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越拍拍她肩膀,又看了眼主卧方向,意味深长地笑道:“行,我去给你抱过来。” 赵越拿起自己的包包转身离开,走到玄关处,看到程诺那双小白球鞋,用脚轻轻踢了下,调侃道:“这老鼠脚还挺秀气哈。” 这句话只有林亦言听到了,房间里的程诺没有听到。林亦言警告地瞪了赵越一眼,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赵越嬉皮笑脸的,眼珠子转了转,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林亦言:“什么事?” 赵越快步走回来,凑近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外面突然静了下来。 程诺心急如焚,不知道赵越最后和林亦言说了什么,过了大概一分钟,只听到“嘭”的一声,似乎是赵越关门走人了。她还是不敢动,直到林亦言走过来帮她开门。 程诺小心翼翼探出脑袋:“赵越老师走了吗?” “走了。”林亦言倚在门边,低眸看着她。 “哦。”程诺讪讪地摸摸鼻子,撩开眼皮看了看林亦言。 林亦言挺瘦的,但不是那种皮包骨的身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了病的原因,身上宽松的睡衣衬得她身体有些单薄,苍白着脸,站得也不是很直,一只手扶着墙,好像一副随时要倒下的样子。 程诺下意识伸手扶她,说:“你跟我说一声就好了,不用自己过来。” 林亦言反握住她的手,眼眸流露出哀伤的情绪,低声:“你是不是也要走了?” 赵越回来了,程诺当然是要走的,她点点头:“赵老师还会回来吧?” 林亦言情绪不高地“嗯”了声,说:“她回去抱旺财了。” “旺财?” “她养的那只猫。” “……”好好一只猫怎么取了个狗的名字。 程诺没有见过赵越的猫,今天想来也是没有机会了,她得趁赵越返回前离开才行。她看着被林亦言抓住的手,别扭地动了动手腕,小声说:“赵老师会照顾好你的,很晚了,我要回学校了。” 时间还不到九点,根本不算晚,林亦言知道这是她的借口,可是也没理由拦着,不舍地看了她很久,最后只能松手。 程诺低着头从她身边走过去,去客厅拿包包,想起赵越说的那些话,总觉得赵越好像发现了什么。 这里是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 程诺吐了口气,把包包挎到肩上。 “那天在医院,”林亦言悄无声息来到她身后,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为什么要抽那么多血?” 程诺整理包包带子的动作一顿,不明白林亦言怎么突然提起这茬,她目光闪了闪,定定神,说:“医生说那个女生急需输血,刚好我血型符合。” 林亦言绕到她面前,眼眸幽深,直直地看着她:“是因为那个女生,还是因为我?” “当然……是因为那个女生。”程诺结巴了一下。 “是吗?”林亦言歪着头,不疾不徐地说:“那天我很奇怪,以前你总是对我避之不及,为什么在医院的时候却那么主动热情,不是摸我的腿,就是要摸我的身体。后面想起来手术室里那个女性跟我一样姓林,我才慢慢明白过来……你是不是以为手术室里的那个人是我,所以晕倒刚刚醒来那会儿对我一通乱摸,想检查我身上有没有伤?” 想起那天的乌龙,程诺脸上一阵尴尬,急着否认道:“我不是,我没有……” “你又骗人。”林亦言微哑的声音打断她,嘴角耷拉着,看上去有些委屈,“诺诺,你怎么忍心欺骗一个病人。” “……” “赵越走的时候,她跟我说了几句话。” “……说了什么?”程诺快跟不上她的思路了。 “赵越是学心理学的,她跟我说,你每次心虚的时候都会频繁眨眼。”生病的缘故,林亦言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灼热的目光紧紧盯着程诺,看着程诺眸底晃动的光,一口气不带喘地说:“抢药的时候你明明说在乎我,后面又说不是,你当时就不敢看我,眼睛眨得特别快。刚刚,也是一样。” 程诺心里一惊,下意识闭了闭眼。 这就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了,她闭上不到一秒钟意识到不对,忙又睁开。 林亦言看着她一副拼命想要掩饰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一下。 程诺突然有些心烦,懊恼地咬了咬嘴唇,想退后,小腿却碰到了沙发,“咚”地一声,P股结结实实坐在沙发上。 林亦言一步步逼近,两条腿分开挡住程诺身侧,硬生生把想要起来的程诺逼退回去。 “诺诺,”明明生着病,林亦言却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她自上而下看着程诺,缓慢而笃定地说:“你的情况根本不适合抽血,你不认识那个女生,没有理由为她那么拼命。” 程诺被她困在这方寸之地,想把她推开,却又顾及她是个病人无从下手,眼睫快速抖了一下,又怕林亦言觉得她心虚,极力克制着不要眨眼,梗了梗脖子,语气生硬地说:“那我也没有理由为你拼命,我们早就分手了。” “分手”两个字一出口,林亦言感觉心脏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 程诺真的那么狠心吗?她不相信。 看着突然竖起锋芒的程诺,林亦言深吸了口气,说:“那如果我真的受伤了呢?如果手术室的人是我,被玻璃扎破内脏大出血的那个人是我,大腿粉碎性骨折的那个人是我,你还会那么义无反顾地为我输血吗?” 程诺脸唰地一下变得苍白,微张着嘴,想要狡辩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林亦言看着她沉默不语,心里沉了沉,自嘲一笑,说:“其实我还挺希望是我的,如果我当时受了重伤,你……” 程诺脸色突变,突然莫名其妙地冲她大吼:“别说了!” 林亦言却偏要说:“如果受重伤的是我,如果我救不回来了,诺诺,你会难过吗?” 程诺瞳孔骤缩,一脸惊恐地看着她,双手捂住耳朵:“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林亦言愣了愣,看到程诺身体蜷缩成一团,肩膀不易察觉地颤抖,紧接着整个身体也在微微颤抖,才回过神来,蹲下去将她紧紧抱住。 “别说了,不要说了啊啊啊啊!”程诺在她怀里崩溃大叫。 这是怎么了?林亦言被程诺反常的举动吓到,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细语地哄:“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程诺紧闭双眼,饱满的唇瓣张张合合,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声音太小了,林亦言把耳朵凑到她嘴巴,努力分辨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程诺这个反应完全不在林亦言的预料之中,她以为是自己逼问得太急了,程诺才那么排斥,可是她抱住程诺的时候,程诺却不像前几次那样把她推开,而是瑟瑟发抖地缩在她怀里,像只受到惊吓焦躁不安,急需安抚的小鹿。 程诺是在害怕什么? “诺诺,你怎么了?”林亦言薄唇贴着她冰凉的耳朵问。 程诺却像是听不到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身体轻轻地抖动,过了很久,才恢复如常,重新睁开眼睛。 林亦言穿得单薄,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面料传递过来,烫得程诺肩膀缩了缩。她看着近在咫尺,紧紧抱着她,一脸病态,满眼都是满担忧的林亦言,情绪渐渐冷静下来。 她失态了。 她刚刚好像个疯子。 理智回归,程诺惊觉她们的姿势不对,想离开林亦言的怀抱,挣扎了一下,林亦言却将她抱得更紧了。 林亦言抱着她的臂膀那么用力,声音却无比温柔:“诺诺,告诉我,你怎么了?” 迎着林亦言满是担忧的目光,程诺紧绷的身体一下子软了下来,细白的小手紧紧抓着林亦言单薄的睡衣下摆,像是找到了依托般,轻轻吐了口气,喃喃出声:“我以为你死了。” “什、什么?”林亦言等了半天等来这么一句宛如诅咒般的话,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程诺此时的脸色比林亦言这个高烧中的病人好不了多少,她用力抿了抿唇,唇瓣微微翕动,颤声说:“昨天晚上,我梦到你了。” “梦到我什么?” “梦到你死了。” “……”林亦言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茬。 程诺望着虚空某个点,自顾自地说:“我梦到车祸现场,你的车被撞变形了,你被困在车里,身上全是伤口,流了好多的血,好多好多血,血是凉的,身体却是凉的,已经没有呼吸了……” 可能是在医院时受了惊,昨天晚上程诺做了噩梦,她梦到林亦言死于车祸中,大汗淋漓地醒过来,睁着一双眼睛到天明。 除了分手时那段黑暗的时光,程诺其实很少梦到林亦言,但最近的两次噩梦,都跟林亦言有关。上次是因为林亦言跟她说了沈舒怡的故事,当晚她就梦到沈舒怡在她面前倒下的样子,虽然梦里的沈舒怡也流了很多血,虽然她也被吓醒,但这次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因为她发现醒来时枕头是湿的,眼睛也是湿的。 她知道那只是一个噩梦,事实是相反的,林亦言身体并没有因为车祸有任何损伤。可是刚才,当林亦言做那些假设,说到“救不回来”时,梦里的画面再一次在她脑海里浮现,她惊恐万状,一时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才会失了智般情绪失控…… 林亦言瞬间明白过来,低眸看着神色恍惚的程诺,轻声:“你不让我说,是害怕我说的那些成真吗?” 程诺表情呆呆地看着她,半晌,才重重点了点头。 林亦言黯淡的眼眸倏然亮起了光芒,眸色由浅转深,下巴在程诺柔软的发丝上蹭了蹭,声音是极力压抑的欣喜:“所以,你还是担心我的,对吗?” 程诺闭了闭眼,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还否认什么呢?不管她怎么狡辩,怎么避重就轻,怎么否认,刚刚她的“发疯”举动已经暴露了一切。 她在乎林亦言,担心林亦言,这是不争的事实。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曾经被伤成那样了,却还是无可救药地再次对林亦言动了心。 那个荒无人烟的公园,林亦言用一束光破开了她心里牢牢竖起的城墙,从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又要沦陷了。 听到林亦言喝醉没人管,她就去了,根本不是为了还什么人情,找了一堆看似合理的借口,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担心。 林亦言喝醉了她担心,磕破额头她担心,出了车祸她担心,生病了她还是担心。 她给自己找各种理由,目的只有一个,为了掩饰自己已经动心。 她不想承认自己还在乎林亦言,就好像承认了自己就输了一样。 她也不想让林亦言看到她眼底的脆弱和动摇,垂下眼睫,用沉默代替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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