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黎:“听到了?” 金乌点点头,随龙黎松绑,一下子振翅往黑暗的高处飞去。 这一条石洞是渐渐向上收窄的,到顶部要比顾弦望她们先前预计的更高,看样子不仅仅是只通向三层的疑冢,这上面还藏着别的地穴,这时候下面的两个人尚不知情,为防绞索突然启动,二人早早登上三角笼,临上铁架前龙黎突然又走到猴群中,选了只身形相对较大的,直接一手刀砍晕带走。 两人分别立在铁架对侧,都正面对着左侧的石壁,半晌,金乌好似在上面盘旋了一会儿,咔哒一下,绞索果然轰轰地启动抬升,她们脚下现在站着的铁架其实有些年头的,锈迹很重,先前承载青眼猴时没那么大的重量,此刻便有些吱吱呀呀地晃颤,随着高度抬升,这种随时可能崩塌的感觉越甚,这和攀登扶桑石树是不同的感觉,前者命运尚且在自己手中,而后者却只能祈祷这铁架子能牢靠一些。 顾弦望隐隐的手心冒汗,神色愈发凝重起来。 龙黎侧目过去,轻声说:“别看脚下,很快便到了。” 古早时矿洞下条件艰苦,有些私矿主为了省钱,连猴车都舍不得安装,只用绞索加上麻绳,套个麻袋便让人上下几十米,那东西被叫做猴袋,危险性很高,顾弦望现在就感觉自己仿佛是坐在猴袋里,自己与只猴子也没什么分别,眼看十米的高度超过,逼仄的石壁从四面挤压,让人喘不动气。 见她们上来,金乌也扑腾翅膀下降,这厮一落上三角笼,整个铁架都晃三晃,吓得顾弦望一口大气憋在胸口,当下便听龙黎斥了声:“金乌,别闹。” 金乌无辜地歪歪脑袋,顾弦望缓缓吐气,稳着问道:“是你启动了机关么?” 金乌眨眨眼,摇摇头,一摊翅膀:没有啊。 这时候,绞索猛地一顿,闸停了,眼前的石壁上被凿开了一方膝高的洞,外头蒙着砖板,在铁架与石洞间尚有一步之距,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沉默下来。 如果金乌没有触发机关,那定是外部有人踩动了陷阱,而她们此刻的角色,便是伏袭用的青眼猴。 谁会束手就擒呢? 砖板背后,会有人么? 随着格拉格拉的砖板掀动声,另一方黑暗,投了进来。 第128章 卸岭 随昏光一道, 连带有数声劲硕的破风袭响,只听着咚咚咚的动静,洞外的砖壁上好似被弩箭击中, 箭道听来非常平直, 正来自于漆黑的甬道对面,袭击者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几乎是倾囊尽射,狗急跳墙般地疯狂连发,顾弦望与龙黎此刻都还未能踏上岩壁,就已经被偶尔从洞口射出的弩箭逼得只能左右闪避。 她们所乘的三角笼因为设计简易,反而目标较小,但麻烦的是从洞口射出的这个角度偏巧框定了铁架板和绞索间的两条重要挂绳, 这两条铁丝绳一旦被射断, 在这个高度便只能擎等着死, 顾弦望起初还用刀面抵挡两下,结果刀箭一撞,惯性扯带着整个铁架板一起摇, 几次都撞上了岩壁。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手电给我。” 龙黎单肩卸下背包, 挡在身体左侧,手电就像狙击枪一样架在背包拎手中间, 她瞅准一个击发间隙,一步跨上洞口处, 整个人便在铁架与岩壁间跨连着, 背包堵住洞口中心, 狼眼手电放出频闪模式, 刺眼白光一下子射进甬道中,不断闪烁起来。 顾弦望看得是心惊胆战, 洞口外但凡是还藏着什么人,或是那射弩的丧心病狂根本不停,龙黎此刻脆弱的平衡分秒便会被打破,太危险了,与高空走钢索又有何分别。 好在灯光一过,那头突然静了片刻,只听着深沉的黑暗之中,有人非常含混低沉地念了一句:“我扣着腕,压着火,来的是不是里马老合?” 这声音显然来自一个壮硕的中年男人,虽有些模糊,但语调中气满溢,饱带着压抑的攻击性。 龙黎也压着嗓子,喝了声:“我左青龙右白虎,站在中央无极土,供奉的是绿林王匡先祖。” 那头又一沉默,突然快问:“江湖的天有多少颗星?” “三万六千颗星。” “江湖的船有多少颗钉?” “三万六千颗钉。” “那船梆上有多少颗钉?” “船梆上有一百零八颗钉,代表梁山好汉,聚在忠义厅。” “万朵桃花一树开,横门本是一家亲。” “西北玄天一只鸡,绿林不把绿林欺。” 顾弦望眨眨眼,听着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诡异,像是在拍电视剧似的,但她也不敢出声打断,只当自己不存在,直对到最后这一句,龙黎才转过头,很快地用气声说:“在上面的是卸岭的人,应该便是这次代卸岭一派出面的东北响马大当家,柴英。” “眼下还不知上层墓道情况如何,一会儿出去后,莫先泄露身份。” 顾弦望点头,听见洞外传来声:“请绿林好友先现身吧。” 二人也未犹豫,先将背包扔了出去,龙黎紧接着后腿跨入洞门,半身探出洞口,又回首来牵她,这时候手电暂灭,两人动作都很快,生怕柴英反悔。 柴英所在的这一层比三层疑冢更高,而现在尚如昀的位置约莫在下方第二层的盗洞深处,龙黎的意思很明确,这人虽然的同一支队伍,但从他们分道两头入穴时,其实就已经有了明确的分野,她猜测尚如昀与相灵、走鼠很可能一路,他们多半也是通过雷晷走寿眼湖进入此地,而卸岭、公输、道门的人应当是以寻龙点穴之法,从山地挖洞直打下来。 换言之,这疑冢本身就分上下两个部分,为不同门派的人准备了不同的入口,无疑此地设计者对江湖几大门派的技法了然于胸,既然为憋宝相灵一脉准备的是机关阵,那上面为盗墓响马贼准备的又会是什么? 眼前甬道亦是砖石结构,看起来是典型的明代券顶墓,青砖码放得非常整齐,而且石柱斗拱俱全,墙面上的雕刻也很丰富,光只这条直通的甬道便有六米余长,这么大的墓室结构若是个真墓,只怕还真有可能是为明将军造的衣冠冢也说不定。 柴英就站在甬道尽头,整条墓道漆黑如墨,而且散发着一股很难形容的气味,皮肤在墓道中裸露不久便开始觉得难受,非常干痒,有种整个表皮都皱缩起来的感觉,龙黎和顾弦望其实第一时间已经将那两人看清楚了,但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还是将手电打了开,将自己的位置完全暴露在对方的攻击范围之内。 她们并未太过担心,虽然那柴英看起来魁梧异常,约莫与龙黎相同的身高,体重却起码超过两百斤,非是虚胖,而是真壮,他脖子很短,肩膀非常宽,整个背肌涨开像是片铁板鱿鱼,偏偏毛发还浓密,整个人乍看便似头黑熊,现在黑熊手提端着把弩机,他左肩上还搭了个人,看样子已经没意识了。 看来他们也只剩下了两个,情况并不比下头好多少。 龙黎先行开口:“请问对面的是柴英柴当家的么?” 柴英微偏了头,慢一拍说道:“是我,你们两个女人是从哪里来的?” 龙黎抱拳道:“自西南来。” 柴英冷哼一声:“不像。” 他的话非常简短,带着很强的审视意味,顾弦望觉得这种压迫感和师父某刻相似,但又比师父粗鲁得多,而且看他们那样,不似寻得出口的,多半也自身难保,她的主要心思还是放在寻找出口上,和江湖人沟通这件事,还是交给龙黎去办吧。 如此想着,她挪了挪步子,抱着金乌转向另一侧,刚想低头问它是不是从这里来的,当即便听那头冷喝一声:“都别乱动。” 龙黎不善地眯了眯眼,“柴当家,怎么个意思?” “呵,老子说的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你们两个都别乱动,不然弩箭可不长眼。” 龙黎冷笑声:“柴当家,你我虽都在卸岭门下,但说到底如今常胜山上之人早已分崩离析,各地为政,你们东北与我们西南,十几年来无甚交集,若不是看在走鼠的面子上,我们也犯不着前来搭救,我这人就一个原则,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厚土之下,男女不见得多么重要。” 柴英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你们带药了吗?” 这话一问出来,龙黎当即将手电光往下微偏,光束正中下挪了三十度左右,但外圈散光仍旧能把人轮廓照见,她顿了两三秒,刻意没作声,接着便见那柴英又一次偏了偏头,有点恼火道:“聋了吗?我问你们带药没有。” 她们带了这么大个装备包,而且还打了手电,这人却似看不见般,只看他细微动作,顾弦望也有了些猜测,用唇语与龙黎说:“他好像眼睛受伤了。” 龙黎点头,摆手让她先稍安勿躁,冲那头说:“带了,救命的药基本都有,食物和水也有。” 柴英这时候才放心地笑了一下,转眼又改换面目,他轻抬弩机,将准星对准两人,“不让你们动,也是为了你们好,那头左右都是陷阱,连鲁班的人都没能闯过去,大家伙都是卸岭的兄弟姊妹,先前你柴哥我有哪里说得不中听的,妹子别往心里去,柴哥也是叫这下面的鬼玩意给折腾惨了,有点草木皆兵了。” “既然你们是打西南来,想必也是来找药壤和人参血的,说实话,这张龙家图肯定有西南的一半,你们追来一点儿毛病也没有,至于我们东北这块,也不是想要偷你们的功劳,是吧,这里面肯定有些误会,商量得不及时,这样,你们先过来,咱们之间好商好量,最后的人参血分给谁,都可以谈。” 他这番话说得顾弦望简直一头雾水,什么是药壤,又什么是人参血? 听话听音,这次卸岭再献人皮图分明是起了内讧啊,龙黎随口扯了个分部,倒真把这柴当家的话给套出来了,只是这位爷嘴里说一套,手上端一套,那冷森森的弩箭看起来可不像是要商量的样子。 她一直在尝试把对面的细节看得更清楚些,但是不知怎的,可能是这墓道里的空气真有点问题,她的眼睛干疼发涩,几乎凝不起光,但下意识的,她总觉得这柴当家与她们之间的这条甬道并不如看起来的那么太平,这种危机感比在下层更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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