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顾澄走了,楚涟终于抽出一点空余时间,开始刷题。 没错,年底的研究生招生考试,楚涟又报名了。依然三跨,依然希望渺茫,但总要做出点努力的样子,说不定就会撞大运。 她在客厅刷了一下午的英语题,叶梨卿安静地坐在客厅另外一边看书。过了一会儿,楚涟抬起头活动活动脖子,她忽然问:“小叶姐姐,你的英语水平怎么样?” 叶梨卿说:“当然不如顾澄。不过你最好别跟她学英语,她只会教你f**k的24种用法。” “那你会说英语吗?”楚涟执着地问下去。其实她觉得叶梨卿应该英语不差,她在追《冰与火之歌》的时候可以直接啃生肉。 “会一点点,”叶梨卿把目光从书上抬起来,看着楚涟,“比起俄语,英语算相对简单的语言了。” 楚涟想起自己曾经和林雨菱约定考北外的俄语专业,最后林雨菱学了英语,而她学了另一个和语言八竿子打不着的专业。童年时所有不切实际的构想都被弄乱了,命运却忠诚地为她画出了谢尔宾斯基三角形。 “那你可以用英语对我说一句话吗?”楚涟追问。等到话音轻轻落下,她意识到自己说出这句话的语气很像撒娇。 叶梨卿把书扣过来,她思忖了一下。楚涟猜她会说“I love you”或者“I do love you”之类的,但是叶梨卿说道:“I wandered lonely as a cloud.” 我像一朵云般,孤独地飘荡。这是英国诗人华兹华斯的诗歌。 楚涟说:“小叶姐姐,但你还有我。” 叶梨卿起身走到楚涟的面前,楚涟惊讶地看到叶梨卿的眼中含着泪水。 “谢谢你。”叶梨卿低声说。
第43章 叶梨卿对楚涟的道谢往往具有多层含义,不过楚涟并不想去琢磨。她甚至考虑过用英语俏皮地回复一句“you are welcome”,反正她们是在讨论英语。 不过楚涟什么都没说,这是明智的做法。她看着叶梨卿掏出手帕擦干净还没有流下来的泪,然后握住叶梨卿的手。 “小叶姐姐,我爱你。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一直这样在你身边。” “我知道,”叶梨卿说,“你一直都在。” “你会讨厌我吗?”楚涟问。 叶梨卿看着她,轻轻摇头:“我会一直都喜欢你。” 正如“喜欢”是个恶毒的字眼(但是和叶梨卿在一起后,楚涟就不太经常会想到喜欢这个词,她对爱这个字倒是达到了滥用的地步),“一直”也是个概念模糊的词语。“一直”可能持续到晚饭前,也可能持续到某一天楚涟停止呼吸。 那天晚上,楚涟刷完题,勉强背完了几个专业课的知识点后,叶梨卿问她要不要一起看电影。她把楚涟的旧笔记本电脑放在床上,这样她们可以盘腿坐在床的另外一头。这种简陋的家庭影院当然比不上投影仪和幕布,不过楚涟上学时,也是这样和林雨菱看完了一部又一部电影。 “我来挑电影。”叶梨卿宣布。 “好吧,”楚涟同意,“如果我看到的是<莫斯科保卫战>或者是<难忘的1919>,我就直接去睡觉。” “不会的。”叶梨卿笑道。 其实叶梨卿对俄语节目也没有那么深的执念,那段时间,俄罗斯有一个比较火的综艺节目叫《通灵之战》,叶梨卿看了一集之后就不看了,她说“太浮夸了”。 然而今晚,叶梨卿挑选的电影是2013年麦浚龙导演的《僵尸》。与八、九十年代流行的林正英式僵尸片不同,这部僵尸片格外阴沉压抑,剧情节奏缓慢。其实楚涟觉得这是一部挺好的电影,但不妨碍她在看电影的时候一个接一个打哈欠。 “你要是不想看,我就把电影关了。”叶梨卿关切地看着楚涟。 “不,不,挺好看的。”楚涟打了个哈欠。 叶梨卿叹了口气,她伸开手臂,揽住楚涟的腰,楚涟顺势倒下来,环抱住叶梨卿。叶梨卿笑了起来:“别闹,痒。” 有的时候,楚涟甚至怀疑叶梨卿到底有没有痒痒肉,但至少叶梨卿这么说了,楚涟姑且就认为这是叶梨卿的真实感受。有时候,楚涟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误入一片奇诡景象的旅行家,她的所闻都是前所未见的景观,而她亟欲求证,仍然所处人间。 楚涟支起身,这个动作差点把腰给闪了,但那没关系。她揽过叶梨卿瘦削的肩膀,轻轻亲吻着她的唇角。 叶梨卿有些奇怪地咦了一声,好像是惊讶楚涟为什么在看恐怖片的时候还会别有所思。电脑屏jsg幕上,男主已经和僵尸展开了一场血腥激烈的打斗。叶梨卿向后倒在床上,头发在枕上散开,而她凝视着楚涟时,就像是透过她在凝望另一个世界。 叶梨卿很配合,算不上热情,但是很配合。当楚涟将自己全身的重量压在她身上时,楚涟能够感觉到叶梨卿的心跳,很慢——然后随着楚涟的动作变得急促。 “你喜欢吗?”楚涟吻了吻叶梨卿的耳畔,“如果今晚不合适,我可以停下来。” 叶梨卿扳过楚涟的肩,让她凑近自己。笔记本电脑的声音有点大,整部电影的背景音乐都像是电影基调一般沉重、滞涩、压抑。楚涟忽然心里产生一种说不出的悲伤,就像这样的时光终究会流逝而去,而不幸也会降临到她的身上。 “我喜欢,”叶梨卿贴近了楚涟的耳朵,呼出的气流柔柔拂过楚涟的耳廓,“很喜欢很喜欢。” 这时候,楚涟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林雨菱。她曾经和林雨菱发生过关系,她们看的也是港片,然后又看了色||情片。可是楚涟发现自己好像更愿意在看恐怖片的时候和叶梨卿做点什么,不是因为害怕电影剧情。 只是害怕另外一个世界。 “我很害怕,小叶姐姐。”楚涟对叶梨卿说。她觉得自己可能快要哭出来了,可是她的眼睛干燥得连一点眼泪都没有。 叶梨卿主动环住她的脖子,吻着她的脸颊。这大概不算是安慰,但楚涟很受用。有的时候不能奢求太多,对伴侣如此,对生活也是如此。无论什么情况,能跟喜欢的人做||爱,就已经足够幸福了。 “你在害怕什么?”叶梨卿低声问。 “害怕失去。”楚涟回答。 “我也是。”叶梨卿说。 “失去”两个字,已经涵盖了一切。那些未说出的话,或者未流出的泪。 她们完事之后,电影已经放映完了,视频播放器无休止地开始循环一刀9999级的广告。楚涟欠身将笔记本合起来,放在床头柜上。 “洗个澡吗?”叶梨卿靠在床头上。床很窄,楚涟又不想滚到那张宜家买的小床上,所以和叶梨卿挤在一起。 咚咚咚,有人在敲门,楚涟吓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叶梨卿拢了拢头发,随手抓起白色的睡裙套上,走到客厅里,连问都不问就把门打开。 真的,和叶梨卿同居了这么久,楚涟发现她没有一点防范意识。有人敲门,叶梨卿就直接去开门;半夜三更独自一人走街串巷更是常事;开车出行,车子就往路边一搁,往往还不锁。不过可能因为她那辆普桑太烂了,还暂时没有发生过丢车的事情。 可能这就是身为邪神的任性。 叶梨卿哗啦一声打开了大门,半天没有响动。楚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披上一件外套走出卧室。大门敞开着,叶梨卿穿着单薄的睡袍,赤着脚站在门口,看着门外的走廊发呆,那样子活像外面站着两个克格勃。 “怎么了?”楚涟一边问,一边往门外望去。 她看到了走廊里的东西,她宁愿门后等候的是克格勃。 门外是林美丽。她背着书包,一手拿着辣条,高高兴兴地看着楚涟:“太好了,你在家,我今天能不能在你家写作业?” 楚涟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林美丽就变了,她变成了林雨菱。林雨菱哭肿了双眼,她黑色的眼珠在泪水中灼灼发亮,迸射出怨恨而愤怒的光芒:“你根本就不爱我,你爱的只有你自己。” 然后她又成了林真惠。穿着肮脏的睡衣、瘦小的林真惠。她那副模样真的很难跟穆睦产生联系。她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楚涟,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问楚涟:“我的孩子呢?你见到我的孩子了吗?” 砰的一声,叶梨卿把门关上了。她的脸色铁青,也可能是客厅昏黄的灯光所造成的色彩效果。 楚涟相信自己的脸色可能也好不到哪去。今晚是姓林的来她家门口团建吗? “那是什么?”在一阵沉默之后,楚涟终于开口问叶梨卿。 叶梨卿的回答言简意赅:“幻觉。” 她们又回到了床上,挤在一起。 “我看到了林美丽、林雨菱和林真惠,”楚涟对叶梨卿说,“除了都姓林,我不知道她们还有什么共同点。也许,林雨菱还活着,林美丽和林真惠已经……” 说到这里时,楚涟闭了嘴。这个话题很不祥,林美丽和林真惠都死了,林雨菱有一天也会面对死亡,就像楚涟那样。 “那是幻觉,你看到什么都不奇怪。”叶梨卿躺下来,用被子蒙住头。 楚涟把被子掀开,看着叶梨卿美丽而苍白的脸:“小叶姐姐,你看到了什么?你站在那里那么久都不关门,因为你想看到幻觉。” 叶梨卿嗤笑一声:“你应该想问,我是不是看到了娜佳,所以我会站在那里看个没完?” 楚涟被道破了心事,不由老脸一红。 叶梨卿侧过身,面向着楚涟,她轻轻握住楚涟的手,指尖抚摸过楚涟每一根手指,她说:“我看到了三摩地。是‘它’所带来的,‘它’发现了我,又发现了你。今晚的行为,按照一般人的思维逻辑,可以说是试探,也可以说是挑衅。” 叶梨卿睡着之后,楚涟用手机百度了三摩地。这是一个佛教术语,指一种唯心的状态,类似于超脱生死,超越欲|望的心境,也有说三摩地是另一个无生无灭的世界。楚涟不知道这个概念是否能和弗洛伊德提出的“超我”联系起来,不过楚涟可以确认的一点事,所谓什么三摩地四摩地N摩地,都与“它”的世界没有关系。 “它”是支配者,“它”是一切痛苦与蒙昧的根源。 而叶梨卿并不信奉佛教,却说出了“三摩地”这个词。叶梨卿与“它”又会是怎样的关系?是上级与下属,是主生与伴生,是普罗米修斯与诸神? 楚涟相信就算她现在拿这个问题去问叶梨卿,她也无法回答。楚涟越想越困,最后也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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