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勉心中一怔,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种招架不住的感觉,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战场上面杀敌千万的将军,竟抵不过眼前这个女人的一句话,想来这便是皇权的威严。 江婉筠是恩威并施的人,他们都是相辅相成的关系,谁也离不了谁—— “多想一想这一路而来的艰难,不要因为一时的心软,就轻易舍弃。” 林勉弓下了身子“臣,知道了。” 出了宫,林勉才慢慢地舒了口气,转头又看了眼这深不见底的皇宫。 紧了紧拳头—— “走吧,回府去。” 一直等在闺房之中的林其琛,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她这段时日以来胃口甚差,即便是再精致再美味的佳肴,吃起来也索然无味。 “让人撤下去吧。” 子鸢瞧了眼桌上没怎么动的饭菜,心里也是着急的厉害,可嘴上却也不敢去劝。 瞧着外头儿雾蒙蒙的天,总是心神不宁的,别说主子们了,就连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能有不好的预感。 饭菜撤下,又上了些茶点,想着主子若是饿了,还能再用一些。 可林其琛,除了用完那一杯姜枣茶以外,其余的东西碰都没有碰一下。 林勉回来的时候,林其琛正在屋子里下着棋。 棋局里是千变万化的星盘,眼看着步入一个死结,却不想黑子落下,竟又柳暗花明起来。 “在下棋啊。”林勉的声音忽然响起。 林其琛恰好落下一子,随即便站起身来请安。 “父亲回来了。” 林勉动了动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终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又摆了摆手“我就是来看看你,你下你的罢,我走了。” 这太过明显的欲言又止,林其琛又怎会看不出呢,想必姨母那里又说了什么吧。 林其琛抿了抿嘴,眼中全是不明的晦涩,甚至还有许多说不出的哀伤。 傍晚时分,林勉还在书房里。 门却被推开了。 林其琛屏退下人后,手里捧着一杯参茶,轻步走来。 “父亲。” “你来了。” 林勉似乎在有意逃避什么,低着头竟不敢看林其琛的眼睛。 “父亲,又想母亲了。”林其琛看着书桌上铺展的画像,顿了顿,也走近了过去“女儿,也想母亲了。” 父女俩沉默不语,但心里却都明白。 林其琛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好人,既然他不知道怎么说,那就自己来开口罢。 “姨母那里,我都知道了,又让父亲为难了吧。” 林勉顿了顿手,喉间不同的涌动着,目光里也有些模糊的湿润—— “琛儿,爹爹,这回也是没办法了。”说完又有些哽咽“爹对不起你母亲,到头来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林其琛摇了摇头“不怪父亲,只怪女儿不是男子。” 倘若自己是个男儿,能继承家业,延续子嗣,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样左右为难的一幕。 “你真的不怪爹爹吗?” “不怪,可我也不愿。” 林其琛抬眸定定的看向自家父亲—— “难道父亲就真的愿意吗?让女儿一天到晚都生活在那阴谋算计之中,就像姨母那般。” 林勉手指微微颤抖,不停地摇着头—— “我怎么会愿意!我怎么能愿意!” 相比较江婉筠说的就此没落,林勉更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幸福快乐。 林其琛点点头“女儿知道了,父亲不要伤心,要不自责。” “琛儿,你千万不要想不开——” “父亲,女儿不会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点道理琛儿还是明白的。” “那你这是同意了?” “不同意又能怎么样,难不成真要赔上恭亲王府的一切吗?” 林勉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改变不了江婉筠的心意,就只能委屈自己的女儿,这时候想要一句愿意,不过也是想求自己一个心安罢了。 “父亲不要多想,也不要为难,这件事女儿知道该怎么办。” 林勉望着林其琛眼中的决绝与干脆,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想做什么?” 林其琛眼眸里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但却又在想到某个白色的身影时,颤动了一下—— “不知江南会不会下雪,女儿还从未去过呢。” 说完人便迈出了书房。 ————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林其琛握紧了手里的玉镯,对着江婉筠起身作揖。 “姨母说的其琛都明白。” 江婉筠握住林其琛的手,满意的拍了拍—— “姨母就知道,你不会让姨母失望的。” 林其琛乖巧如兔,点点头—— 江婉筠或许是高高在上了太久,竟忘了这个自己自小看大的孩子,不该是这样平和的性子,这么大的事情竟连一定反应都没有,就这般顺从了下来。 “那其琛就先回去了。” “去吧。” 江婉筠望着自家这个外甥女的背影,脸上是近日以来笑的最灿烂的一回。 刚端起手边的茶盏还没来得及饮进口中,却听见外头一声惊呼—— “不好了不好了!林郡主摔下阶梯了。” 随着婢女的一声高呼,江婉筠心中顿时一紧,手中的茶渣也被打翻在地。 顾不得被溅湿的裙角,脚下急急忙忙的便冲了出去,眼前的一幕,让她差点儿就晕了过去—— 只见林其琛整个人摔在地上,血从脸颊滴向衣衫,要多吓人就有多吓人。 “御医!快去传御医!” 林其琛出事了,还是在自己的眼跟前出的事,江婉筠自责的恨不得替她受罪。 “怎么样了?”急忙问道。 曹御医立马弓下腰,跪倒在地“卑职无能,还请太后责罚。” “郡主如何了!你倒是说清楚!” “郡主的脸伤了。” 江婉筠想到方才那鲜血淋漓的模样,一把推开身旁跪着的曹御医,冲进了里屋去—— 只见林其琛脸颊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一道深深地口子,肉皮几乎都在外翻。 江婉筠脚下一个不稳,险些向后倒去,幸好身后的婢女扶住了她。 “怎么,怎么会这样?!!” 林其琛憔悴的厉害,但眼眸里却划过一次不易察觉的欣喜,佯装着伤心,轻声唤道—— “姨母——” 江婉筠捶胸顿足的竟哭了出来—— “别怕,姨母一定会治好你的脸。” 这么深的口子,哪能说治就能治好,即便是伤好后,疤也是消不掉的。 如此一来,进宫为妃,是不可能了,蔡修召饶是再好说话,大臣们也不会同意皇帝身边有个毁了容貌的妃子。 江婉筠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一步,她不甘心,难道真是天意! 是不是天意,林其琛不知道,但她懂得一个道理,那便是事在人为。 ———— “你是故意的吧?”林勉问道。 其实自那天林其琛跟他说不会进宫时,就有预感,只不过没想到这孩子竟然会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 林其琛望着两鬓早已有了白发的父亲,心中愧疚丛生—— “女儿不孝。” 话罢便跪在林勉身前。 林勉怎么舍得林其琛给自己下跪,看着她侧脸上贴着的细布,心痛无比“你怎么这么傻啊,这得多疼啊!” 林其琛第一次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卸下伪装,眼眸湿润的落下泪来—— “女儿也曾想过咬咬牙挺过去,可一想到那冰冷的宫墙,无边无际的黑暗,女儿就怕了。” 林勉不住地摇头“不怪你,不怪你。” 扶起跪在地上的女儿,林勉用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强忍悲伤,露出笑来—— “不是想去江南嘛,去吧,晋京这里有爹爹,不要担心。” “父亲——” ———— 此刻远在江南医馆里的白屹安,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某日清晨,一辆棕红色的马车停在医馆门前。 从上面下来了一位头戴面纱的,身姿婀娜的女子,瞧着衣着华丽,像是哪家的大户小姐,可又似乎从没见过。 “这位姑娘,可是来问诊的?”医馆里的伙计连忙迎了过去,像这样远道来的病患,早已见怪不怪。 那女子声音极其灵动,犹如百灵鸟一般清脆动听—— “这里可是有一位姓白的郎中?” “姑娘可是说新来的白屹安白郎中?” “正是。” “在的在的,今日刚好是她坐堂。” 话罢便领着人往里走,一进门便抬手唤道—— “白郎中,看诊了!” 白屹安还是那副少年模样,但不同的是,如今的她,比以前多了一份沉稳,少了一份浮躁。 望着眼前带着面纱的女子,眼眸微微一怔—— “请问姑娘,哪里不舒服?” “不知相思病,白郎中可否能医。” 就在白屹安目瞪口呆之时,那女子缓缓的掀起眼前的面纱—— 不等那人说话,白屹安却已经泪流满面—— “其琛!其琛!” “我来了,我来找你了。” 白屹安的眼泪瞬间就止不住了,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也不顾还有其他人在,抱着林其琛就嚎啕大哭起来—— “你的脸!你的脸怎么回事?!” 林其琛的右面脸颊上有一道泛着粉红的伤疤,虽然已经长合但疤却已经消不掉了。 曾经那样一个倾城倾国的美人,如今却落下了这样大的瑕疵。 换谁谁能不伤心欲绝。 林其琛低头望着这个抱着自己,哭到不能自已的人,抬手轻轻地在她的头上摸了摸—— “你看你,伤的是我又不是你,我都没哭——” “我不管!我一定要把你的伤治好!” “那,要是治不好,你还要我吗?” 林其琛毕竟也是女子,就算面上再不在乎,心里也是难过的,尤其还是当着心上人的面。 “要!我要!” 白屹安不假思索的应道。 这一刻林其琛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定定的瞧着眼前这个哭花眼的家伙,眉目笑兮的道出了一个字——“傻。” ———— 相比较自己的简陋的小屋,林其琛的江南府宅倒是富丽的多。 白屹安守在软塌边上,瞧着外面的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扣了扣手指头儿,又不自觉得打了个哈欠—— 林其琛听到声音,便放下手中书本,抬眸看去—— “困了?” 白屹安连连摇头“怎么会,现在还早呢。” 林其琛抿嘴微微一笑“二更天倒是也不早了。”说完又指了指里屋的床榻“困了,就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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