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帕翠丝被吵醒,刚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就看见好友从身旁蹦了起来,风一般冲到镜子前摸自己的脸,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女仆在门外轻声询问,卡琳娜仔细照过镜子,确认脸上肌肤仍是光洁白皙,没有一点瑕疵。 她放下心来,隔着房门问了一下时间就叫女仆退下了。 等她坐回床上,帕翠丝才反应过来,“做噩梦了?”卡琳娜应了一声,呼出一口气重新躺了下来。 帕翠丝随意拍拍她的胳膊,卷起被子打了个哈欠,“什么梦啊把你吓成这样,大半夜的蹦起来,以为自己毁容了?” 卡琳娜想到自己方才下意识跑去照镜子的举动,不免也觉得好笑,“没,就是梦到——” 她脸上刚扬起的笑意凝滞,话语突然止住,帕翠丝也没追问,迷迷糊糊嘟囔几句又睡着了,留下卡琳娜睁着眼睛看向天花板,再也没了睡意。 勋位晋升以后,许多礼制上的东西都要变动。 不仅如此,曼森堡周边勋位较低的贵族们也陆续都要来觐见黑蔷薇侯爵。 卡琳娜来不及多想那一场古怪的梦,就又投入了繁忙的领地事务之中。 很快又是半年过去,当她终于忙完,南境的局面也稳定下来,黑蔷薇家族又多了一大批效忠的附庸。 一天晨会结束,领着里昂骑士长等候在议会厅外的内森管家找上了侯爵。 “领主,派往狼溪堡调查的卫队已经回来了,卓尔大人先前受伤的始末经过以及医生记载的原始医案病历都带了回来。” 里昂将文件递交上来,“我重新查问过一遍,当时狼溪堡外兽潮里第三头王兽隐藏得太好,没被探查术发现,应该没有人暗中作梗针对我们的首席大法师。” 说到这里,里昂有些愧疚。 不管怎么说,首席受了重伤,一众护卫孱弱法师的强壮骑士们却完好无损,甚至都没有想过要调查其间有没有存在问题,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更何况先前卓尔离任,领主竟然丝毫不知情,虽然其中阴差阳错,且有首席存心隐瞒的原因在,但综合来讲也算是他的失职。 卡琳娜没有安慰他,只低头细细翻看医案。 里昂的确需要反省。 成功施展亡灵属高阶魔法大咒“亡灵复苏”以后,卓尔的名声就已经传扬出去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暗中嫉恨对她下手。 不说潜藏于大陆阴影黑暗面中的暗黑法师,只看卓尔于亡灵一系上的天赋,就知道会有多少人觊觎。 亡灵魔法对天赋要求最高。 魔导师是法师的终极至高成就。 按理来说,一名魔法师晋级成魔导,魔源就会产生质变。只要潜心钻研,全系魔法的任何一种,一位魔导师都能复刻施展出来。 但亡灵魔法除外。 哪怕是魔导师,顶多也只能用浩大魔力从地狱中强行奴役亡灵,施展出一些较为低级的亡灵法术。 而真正强大的亡灵魔法,永远只能由特定的一部分天赋异禀、能沟通地狱与魔鬼对话的魔法天才施展出来。 这道厚重的大门阻挡了无数痴狂于学术的魔法疯子的脚步,将他们隔绝在了亡灵魔法的殿堂之外。 在迈入高阶以前,帝国魔法学院和公会对卓尔的保护与藏匿不是没有理由的。 自古以来,无数亡灵魔法师在还未长成前便陨落了。 而其中,不知道多少年轻的法师是被心怀不轨的暗黑者抓住,活生生挖出魔力源头用来研究而惨死。 卓尔离开以后,侯爵在失眠的许多个夜晚里突然有一天就意识到这些,思虑过后惊出一身冷汗后怕。 她不知道卓尔在为她于南境奔走的同时,背后会不会有来自暗黑者的贪婪注视。 好在手里的书信安慰了她,卓尔貌似还没有被人盯上。 只不过医案上的记录,却远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 法师的伤口生芽长肉,夜间辗转反侧、疼痛呓语抓破床垫时,有没有唤过她的名字?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时候,会不会想到她? 可想到了又如何,在卓尔最脆弱痛苦的时候,妮娜却不在,她该有多无助难过。 卓尔答应帮她的时候,自己在算计她;卓尔说爱她的时候,自己将她推开。 在卓尔隐瞒病情,强撑着写信安抚她的时候,她还会在信里跟自己的法师撒娇抱怨贵族们无趣的外交言辞。 卓尔把她惯坏了…… 见侯爵似乎有些分神,内森管家重又唤了她一声。 “领主,卓尔法师此行是从纽曼大公的诺威领取道前往狼溪堡的。 里昂骑士去狼溪堡调查,我便私下请了一队佣兵去诺威领查访,查出了一个与您有关的消息。” 铁蜥蜴威科曼的沙蜥城与曼森堡接壤,威科曼伯爵六年前曾从狮心城花重金请回来一批供奉法师。 这些法师大部分期满后都毫不留恋解约,被纽曼大公招揽过去了。 佣兵们就是从这些法师那里套出了一些情报来曼森堡领赏。 当然,也有可能是纽曼大公有意向新晋的黑蔷薇侯爵示好,故意叫消息传过来的。 威科曼与狮心城那位变态的托德大法师的关系不是秘密。 六年前,得知兽潮消息的铁蜥蜴威科曼在帝都四处钻营,最后却如丧家之犬一般在托德死后灰溜溜逃了回来。 “这些年,沙蜥城与曼森堡的对接交流总是显得格外心虚,每回使者回来,都说威科曼伯爵接见他们的第一面都有些小心翼翼的样子。 佣兵从解约法师手里得到了一些消息,他们说六年前在狮心城,威科曼伯爵曾动过心思,妄想将您送给那位托德大法师。” “阴沟里的老鼠!”维恩站在侯爵身后咬牙切齿,脸上刀疤狰狞跳跃,握住剑柄的手指节咯嘣作响。 内森在维恩骑士长瞪视的目光里,语调依旧平静:“不过后来托德离奇身死,威科曼的管家被悄无声息吊死在他床前,这只铁蜥蜴吓破了胆子,怀疑托德之死跟您有关,所以前五年里一直不敢跟曼森堡来往。 直至去年,沙蜥城被魔兽攻破快扛不住了,威科曼伯爵才在您成人礼时过来求援。” 厅内的心腹属臣群情激愤,破口大骂,领主却好似又走神了。 难怪卓尔会那么讨厌威科曼,在自己央求她出手的时候欲言又止,只郑重叮嘱她要小心威科曼家族。 她的法师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到底为她做了多少? 卡琳娜心口突然有些钝痛难受。 这样好的卓尔,在自己拒绝又躲着她的那些日子里,是不是很难过? 而她孤身一人养伤的时候,又在想些什么?会不会心灰意冷,觉得她的妮娜只知索取,贪婪无度又讨厌? 卓尔的情绪她不知道,但卡琳娜心头却陡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怒火。 她无来由恨上了诺威领和狼溪堡,也恨上了那一群虚伪的贵族。 若不是这两座城市,卓尔就不会受那么重的伤,也不会这么快离开她。 若不是要跟贵族们周旋敷衍,她们也不至于连见面道别都没有,她至少可以陪在卓尔身边,陪着她的法师好好养伤。 卡琳娜知道自己是在自责恼恨迁怒,她其实更应该怪自己。 她需要一个泄愤的出口。 卡琳娜压下心底翻腾的情绪冷静下来,再睁眼时,碧蓝的眸子里带上了狠色。 “曼森堡只是伯爵领,而我如今是侯爵。” 厅内安静下来,领主声音寒凉冰冷。 “帝国禁止贵族领主之间的倾轧吞并与争斗,那我就要威科曼家族,‘心甘情愿’献上沙蜥城。”
第32章 帕翠丝保持着一个做作的姿势, 握着烫金镶羽折扇站在花架下,脚下是绒绒草地,身边围簇着鲜花。 她举目眺望远方, 双眼无神。 “我还要站多久?” 再美的鲜花和馥郁的芳香,一动不动站这么久赏景也失去了吸引力。 卡琳娜瞥了她一眼, 笔尖不停,“别动, 再一会儿就好了。” “半小时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尊贵的侯爵阁下, 您从繁忙的政务中好不容易抽出一点时间喝下午茶休息,哪来的闲情雅致在这儿画画啊? 再不然,沙蜥城现在断粮断供,铁蜥蜴威科曼焦头烂额,曼森堡想吞并这块肥肉, 你不用亲自去盯着处理吗?” “没必要。” 卡琳娜不为所动。 “铁蜥蜴家族在兽潮中的表现太差, 狮心城这次对南境大加封赏,却独独忽略了包括威科曼在内的几名贵族领主, 显然那位皇帝陛下对他们极为不满。 再说,曼森堡目前风头正盛, 且对沙蜥城实施封锁师出有名, 没人会为他出面得罪我这个新晋侯爵的。” 帕翠丝听到这里,愤愤接话:“我没有想到威科曼竟然是这种人, 胆大包天,就该受教训! 你当年只是个孩子, 而且还是贵族小姐,他竟然敢这么做, 想想小时候我还被他抱过就直犯恶心!” 卡琳娜耸耸肩, 任由好友替她喋喋不休打抱不平, 松软微卷的金发披散于肩上,在日光下潋滟流光。 曼森堡对沙蜥城的封锁制裁很顺利。 当年的事情捅出去以后,威科曼家族的名声就臭了。 即便贵族生活糜烂,有些事情暗地里人尽皆知也无人追究,但一旦放上台面,也是千夫所指令人唾弃的存在。 黑蔷薇侯爵只是为了复仇,且审慎地选择了经济制裁的道路,即便狮心城对此也不好插手指责。 更何况身为侯爵,卡琳娜的领地与身份地位并不相匹。 那位吝啬的皇帝陛下为了安抚南境,只在名义上提拔了她的爵位,却没有给予同等的封地赏赐。 这是皇帝陛下的权衡与试探。 勋位晋升予你,至于能不能守住,也看你自己。 皇室与贵族也有博弈。 奥古斯都三世在九公十二侯的局面里提拔了一位新的侯爵,就是想为保皇党加注一码。 卡琳娜如果是个废物,那她想在众多贵族里保住爵位,就得乖乖投靠皇室。 如若不然,李斯特家族被拉下马,南境最繁荣的枢纽城市曼森堡也会返回功勋池,重新掌握到皇室手中。 其余大贵族们都在观望,看这位新晋侯爵会怎么做。 是乖顺匍匐在皇室脚下,还是桀骜开辟出一条荆棘之路来。 然而张扬的野蔷薇性子并不绵软,她张牙舞爪主动出击,寻到了合适的理由用荆棘丛扩充领地,包围了接壤的沙蜥城。 这朵带刺的南境之花恰合时宜亮出了自己的利齿獠牙。 她熟练玩弄规则,皇帝陛下只能默许,其余大贵族袖手旁观。 卡琳娜不需要亲自去盯着,沙蜥城已经是她囊中之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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