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办公室,宋清萝和施楚宁正在看新的配件,施楚宁接了个电话,转向宋清萝:“咳,那个……有人找你。” “谁啊?” “闻若弦。” 听到这个名字,宋清萝心底泛起了涟漪,惊喜涌上眼眸,随后脸色又暗了下去,咬牙道:“不见。” “行。” 施楚宁交代了一声,挂掉电话,拍拍宋清萝肩膀,“她经常这样找你?” 宋清萝摆弄着手中的配件:“没有。” “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看着也不像是死缠烂打。” “我不想知道她什么意思,没兴趣,不关心。” “噢。” “走了,跟她们汇合。”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办公室,宋清萝走在前面,步子又大又快,下了楼,她目光在大厅扫了一圈,略有些失落。 “你走那么快干嘛?”施楚宁匆匆追上来。 宋清萝连忙放慢脚步,若无其事地说:“别让奇姐她们等久了,说好的,今天我骑第一圈……”她边说边推开大厅门,迈了出去。 滚热的空气迎头扑过来。 烈日炎炎,闻若弦站在廊檐下,长发随意挽着,穿了条朴素而简单的连衣裙,身姿秀挺,像一株素雅清净的白荷。 宋清萝僵住。 还在。 她没走。 “清萝……”闻若弦脸上露出了笑容,上前两步,而后目光移向施楚宁,点了点头,又迫不及待回到宋清萝身上。 宋清萝缓过神,皮笑肉不笑:“好巧啊,闻总,来买摩托车吗?” 上次是听音乐会。 知道她在讽刺,闻若弦苦笑了一下:“不是,我来找你……我们能不能单独谈谈?” 说罢看了看施楚宁。 施楚宁皱眉,上下打量她一番,眼底闪过淡淡的不屑,再转向宋清萝,神色间无声地说:小心被PUA。 宋清萝本来犹豫,又觉得面子挂不住——刚才还说没兴趣不关心。 单独谈话岂不是打自己脸? “不想谈。”她冷冷瞥了闻若弦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望着她决绝的背影,闻若弦顿时心凉了大半截,再也没有勇气追上去,甚至喊一声,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 [多看一眼我都觉得恶心!] . 怕自己走慢了反悔,宋清萝加快脚步,一直走出了大门,骑上了摩托车。 她自作多情地想着闻若弦会追出来。 可只有施楚宁跟在她身后。 “……” 磨磨蹭蹭戴着头盔,整理了会儿头发,耳朵仔细听着院墙内的动静,却只听见施楚宁担忧:“头发卡住了吗?” “没……” 她故作镇定戴好护腕,心里闷闷生气。 老古板什么意思? 主动来找她,却不能坚持。 诚心有话要谈不会轻易放弃的。 宋清萝越想越难受,也没等施楚宁,启动车子就拐了出去。 “哎,等等我。” …… 摩友们在近郊赛道上溜车,原本宋清萝只打算走个过场,随便凑热闹,但是见过闻若弦之后,她心里带着情绪,不发泄不痛快,一连三轮弯道赛下来都是第一。 隔着手套触摸油箱都是烫的。 她热得大汗淋漓,拿起冰矿泉水就要仰头灌,突然想起闻若弦在她耳边的唠叨:剧烈运动出汗之后不要马上喝冰水,对身体不好。 “宝贝,今天有点生猛哦。”施楚宁举着扇子帮她扇风。 宋清萝笑了一下,没说话。 “我猜你在想她。” “……” “我还猜,你现在肯定后悔了,下午应该答应她单独谈谈。”施楚宁掐着指尖,一副算命高人的模样。 “你想知道她要跟你谈什么。” 被说中心思,宋清萝又羞又哭笑不得,举起双手投降道:“好啦,瞒不住你。” “咳嗯。” “是有点后悔,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不会回头找她的……”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把脸转向另一边。 “说到做到咯。” 施楚宁拉着她走到休息区,递过去一瓶没冰的水,引开话题:“手续办下来没?” 宋清萝拧开喝了两口,说:“快了,就这两天。” Arthur的巡演月底开始,已经为她和经纪公司做好交接,她提前半个月过去,再预留办手续的时间,八月中旬足够。还有大概一周时间,她就要离开江城。 这座城市,阳光是闻若弦晒过的,空气是闻若弦呼吸过的,每个角落都有闻若弦的影子。 她才不是逃避。 傍晚时分,回到俱乐部的时候,里里外外都没有了闻若弦的身影。烈日下的素色长裙,好像只是梦里一阵虚幻的风。 宋清萝心情郁郁,拒绝了朋友们的聚餐邀请,一个人回了家。 刚踏进门,就接到孙伊人的电话—— “清萝,你快看群里,上面领导发了文件,感觉是针对你的。”孙伊人语气很急切。 “啊?哦。” 她平静地挂了电话,微拧的眉心透着不耐烦。 乐团内部群,副队长郭奇转发了一个链接,点开就跳转到乐团公众号某篇文章,标题又大又黑的几个字十分显眼——关于肃清风气、整顿纪律工作的各项说明。 “……” 不用仔细看都知道大概是什么。 宋清萝硬着头皮往下看。 看完,深吸一口气,像有双无形的手扼住了脖颈。 通知写明,从八月六号开始,乐团的每场演出所有成员无论男女必须统一穿黑西装,不允许染浅发色,不允许佩戴夸张首饰,督检小组每日巡查……一条又一条,都像是冲着她来的。 先有她的剪辑视频被搬运,引起舆论风波,后有上面领导勃然大怒,她得避风头。 二者之间必定有联系。 “呵。” 宋清萝冷笑一声,懒得看完最后那点官腔屁话,退出链接,顺手也退出了群聊。 形式大于一切。 什么狗屁! 她给孙伊人发语音:“为什么突然开始抓这个了?” “听说有人向上面领导反映,说我们乐团演出故意搞噱头,用低俗的造型吸引听众,本末倒置。可能就是因为前段时间那个视频吧……”孙伊人压低了声音,好像怕被人听见似的。 宋清萝边听边走进琴房。 真以为她非在这乐团不可? 呆了这么久,没什么新鲜玩意儿,反倒越来越拘束,刚来时候的热情早已被消磨得不剩多少,三番两次找她麻烦都忍了,这回再忍就是对自己残忍。 忽然间,她觉得疲惫极了。看着房间里挂满墙的荣誉勋章,摆满柜子的金银奖杯,本该熠熠生光的它们好像沾上了污泥,爬上了臭虫,浑浊肮脏。 她来到桌边,打开琴盒,抚摸着古老的小提琴。 这琴出自十八世纪意大利名家斯特拉迪瓦里之手,流传于世将近三百年,她十八岁生日那年,母亲在拍卖会上以五百万美元的价格买了回来,作为成年礼物送给她。 它陪伴她已经八年有余,跟随她出席过大大小小的演出,拿下了细数不清的荣誉。 这地方配不上它。 也配不上她。 . 宋清萝写了一封邮件给杨总监。 [从今天开始,我单方面解除与江城交响乐团的合作协议,将按照合同条款支付违约金五十万,预计七个工作日内到账。] 寥寥几句,发送出去那一刻,她就自由了,五十万对她来说只是一笔零花钱,不痛不痒。 当初选择留下来,没有过多考虑,现在选择离开,也干脆利落。 发完邮件后四十八小时内,宋清萝接了五个杨总监的电话,男人先是好言相劝,再是承诺条件,最后哀求。她是铁了心的,并不为所动。 真正的离开从来不会大张旗鼓。 乐团其他成员得知她要走,纷纷惋惜,提出大家最后聚一次餐。宋清萝没答应,只拉了孙伊人出来吃饭。 “伊人姐,谢谢这一年多你对我的照顾,尤其是我刚来那段时间,水土不服,要是没有你,我也不能适应得那么快……”她为自己和孙伊人满上了酒,端着杯子递过去。 孙伊人爽快喝了,脸上依然挂着温和的笑容,眼里多了几分愉悦,向来含蓄的她少有这般情绪外放的时候,好像比平常拿奖还要开心。 “我也只是做了应该做的,咱们乐团女孩子少,好不容易来一个有才有貌的,当然要多多照顾了。” 那双含笑的眼眸深不可测。 “但是你就这样走了,只因为那些离谱的规矩,岂不是便宜了他们?唉,我有点替你不甘心。” 宋清萝发出嗤笑声:“你可太高看他们了,那种满脑子迂腐穷酸的老僵尸,也配让我在意?不,我一点也没考虑进去,本来我和乐团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我回来只是玩玩而已,现在玩腻了,这里也没有价值了,不走,留着发霉啊?” 说着,眼里流露出鄙夷。 她蔑视的表情,嘲讽的姿态,在孙伊人看来充满了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人上人,即使离开了,也要踩一脚。 她曾经说过,没有人能将她赶出乐团,除非她自己想走。如今这话算是应验了,结果也在孙伊人意料之中—— 让宋清萝犯错被赶出去,行不通,那么就转变思路,让乐团环境变得不适合宋清萝,主动走。 这一次,成功了。 四两拨千斤。 “也是,树挪死,人挪活,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孙伊人掩去眸底精光,倒了酒,举杯示意。 宋清萝恍若未觉,开开心心与她碰了一下:“就是。伊人姐,你也没必要屈就自己,你履历那么棒,完全可以去更大的舞台试试,如果以后在这里不开心了,就来找我,多的是机会。” “好啊。” …… 奔赴大洋彼岸的前夜,宋清萝回家陪着母亲度过。 翌日清晨,她坐上了去机场的车。口袋里揣着两条项链,金属硌在手心凉飕飕的,时而忍不住拿出来看一眼。 戴眼镜的闻若弦,和拉小提琴的她。 眼前闪过模糊的影子。 是重逢那晚路灯下清冷严肃的闻若弦,是书房桌前认真工作的闻若弦,是被她三言两语调侃得面红耳赤的闻若弦,是宁愿咬痛嘴唇也不肯发出声音的闻若弦…… 她爱了六年的她。 前方穿过路口,便是滨海湾小区的大门,宋清萝对司机说:“这里停一下。” 车速慢下来,缓缓靠边停。 一个多月没来这里,毫无变化,却熟悉又陌生。宋清萝扒着窗户朝外张望,只看见那栋楼半边影子,从下往上数,十八层。 今天是周末。 若弦应该起床了,在做早餐,肯定边做边听德语新闻,叽里哇啦的,她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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