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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细细思忖后, 才尽量以一种轻松闲谈的语气回答：“温斯顿叔叔说那位年轻有为的魔导师在法庭上的表现赢得了公民代表们的尊重,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高尚诚挚又不迂腐伪善的人……” 皇帝笑道：“温斯顿对卓尔法师的评价很高啊。” “是的，叔叔还说, 若不是他代表了皇室立场，需要保持一个中立的态度, 就他个人而言, 还是更倾向于给卓尔小姐一个无罪推定的。” “你祖母他们的看法呢？” 陪审团有司法保密原则，任何泄露法庭内部交流或信息的行为都是极其严重的罪过, 会受到帝国严厉的指控。 即便是皇室成员也不例外。 当然……这个不例外只是对外表现出来的。作为帝国元首及储君，皇帝与大王子显然对大法庭内部上午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王太后虽然不知道法庭内部的博弈情况, 但如今整个狮心城都在谈论这次大法庭审理军方控亡灵魔导一案，作为皇室的核心成员, 王太后她们自然也对此案十分关注。 “祖母没有表现出自己的倾向与看法, 她说既然是由公民意志主导审判, 那就交由人民去裁决。 很多事情并没有表象上看到的那么简单，她作为对真相不甚了解的局外人，就不对此发表意见了……” 奥古斯都三世笑着点了点头，王太后的睿智与谨慎才是皇室在帝国上层权力角逐中应该维持的态度。 要想牢牢把控住皇权与地位，皇室要做的是主持及做最终决定的那个身份，而不是早早下场参与，然后成为靶子被各政团及党派联合抵制。 狮心帝国虽然皇权至上，名义上是君主专.制，但距离黑暗时代已过去千年，人民的意志早已觉醒。 大陆上如今有许多国家都已推翻君主专.制，狮心皇室必须吸取教训，谨慎作为。 “但母亲跟祖母的态度不同，她更倾向于军方。 她觉得如果卓尔法师果真犯下了军方指控的那些罪名，那身为帝国公民，就必须接受惩罚，谁也不能例外。” 皇帝嗤笑了一声，对妻子的看法不以为然。 皇后出身于右翼保守党派，是教条主义的坚定拥护者。 如果她是在司法界发展的一位官员，皇帝或许会对妻子的这种操守与坚持表示尊敬，但作为统治阶层，这种思想就过于迂腐天真了。 弗雷德里克大王子知道父亲对思维偏古板教条的母亲有些看不上，他连忙转移了话题。 “不过小玛格丽特挺支持我们的亡灵魔导，准确来说，她是支持蔷薇公爵。” 玛格丽特是大王子的女儿，今年才八岁，也是奥古斯都三世的长孙女。 小公主现在还处于以个人好恶来称量世界的阶段，她挺崇拜那位受皇祖父器重、能力又卓著的漂亮公爵，连带着也喜欢那位素未谋面的亡灵魔导师。 孩子的喜恶单纯又天真，皇帝闻言笑了起来。 “玛格丽特崇拜帝国所有做出过突出贡献的女性，戴安大法官、麦格莉传奇大魔导师、蔷薇公爵…… 这样也好，我们小公主有了榜样的力量，以后也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女性。” 大王子附和打趣道：“玛格丽特可不是崇拜所有伟大女性，她就挺讨厌利拉夫人的，说那位骑术大师是巫婆。” 皇帝哈哈大笑，“她骑术课不达标，被利拉夫人告到你这里害她被责骂，她要是不生气骂人就不是咱们的玛格丽特小辣椒了！” 谈笑的快活气氛缓和了父子之间如君臣一般语调基底略沉重的对话。 奥古斯都三世不再跟弗雷德里克王子兜圈子了。 “我知道图伦萨斯找过你，他们跟你说了什么？军部愿意对储君献上忠诚，来换取你对军国主义的支持？” 现在狮心帝国对北地蛮人王国的战争已经进入白热状态，前期高歌猛进一路势如破竹的前线战事使得军方目前在国内的威望趋近于顶峰，也使他们面对帝国高层其余的政党势力几乎呈现了压倒性优势。 这种时候，鹰派首领图伦萨斯将军与储君的私下接触，一定又触及了这位多疑的皇帝陛下的忌惮之心。 弗雷德里克王子知道自己父亲的疑心病有多重，图伦萨斯先前对他施放的亲善之意带来的兴奋立马荡然无存。 他胸口一窒，立马站了起来，紧张道：“父亲，图伦萨斯将军找我只是进行述职汇报，有几只前线集团军因为突发的特殊情况来不及请示军部就进行了调动，事后才递交函文回狮心城，所以……” “好了好了，坐下吧。” 皇帝伸手将杯中的茶水倾倒进亭子旁边的花圃里，重新又倒了一杯滚烫的红茶。 “我只是提醒你，不要被一些老狐狸的小恩小惠迷了心。 你是储君，可以施恩也可以放下身段去拉拢别人，但不能被臣子拿捏，谁也不行。” “我的儿子，你需要知道，皇室如今只是表面风光，实则内里举步维艰。 想延续统治，不让狮心家族的辉煌断送在我们手里，就不能违逆民意。 这次的公民审判会是一个分水岭，无论是军国主义还是蔷薇家族，输的人一败涂地，赢的人值得我们拉拢投入更多。 但与之相对应，胜者也很有可能是下一个需要‘我’警惕的安德沃斯……” 皇帝在“我”字上重读了一个音节。 他目光依旧和蔼，看着自己的长子，“弗雷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和煦的日光下，春日的暖风吹拂着花香卷过，大王子背心的衣服却被冷汗浸湿，紧紧贴服在背上，冰冰凉凉的令人难受。 安德沃斯就是蔷薇大公接替位置的上一位帝国大公。 那个被捧上锦簇高位的古老家族，先是如烈火烹油一样被推入帝国名利场中心，几乎压过了皇室的光芒。 后来便摧枯拉朽一般坍毁没落，最终财富被收归国有，爵位与领地被皇帝紧握在手里放到功勋池中吸引下一波贵族进场角逐，安德沃斯家族只剩残墟空壳，什么也没有留下。 如果鹰派这次赢了，李斯特家族在皇帝眼中的位置就要下调一个档次。 蔷薇公爵不自量力主动开启这一场棋局进行博弈却失败，军国主义势必要于帝国内再攀升一个台阶，皇室便要着手准备下场了。 如果蔷薇公爵赢了，军方鹰派于国内的上升势头受挫，人民的激进情绪会慢慢冷静下来的。 她则替皇室抹除了隐患，成为一把已经打磨锋利的成熟好刀。 在得到皇室的嘉奖后，蔷薇公爵自然会被运用到更多的地方去…… 至于她会不会被放纵成下一个安德沃斯，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即便心里对此早有预料，毫不意外。 但窥见这位老人内心世界的一角，弗雷德里克还是忍不住惊惧战栗。 审判的结果还没出来，皇帝就已经想到长远的以后，考虑到怎么制衡、利用及打压胜出者了吗？ 不，不止如此，他还在警告我，警告我不要再试图隐瞒他去跟帝国高层势力私下接触…… 想到了之前被皇帝下令用禁忌巫术秘方吊命，将灵魂强留在半死的肉.体中饱受折磨无法沉眠的那位老公爵，弗雷德里克低下头，压下了从心底涌上来的寒意。 “是，我明白了，陛下。” 下午四点整，国会大厅西北角的审判庭才重新开启。 是的，陪审团的意见僵持不下，开庭时间被迫又往后延了一个小时。 作为被告的代理辩护人，蔷薇公爵这次能和法师一道入场了。 “我听说你刚刚午休了一小会儿？好啊，我急得不得了，你竟然还睡得着！” 虽然不能有肢体接触，但好歹在法警的看守下，她们还是能保持一个半米的距离并排行走。 卓尔眉间的沉郁之色消散了许多，现在整个人都显得轻松了不少。 法师侧头笑道：“把过往都交代出来，我便觉得心头一下子松快了许多，用过午餐后就有些困了。” 军部奥利弗少将跟蔷薇公爵交好，所以卡琳娜在提门塞斯监狱里有眼线的，她当然知道卓尔上庭的前几天夜里都没有睡好。 “是嘛。” 卡琳娜凑近一点看她，在法警出言提醒前又退开，一边走一边道：“真奇怪，明明上午你看起来还好好的，现在睡了一会儿，怎么眼睛里反而多了这些红血丝？” “我一般熬夜就会这样，一直没睡还好，如果补觉就——” 卓尔笑出声，无奈道：“你又套我话。” “嗯哼~” 公爵甩了甩自己如瀑般柔顺的金发，背着手道：“谁答应过我要好好休息的？” 卓尔眼中含笑，瞧着她嘟嘴不满抱怨自己的样子，被镣铐锁住的手腕之下，手指突然有些痒，很想伸手摸一摸她。 走到大法庭门前，公爵止住了脚步，趁着法警上前开门的时候突然伸手抱了法师一下。 她头埋在卓尔脸侧亲昵的蹭了蹭后立马退开，法警嘴角抽了抽，目光警惕注视着二人，生怕进庭的时候公爵又有什么小动作被人看见投诉法警失职。 卡琳娜笑着跟法警道歉，随后看向法师：“卓尔，不管大法庭审判的结果如何，你相信我，我还有办法，我们都陪着你呢！” 心口处蔓延扩大缠绕上身体的红色契约阵纹路慢慢回缩，卓尔的笑容温煦又柔软，“好。” 还是上午的大法庭，只不过此时厅内的魔法阵已经关闭了，整座恢弘壮阔的法庭大厅对卓尔展现了全貌。 庭内天花板上巨大的吊顶魔纹水晶灯打开，环状高台陪审席上，围坐的公民代表们全部显露了身形。 控辩双方在场馆中央低凹的平地上排成一列面对着法官席，卓尔则站在中间。 戴安大法官对温斯坦亲王点点头，这位公民陪审团的审判长就走到了法官席旁，对着魔法扩音装置念出了陪审团的审议决断。 “经狮心帝国最高公民意志联合大法庭商议决定，我们认定，军方起诉国奉亡灵魔导师卓尔的一系列罪案中，四项一级谋杀罪罪名成立，三项一级纵火罪罪名成立，三项二级谋杀罪罪名成立，十一项人身伤害罪罪名成立……” 康沃尔笑了起来，抬头望向审判席东南区军方的席位，鹰派首领图伦萨斯将军就坐在最前排的位置，脸上带着他一贯肃穆的神色，面无表情。 “……以及最后一项危及国家安全的重罪，不成立。” “看来卓尔法师还是没有逃过公正的审判——” “对此，陪审团还有话要说。” 康沃尔立马闭嘴。 “狮心帝国法典存在的意义，是为了维护国家稳定，捍卫公民的权益，保障社会制度与规则的正常运转。 在此基础上，公正是底线，我们需要对死去的人有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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