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把龙黎喊得也有些迷惑了。 顾弦望已经快要被咬疯了,剧烈的疼痛不断地向上传导,她的脑海中一片精光四射,一瞬间甚至起了生不如死的感觉。 她完全顾不上逃离的路线,此刻只想和这些蝇子蛊同归于尽,视线穿梭在无尽的黑潮之中,那只金蚕蛊闪着金辉的虫体如此醒目,犹如无限放大的探照灯,几乎灼得她眼疼。 那就看看谁先死吧! 顾弦望心一狠,将军刀一丢,猛然挣开龙黎的手,向前一跃,右足在岩壁上一点,借力腾跃,伸手如长枪破空,于虫群中狠狠攥住了飞驰中的金蚕蛊,不等落地,五指同时发力,直接将那只金蚕蛊捏成了泥。 这一下仿佛是捏爆了一袋硫酸,掌心浑如融化般的剧痛又烈又猛,顾弦望眼都红了,像是已经察觉不到痛,整个人落在黑水中,弓身喘息着。 手腕微微颤抖,紧攥的五指中血液滴淌下来,一滴一滴的落进流水中。 某种奇异的冷香,更馥郁了。 “嘎——” 阿岩睁大了双眼,蛇瞳疯狂在眼白中转动,他双手紧紧掐住自己的喉咙,紧缩的嗓子眼里溢出一声怪叫,只见他眼周急速漫开一片乌黑的青筋,仅仅两三秒的功夫,嘴唇一紫,人立刻就没了气息。 噗通一声,整个人便犹如一滩烂泥,倒进了水中。 顾弦望怔怔地瞧着眼前的剧变,一个人忽然就死了,从狡猾的猎手,猝不及防地变成了一具尸体。 为什么? 她呆直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 因为她?因为她杀了金蚕蛊? 是她,亲手杀了一个人吗? 不、不是,她只是……她只是为了自保,她只是想不那么痛了而已。但是现在,她是杀人凶手了吗?怎么办?出去以后,法律会怎么审判她? 不行,不行,她没有时间了,她不能……妈妈该怎么办? 顾弦望慌了,脑海一片混乱,惊恐夹杂着痛觉,将她无限的压紧,紧得像是一枚黑点,像是落在水面上的一只小虫。 而虫群仍旧不放过她。 “呵。”顾弦望的喉咙里喘出一道不知是叹是笑的哑声,左臂一抽,腰刀寒光即闪,切瓜砍菜一般舞了起来。 腰刀太长了,在这样的窄洞里根本施展不开,岩壁和刀刃数次碰撞,发出铛铛铛的脆响。 龙黎眉心一蹙,跃过阿岩的尸体,一臂格在顾弦望的内腕,手心一揉,当即卸下她的刀柄,两人正面相对,龙黎长臂伸揽,将她整个人死死摁在胸前,刀刃向掌间一划,血珠如串珠散落,在顾弦望背后泼开一片。 无数蝇子蛊一触那血,登时冒出一绺白烟,哗啦啦落下去。 顾弦望的下颌卡在她的锁骨上,龙黎好像从不出汗,顾弦望身上的血水蹭在她的皮肤上,很滑,她身上有一股草木的味道,像是新揉开的薄荷叶,有些凉,窜入鼻息间,犹如一缕微光刺破雾障。 顾弦望最讨厌与人这般无间地贴近了。 “嘘,别动。” 不待她挣起来,龙黎将腰刀往后她身侧皮鞘里一插,将她整个人打横扛起来就走,疾步把人送出洞口,反手便关紧了石门。 顾弦望伏在石堆中,愣愣地觑着关死的厚石门。 龙黎没有出来。 她这是什么意思? 顾弦望怔了一瞬,心头火气,整个人又怕又怒,湿冷的皮肤包裹着她胸腔里的情绪,冰火交叠,她掌心狠狠拍在石门上:“龙黎!你是不是疯了!你他妈的把门打开!” 啪啪啪,石门上不知落下多少个血掌印,这石门太沉了,饶是她使出吃奶的劲儿也半点推不开。 那女人是银背大猩猩转世吗?就算真是只猩猩,面对那样的虫群难道有点蛮力就能赢吗? 顾弦望也不知自己为什么那么生气,三次同她交手,三次被她卸了刀,这女人简直像是老天爷专程为她降下来的克星,这该死的克星还是她的对手,不仅是对手,还让她欠了一屁股的人情。 “龙黎我警告你,我这个人没什么道德底线!你要救就救,要走就走,招呼也不打一声,我让你救了吗?行,你厉害,你自己找死,我、我是脑子被门挤了才要回去救你!” 她恶狠狠地拍着门吼:“你有本事永远都别开门,就和这群破虫子一直待到死好了!我现在不救,以后也不可能救你!我、我现在就要走了!” 顾弦望站起来,粗喘出几口闷气,转身踩了两步路,脚下一顿,又拧过身瞪着门。 她真的是要被气死了:“姓龙的,你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账,你快点把门打开!” 话音刚落,石门哐啦一声,还真打开了。 龙黎钻出石门,直身觑着她。 顾弦望冲锋衣裤上都是破口,长发也乱糟糟的,杏眼瞪得溜圆,气得像条刚捞起来的鼓腮小河豚。 这下人好端端地出来了,顾弦望又一时没了言语,喜也不是怒也不是,有些尴尬。 也不知道龙黎隔着石门到底听到了她的话没有,半晌她突然笑了一下,说:“没事了。” “哦。”顾弦望嚅了嚅唇,僵着身子说,“你怎么从这里过来了?” “嗯,先前我绕过这一条路,知道这里有一个水牢,应该是他们养蛊的地方。我见这人抓了导游,猜想他应当会把人送到此处来。” 顾弦望想到之前打断叶蝉的话,更尴尬了:“你……方向感还挺好的。” “还好。”龙黎还噙着那抹似是而非的笑,顺着石栏坐下来,甩了甩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湿透了的打印纸,“这是你的?” 四下无光,只有顾弦望视物如常,但也不知怎的,她总觉得龙黎坐在那里目光晶亮,一样能看清她的神情似的。 打印纸上的照片隐约可见,顾弦望走过去,低声道:“嗯,是我的。” 龙黎抬手将打印纸递给她:“你先前说你在找一件救命的东西,我方便知道是为了救谁的命么?” 她左手掌心平伸着,凝血的刀口赫然在目,像是一条深深的断掌纹。 顾弦望默了默,说:“救我的妈妈。” 龙黎了然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站起身与顾弦望一同回到水牢中。 除了部分蝇鬼的尸体落在石隙里,大部分都已经随水一道流走了,水牢四壁空空荡荡,阿岩的尸体还在原处。 方才顾弦望在应激之下思绪混乱,现在看到他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不由道:“是我把他害死了。” 她的措辞很奇怪,像是已经习惯性的认为自己应该为所有事负责任。 龙黎道:“他将金蚕蛊炼化成了自己的本命蛊,本命蛊与宿主一体双生,金蚕蛊死了,作为寄主的人也会死,这是交换的结果。” “你杀金蚕蛊,只为自保罢了,人之常情。我想你与其纠结于他的死因,不如想想为何自己会成为虫群的攻击目标,这并不正常。” 经过一番生死鏖战,顾弦望既疲惫又低沉,想了想说:“我不知道,我自小就和一般人不太一样……你赶来之前,我好像听到他说,我身上有一种叫堕神香的味道。” “堕神香?” 龙黎蹙了蹙眉,转而打起火机,向水牢的洞顶看了一眼,问:“你一个人?” 顾弦望一怔,也突然意识到太安静了,仰头道:“不,叶蝉和导游都在上面。” 龙黎弯腰捡起水里的军刀,熄灭了火机。 “上面出事了。” 第19章 夜郎 水牢高不过两米出头,龙黎抬臂甚至就能摸到洞口,眼下上头漆黑一片,听不到任何人的声响。 她捡了块石子,用唇语无声地对顾弦望说:“我上去,你在这。” 顾弦望点了点头,退后几步,刻意在河里踩响水花。 趁着水响,龙黎突然向洞口抛出一枚石子,石子落地瞬间,她脚步一蹬,四指一扒洞壁,人便已经握着刀翻了上去。 举目四顾,石洞里不见旁人,只有叶蝉一个正趴在洞口边,人已经没了意识。 “导游不见了。” 龙黎向下喊了一声,警惕地踱到石道边缘窥了窥,确定无人,这才走近去翻看叶蝉的情况。 她应该只是被人从身后打晕了,后脑勺鼓了个包,呼吸还很平顺,顾弦望借着龙黎抛下来的绳索爬上洞口,一看心就沉了。 “我和师兄的背包都被拿走了。” 那里面装着他们全部的工具、食水和药品,现在除了地上落下的一捆绳索,半米绷带,就只有叶蝉手上捏的半瓶止血粉了。 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在这个深山老林里没有了干净的水和食品,无异于自杀。 顾弦望拍了拍叶蝉的脸,半晌,人终于昏昏沉沉地转醒。 “哎呦,我这个后脑勺……嘶,怎么回事啊?” 还好那个火折子没丢,顾弦望吹出一丝火光,惆怅地看着她:“你被人袭击了。” 叶蝉摸了摸自己脑后的包,火辣辣的疼,“啊,好像是这样,我就看见你掉下去了……嘶,龙姐姐什么时候来的?我晕了很久吗?” 看来她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龙黎道:“人没事便好。” 顾弦望苦笑了一声,现在没事,只怕很快也要有事了,没有药品,没有食物,对她而言,不是感染就是饿死,也都差不多。 她盘腿坐下,从叶蝉手里拿过止血药,叫龙黎:“你先过来把伤口包扎一下。” 叶蝉这才发现顾弦望满身伤,比之前不知狼狈多少,现在简直像个流浪汉。 这就是传说中的美人落难吧。 “不是,你这满身伤才需要包扎吧,怎么了啊,那个男的呢?” 顾弦望顿了顿道:“……在下面。” 龙黎走过来,淡淡道:“死了。”说完,便神色自若地查看了一下顾弦望的伤。 她有条口子挺长的,泡得发白,可能需要缝合。 “死……死了?”叶蝉震惊。 “养蛊反噬罢了。”龙黎说着,抬指撩开顾弦望颈边的发丝,说:“止血粉给我。” 顾弦望偏开头,神色有些不自在:“我没事,先看看你的手。” 龙黎翻掌背向身后,右手干脆从她手里撬出药瓶,对着她的口子撒了撒,“我的身体我有数,你和我不一样,发起烧就麻烦了。” 顾弦望皱眉道:“有什么不一样。” 又想到她徒手能推石门,还不知道用什么法子灭了一山洞的蝇子蛊,确实好像不太一样。 “呃……”叶蝉疑惑地瞅着两个人,觉得自己只是睡了一觉,醒过来怎么气氛都变了。 顾弦望抿着唇,浑身都不自在,小小的火苗照在她的怀里,在山壁上投出两个人叠在一起的影子,她盘起来的影子看起来如坐针毡,蛄蛄蛹蛹的,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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