是下午的时候就已经搬回车上了,叶蝉从车窗回望了一眼木屋,洞开的门里正飘出缕缕烟气,“你们把地下基地烧了啊?那组织里的人不就知道我们在这了吗?停在这会不会太冒险了点?” 顾弦望寒着脸揉了揉眉心:“这附近从县城到市区,他们想找总能找到人,地下基地已经搬空了,只剩下个铁框子,除了几台电脑,没有易燃物,这火烧不大,重要的并非是火,而是令他们不敢光明正大来查。” 说着,她掏出手机,拨出个电话:“喂?你好,我要报案,对,我看到有个房子里好像是着火了,在山上,是,位置大概是……” 叶蝉眨巴眨巴眼,心说:妙啊,他们在地下肯定有见不得人的东西,这会儿报了火警,那组织的人肯定就得和消防员飚时间,那起码今晚到明天,这帮人不敢有什么太大的动作。 很快,龙黎将车开向沿海一线的石头房片区,绕在小道里寻摸了一会,选了家门口挂着住宿牌子的民户,用高出市价两倍的价钱租下了整栋平房。 县城里没什么监控,这个片区便更是萧条,主人家连她们的证件都没看,拿了钱就喜滋滋地交了钥匙,当即骑上自己的小电动,回城里的公寓去住。 像这样的平房说是能接住宿,实际上空屋只有两间,还有一间是主人家自己住的,床铺上的被子还乱着,顾弦望将叶蝉和CC安置到侧间,没再多说什么,只嘱咐今晚先早点休息,有什么问题明天起来后再商量,接着便拖着蔡继工进了厨房。 厨房单独靠着小院,隔壁就是杂物室,沿海这一片大多还沿用煤灶,蜂窝煤就堆在杂物室里,她从隔壁搬了把光腿木椅,将人牢牢栓死在椅背上,正要关门,便见龙黎安静地站在门外。 月色铺开一地,海潮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龙黎的神情已不见怒意,甚至透出隐秘的怅惘,“要审他,明日也来得及。” 顾弦望把住门沿,顿了片刻,缓下心头那股火,走近她问:“我砸了地下基地,令你困扰了么?” “没有。”龙黎轻声说,“那些东西,本也不该带到地上来。” 院子里摆着把竹制的躺椅,白天晒太阳,夜里沐月光,顾弦望拉着她,让她坐在微光里,她们换了身便服,顾弦望得以相对放松,在她膝前蹲下身,“我们没有找见炸弹的设计图,今夜又接二连三坏了他们的事,我担心麦克·海克斯会狗急跳墙。” 她顿了顿,仍旧没提在电脑中看到的内容,“这终究是个隐患,拖延不得。” 龙黎倾向她:“已经不需要设计图了。” 她说:“麦克·海克斯费尽心机搭建这座试验场,多年来久经尝试,不曾杀死过我,数据库里的实验报告虽有缺漏,但在94年到96之间却有一段时间明显的空白,在空白时期内想必发生了什么意外,令实验不得不终止。” “我彻底恢复意识的时间是2001年8月5日,此前的十几年间并无记忆,苏醒以后他们给我安置了新的身份,为了博取我的信任,麦克·海克斯甚至允许我独自前往香港游学,对我过去的履历,他们准备的资料亦是详尽,几乎没有破绽。” “从香港回来以后,我便开始重新适应组织的任务,我发现我对搏击和冷兵器的使用有丰富的肌肉记忆,换言之,我极为擅长此道,但对于枪械一类的热武器却非常陌生,这是我首次怀疑自己背景的契机。” 说到这,她不咸不淡地笑了一声,“但是我适应得很快,老狗负责枪械的教学,而我在第三日便足以和他比个平手,有此天赋,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们说先前的陌生只是因为脑部受到刺激后本能的排斥所致,三日持平的战绩足以说明我曾是个高手。” “此后的十年里,我随队伍奔波在各地,一面适应这个世界,一面摸索自己的来历,我在私下咨询过精神科医生,心因性失忆会在相似场景刺激下出现恢复的契机,但这些年我经历过各种危机,却没有任何恢复的端倪。” “于是我重新审视起麦克·海克斯给我的身份,龙家人,他一直苦心寻找的龙家踪迹,到底是什么。” “我当真是龙家传人么?我从何处来?为何独我每三月便要检视一次身体?为何我愈合的速度远超于常人?” “我是谁呢?”她长睫半敛,月光从中倾落,像下着一场光雨,“弦望,我是谁呢?” 第176章 阵雨 顾弦望仰头看她, 龙黎低垂的眸子里只有满地幽影,她这半生隐忍,喜怒哀惧落雪无声, 云日松月里, 她似一行星离雨散的足印,没有尽处, 不见归途。 燃灯烧囚衿,严节煎作雨。 她孤身立在雨中,却比雨水更潮湿。 “你是我爱的人。”顾弦望低声回答,她抬手轻托起她的脸,直到她眼中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么, 很长时间里我也为过去而迷茫, 我在想, 人为什么一定要知道自己的来处呢?只是埋头生活于当下,过好每分每秒,便不可以么?” “但是问不清, 求不明, 这里,就会有一个洞。”她牵起龙黎的手, 指向自己的心口,“走过万家灯火的时候, 它便开始疼, 于是我想, 那些过去的事于我并非是解药, 我想弄清楚,问明白, 不过是想求个心安。” “人并不是从出生坠地便能理所当然的活着,而是从某一个瞬间,一个意识到自己值得的瞬间开始,才能心安理得的活。” “龙黎,我的这个瞬间,是从遇到你开始的。” “一个神秘的,强大的你;一个澄明的,剔净的你。透过你的眼睛,我才能看见自己是一个好的人。” “我来得晚了,赶不上曾经落在你生命里的每一场雪,但至少有神明垂顾,允许你我相遇。常言道‘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你是了解我的,我这人命带反骨,偏不信邪,龙黎,我护着你,如果现下你还不能求得一份心安,我便做你尘世里的锚点。” “你是我爱的人,你是爱我的人,只要我活着,人间就与你有关。” 龙黎怔愣片刻,突然施力将她反身拥坐上腿间,她将脸埋进她背后披散的长发里,像稚子寻求庇佑。 “你本就很好。”她哑声笑叹,“弦望,是我高攀。” “高攀你个头。”顾弦望没动,只是微微侧首,“方才你为什么说不需要设计图了?” 龙黎安静地在她肩背上蹭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道:“因为我了解麦克·海克斯,他想利用我,故而在我身上做实验,但想来实验结果未能如他所愿,加之意外,或许我自行恢复了意识,他为了稳住我,便只能让我留在组织内部做事。” “他在我后背纹图,对外宣称我为龙家后人,其目的便是要追索龙家之物,不,或许他的手伸得更长,我猜想,他最终的目的很可能也是巫族。不论如何,我是他手中的重要筹码,他不会轻易让我死,但更不会容忍我离开。” “所以这枚炸弹,应当是离体触发式,并且唯一的遥控装置,在他手中。” 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但顾弦望依旧觉得肺里鼓出的气发凉。 “倘若不能解决炸弹的问题,我们前往阴山之后,若与组织的人再度碰面,危险性不言而喻。” 她说完,猛地回过头,直勾勾盯着龙黎的眼睛,正色道:“你不要企图再用青铜剑来赌,雷管炸断龙石和袖珍炸弹炸心脏是两码事!” 龙黎面无表情:“我从未这般说过。” 顾弦望无情戳穿:“但你是这样想的。” 无奈,她只好弯了弯眼角:“弦望何时成了我肚里的蛔虫?” “谁教你功力不深,心思都写在脸上。”她回过头,抿唇忍笑,兀自站起来说:“我要去忙正事了,今夜非将这厮审个明白不可。” “哎。”龙黎起身拉住她,“你肚子不疼了么?” “还好,可以忍受。” “那我来为你壮声威可好?” 顾弦望回想起她在山间的模样,不由打趣:“也好,你扮白脸的功夫倒很深厚,煞是吓人。” 龙黎微微挑眉:“令你害怕了?” 顾弦望回身欺近她,险些咬住她的耳垂:“我、好、怕。” 暖流如电,顺着耳际打遍周身,龙黎蓦地僵停,再回神,顾弦望已然走回了厨房门口,略显得意地回头唤她:“还发怔么?快过来。” … 屋里,叶蝉正趴在床上埋头枕中,浑如一条死虫。 CC还在旁边收拾背包,回头看她,“你这到底是想听还是不想听啊?” 叶蝉触电似的侧过头,一脸惊恐:“你咋知道我能听见声音的?” “又不是聋了。”CC挑眉嗤笑,“这屋子结构也不隔音啊,看你那模样就知道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捂了几回耳朵了。” “我说,她俩在谈恋爱吧?” 叶蝉:!!! 她赶忙压低声音:“你你你…这你又是咋知道的?” CC不以为意:“我又不瞎,俩大活人在面前眉来眼去的,没瞧你顾姐姐下基地一趟上来都气成啥模样了?龙黎以前就是组织的人,这你总是知道的吧。” 叶蝉腾一下盘腿坐直,抱着枕头说:“当然知道了,你刚才下去一趟,看清那基地是啥模样了吗?” “看了,鬼地方,以前估计是用来搞囚禁的吧。”CC扒下衣服,换上自己的卡通睡衣,“那你都知道她们谈恋爱,自己还往上凑啊,忍着这么大坨电灯泡在跟前晃,她们和你感情还挺深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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