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要这个。”龙黎从钱包里抽出五百块钱,“有票子么?” 男人忙不迭点头,取出老式的票夹子,那红票子一看就是自己印的,连章和时间都没有,上面粗看已经撕去了大半本。 “最近夜里往景区去的…多不多?” 正验钞的男人手一顿,斜眼瞅她,莫名带着些隐隐的煞气。 龙黎笑道:“别那么紧张,我之前就来过,知道你们这里的规定,你不就住后面么?反正看着景区门,早晚多收的都是自己的,我们很理解啊,这年头挣钱不丢人,再说了,你们村委都没意见,我们游客又能说什么?” 听到这,男人才挤出个笑:“是呢么,哎,要都跟你一样通情达理就好了,我们这里其实黑天了就不大愿意让进山尼,不安全,都说这山里有野人么,但是最近也是有几波人,凶滴很,非要进,我拦么也拦不住。” 顾弦望皱眉问:“他们都出来了么?” “咦。”他摆摆手,“额们这里的山四通八达,来的么,干甚么的都有,大多从这里进,就不从这里出了。” 龙黎点点头,说:“我过几天还有些朋友要来,也是专门想拜那棵老枫树的,我看你这个木牌子做得挺好看,但是你看你给我这两个,下面有点虫蛀了,能不能给我换两个好些的?” 一听后面还有买卖,这男人本来懒得动弹,这会儿还是站了起来,这种贵的木牌子他抽屉里本来备的不多,以前也根本没人要,当下一边往回走一边说:“有有,你先别走,我回去给你拿。” 顾弦望看他走的方向,想必这人就住在树后面这间老旧的砖瓦房里,这地方乍看很像土庙,外头围着破旧的院墙,待他一踏进门,龙黎立刻做了个轻声的手势,而后疾步靠近那院门边。 三人就和做贼似的,贴着人家木门轴缝往里窥看,这院里边儿看起来和外面一样破旧,满地落叶无人打扫,水缸也是空的,不像是有心经营生活的样子,而且那些土墙上挂的物什,也不似农家常备的工具,倒是刀斧铲具一应俱全。 在左面厨灶外的屋檐底下,那条石台阶上好像坐了个老头,老头头发花白,满脸褶皱,绝不止七十岁了,看起来反应极其迟钝,像是个牵线木偶般毫无意义地重复着古怪的动作。 见那男人走进去一阵翻找,就喊了声什么,那口音不像是陕西话,因为太短促了,具体还分辨不出来,但与普通话的发音习惯相去甚远,应该不是北方语系。 顾弦望凝目盯着,就在他喊出第二句话的时候,后脊梁倏然一寒,脱口而出:“又是黑齿……” 这老头,同她们在雾蜃中见到的那个流浪汉一样,满口都是恶鬼样的黑牙。 第99章 愿景 “啊?”叶蝉使劲儿往前一挤, 脸上的嘟嘟肉都给压出痕来,“我这…看不清啊。” 她正努力,屋里头阴影陡变, 龙黎登时低声道:“走, 他出来了。” 本来前后掐时对点,非常稳妥, 那男人出来的时候,她们也正好回归原位,谁料叶蝉刚把脸从门缝里抠出来,裤兜里的手机突然狂响,她前几天刚换的新铃声,用的是大张伟新发的那首《倍儿爽》, 这音量大的, 直接给顾弦望都震直眼了。 那歌词迸出来的时候, 叶蝉也慌了,额头冷汗直冒,赶紧把电话掏出来, 摁了两下没摁死, 结果还点了个接听。 叶蝉:……别问,现在就是后悔, 没有别的想法。 里头耳听着脚步声一顿,对话声戛止, 隔着木门都能感觉到那人锐利的目光刀一般射出来, 顾弦望做贼心虚, 第一时间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是要不干脆先下手为强, 把人打晕了再说,正抬眼, 便见龙黎不慌不忙地直了身,先敲了敲门。 接着向里头喊道:“大叔,我看我手里这一个也有点儿裂痕,麻烦你多找一个,不好意思啊,我这人比较仔细,主要是求神拜佛的,尽量心诚一些。” 她这一嗓子出去,里头终于缓慢有了动静,那男人狐疑地拉开门,重新打量了两眼这两个女人,又看了看走到一边正聊电话的叶蝉,一抬手,晃了晃手里一把木牌子,回身关严了门。 他堵在门前,脸色有些沉,将几人往回赶:“可以,你自己挑好的。” … 一直过了山坡,转过弯去,确定后面没人跟上来了,叶蝉这才大喘气,拍着胸脯说:“吓死我了刚才,妈耶,感觉和做贼一样。” 哪家的小贼敢开着铃声窥门缝? 顾弦望无奈地瞧着她,问:“是你哥打来的电话么?” “是啊。”叶蝉撇撇嘴,“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说我失踪整晚上不知道报个平安,还以为我本事那么大一声不响就摸进人皮图的终点,彻底安生了呢。” “哦,还有,之前我导师不是推荐了个民间解读古文字的高人嘛,光知道他来陕西采风,电话也没有一个,我就拜托我哥去找找看,结果他还真给查出来了。”她稀奇地挑挑眉,“你们猜怎么着?这人整个一神棍呐,还是个看相的,开了网店呢,专卖符咒和平安包,啧啧,多新鲜呐,我原以为是个不问世事的方外高人,结果这厮连看面相都能线上视频接单,和人家一比,我就是个土包子。” 顾弦望微一颔首,未作深想,她的心思还在方才瞥见的那黑牙老头身上。 直过了盘山坡,见龙黎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她快步赶齐,倏问:“刚才你是想看什么?” 龙黎摇头道:“只是试着探一探罢了。” 叶蝉不明白:“那为啥专门探他啊?” 龙黎:“先前我经过金钩镇时便曾在入夜时分见过那人摆着摊子,这次回来细看,我发现整个村子自住的几乎都是近年新翻修的水泥房,唯独这人守着的那老屋仍是砖泥构造,说明他并不富裕,也没什么本钱做生意。” “那么,为什么看山收费的肥差,会轮到他的头上?” “呃……看他可怜?” 顾弦望皱眉问:“你也看到院里的那个黑齿人了么?” “嗯。”龙黎略作思索道,“你先前说曾在雾蜃中见到的流浪者我并无印象,如这般黑齿的,我在附近也是第一次瞧见。” 她说到这,兀自顿下,那感觉好似她分明还有话没说尽,却又戛然而止地下了论断:“现在还看不出这金钩镇背后到底有些什么稀奇之处。” 她们现在手里的线索几乎都是破碎的,很难串联出明确的逻辑链,这让顾弦望非常难受,她有些焦虑:“那你之前是如何寻到一线天去的?那条路若是走不通,现在我们还能往哪个方向去?” 听她这么问,龙黎平静地看过来,说不上是宽慰还是已有方向:“弦望,你看起来很疲惫,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这话就像把软刀子,精准地扎进了顾弦望的心窝,反而令她瞬间绷紧了——这不是她的本意,她又犯了同样的错误,下意识地想要依靠龙黎,现在要救的是她自己的师父,她手里还有杨家留下的文籍可以借力,她不能、也不该把眼下的责任全部丢给她。 说到底,龙黎只是来做一笔买卖,正如红三姐所说,买卖即便不成,仁义总还得在,而且…若是真寻到了那要命的地方,她真的想让龙黎和叶蝉一并涉险吗? 不。 龙黎有未解的过往,叶蝉有大好的前程,她们还有许多可能,她们值得一切机会。 没有时间的人,是她。 “嗯——没事,我、我休息一下就好。”她勉强笑笑,“先上山罢。” 三人穿行在葱郁的山道之间,愈是向上,夹道的林木便越愈是繁盛,远处山谷已见秋色,成片黄叶斑斓点缀,每一阵风都清新,隐带着果实成熟的甜香气。 那山风撩动了顾弦望的长发,缠带起丝丝缕缕的痒,这丝痒意此刻便同刺一样,从她的心神中穿出,扎在皮肤里,令她无处可藏,苦笑间,龙黎突然放慢脚步,换到了她右侧,她穿着高跟,一米八几的身形倏然挡住了整面劲硕的穿林风。 “别着急。”她说,“我们还需要等一样东西。” 龙黎侧目看过来,似乎片刻迟疑,而后才抬起手,轻轻替她理了理鬓角的乱发。 她话音很低,却又压住了风声:“山中天寒,你穿得太少了。” 叶蝉间歇性耳聪目明,这会儿撕拉一声拉下自己外套的拉链,她这还是陪顾姐姐采购的时候特意买的厚外套,她那时一眼就相中这身毛茸茸的企鹅造型,一看就非常暖和,现在果然有用处了吧! 这丫头双手攥开衣角,一个猛子往前冲去,哗一下就把顾弦望整个人包进了羊羔绒里,俩人就这样挤挨在衣服中,蹭得对方满脸的头发,她现在可是不要脸了,反正都过了好几次命了,“哈哈哈,顾姐姐,还冷不?我这衣服暖和吧?” 顾弦望心里最怕的便将身上的禁婆骨传染给她们,当下身子僵挺,下意识后退,结果刚退半步便撞到了龙黎身上,她站在最外侧,离山谷很近,第一时间张开双手护了护,将两人裹成的荷叶饼罩在怀里。 “当心。” “叶多多,别闹。”这下确实是不冷了,顾弦望眨眨眼,只觉得自己活到这把年岁,还是头一回被人包了饺子,她面上发热,抬眸觑了眼龙黎,问:“要等什么?” 龙黎笑了声,几步走到前方不远的大石旁,“叶蝉,别闹了,我们到摘星峰了。” 叶蝉得意地蹦起来,“哇,顾姐姐终于肯叫我诨名了嘛。” 那叫什么诨名? 顾弦望弯了弯眼睛,仰头看去,恰见龙黎跃上那枚元宝样的巨石,直立峰巅,她身边矗立着粗可数人环抱的千年老树,那树身斜斜向空谷中探去,满冠指爪般的灿金枫叶如幕如伞,山风流窜,飒飒飘响。 这一刻,山雾终于散尽了,阴沉整日的浓云撩开了道细口,日光如剑,刺出一线通透的暖白,浇淋在露水不及蒸腾的叶脉之间,粼粼反光。 龙黎一指那积雨云,说:“等雷。” “如此天色,今夜必有暴雨,那些进山的,多半还得再折返回来。”她回头说,“此地的青龙乘气之局,根本是人手伪造而出,这片山谷的林木生长,与周遭截然不同,还有这所谓的元宝石,也非天然原石,内里只怕藏了磁砂。” 说着,她从衣领里摘下挂坠,那挂坠应当便是她曾说过的个人铭牌,是铁质的,俯身靠近元宝石时,这铭牌果然微微转向,显出被巨石吸引的样子,说明元宝石中的确有藏有磁性,但这磁性非常微弱,应当不会影响太多罗盘的指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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