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英国,伦敦。 万圣节前夜,市区街头热闹非凡,天还没完全黑,缤纷绚丽的灯光便陆续亮了起来。 人们盛装打扮成各种鬼怪的模样,踩着轮滑鞋、骑着自行车一路向前,整个Regent Street充斥着音乐鼓点和欢声笑语,节日氛围浓厚。 宋清萝和朋友们提着南瓜灯在街边拍照。 男男女女六个人,五种发色,来自六个不同的国家。宋清萝像团宠一样被围在中间,笑意只浅浅盛在眼睛里。 拍完照,她们加入了“百鬼夜行”队伍,沿着街道骑了两圈。 冬夜寒凉,宋清萝渐渐觉得有些累了,Arthur提出一起去万圣派对蹦迪,大家都应和,只有她兴趣缺缺:“我很累,就不去了,你们玩吧。” “身体不舒服吗?”紧挨着她的棕发女人顿时紧张起来。 “没有,玩了一天体力耗尽,没精力蹦迪,明天不是还有集会演出吗?”说着,宋清萝看了Arthur一眼。 这家伙精力旺盛,两个月高强度巡演才结束,今天就出来嗨了一整天,现在还能去蹦迪,不出意外大概是会蹦到凌晨的。 提醒他别嗨得太晚。 Arthur眨了眨迷雾森林般墨绿的眼睛:“我保证。” “走了,拜拜。”宋清萝与朋友们挥手告别,走向对面的Empire Cinema,司机会在那里接她。 “Kaylee!” 棕发女人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影院门口,宋清萝自觉靠边站,抬头望着女人:“你不和她们一起去玩吗?” “你不在,”女人目光灼灼,摊了摊手,“我想肯定没意思。” 宋清萝避开她视线,低头不语。 Galina是俄罗斯人,小学随父母移民英国,也算半个土著,两个月前,她们在英皇校友聚餐上认识,Galina对她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仅仅一个月就对她表白。 人很高,比她高半个头,天生棕色自然卷发,短到耳根处,深邃的眉眼有几分雌雄同体的英气,整个人酷酷的。 直白些说就是“中性风”。 虽然不是宋清萝一眼就喜欢的类型,但是这会儿她正当烦闷,心里空落落的,想着尝试接触不同类型的人,换换情绪。 也许了解过后会喜欢呢? 至少人家打直球,有什么话都说明白。 总好过吊死在一棵树上吧…… 可事实证明,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两个月她忙于巡演,有空就与对方见面,也仅仅是像朋友一样吃饭聊天,即使了解更多,也没有荷尔蒙悸动的感觉。 心动是谜。 或许,就非某个人不可。 “你还记得上次问我的问题吗?”宋清萝抬眸,认真地看着Galina,“当时我说,可以先互相了解一下,但现在我有答案了,我觉得……我们不适合谈恋爱,因为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对你没有心动的感觉。” 和直球人相处,凡事也直球。 母语思维习惯了委婉,很多话无法直白,但用英文表达出来毫无负担。 Galina沉默片刻,下意识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略有些腼腆地笑:“好的,我知道了。”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两人跟前,宋清萝看了眼车牌,是自家司机,她向Galina微微点头,上了车。 繁华与热闹被远远甩在身后。 南肯辛顿是伦敦的富人区之一,吃喝玩乐又多又全,早在宋清萝念高中的时候,宋妈妈就在这边买下了独栋别墅,从司机、佣人、厨师到保镖全套配齐,确保她生活上舒适无忧,能够专注学业。 到了家,阿姨已经放好洗澡水。宋清萝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喷上新香水——圣玛利亚修道院的“Pot Pourri”。 清新微凉的草药香。 是她喜欢的,闻若弦身上的味道。 “宋小姐,今天下午有客人来拜访你。”走出浴室,华裔阿姨迎了上来。 “谁?” “一个年轻女人,黑头发,穿灰色大衣,她说是你的朋友,我说你不在家,她就走了。” “有说叫什么名字吗?” “没有。” 黑头发朋友,太多了,高中同学、本科同学、硕士同学、合作过的搭档……应该是只有点头之交的“朋友”,否则来之前一定会联系她,既然不熟,也没必要上心。 “哦,那不用管。” 宋清萝摆摆手,走向厨房。 做好的晚餐正在保温,她没什么胃口,随意吃了点,去琴房练习明天的演奏曲目。可是莫名其妙的,心绪总是不宁。 今天十月三十一。 明天十一月一。 还有四个小时就到明天了。 明天,闻若弦的生日,她们在江城重逢的日子。 一年了。 宋清萝放下琴,回了房间。 宽大柔软的双人床上躺着半人高玩偶,是Q版闻若弦的模样,她一个翻滚扑过去,抱住它,仰面望着天花板。 来英国两个月,没有闻若弦的身影,呼吸着不同的空气,每天忙于演出、社交,她以为这样就能都忘掉她,或是淡化她留在心里的痕迹。 可只要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闻若弦的脸。 还是会记得她的生日,记得她们再次相遇那一天,半个月前就开始为明天倒计时——即使明天也做不了什么。 她想着闻若弦。 闻若弦也会想她吗? 楚楚说,闻若弦去俱乐部找过她一次。这个消息让她开心了好些天,但是想到闻若弦见不着她就走了,又有些失落,进而后悔。 以老古板的性格,三番两次主动找她不容易,冷静下来后,她都明白。 只是自己骄傲的自尊心作祟,放不下身段,有种想要狠狠“报复”的情绪。原以为“报复”会让自己痛快,但真正感受到的只有痛苦。 钝刀子割肉,凌迟般的痛。 宋清萝翻了个身,紧紧搂住玩偶,深吸了一口带着草药香的空气。 现在后悔太晚,一气之下跑了出来,即使闻若弦有心找她,也不知道她在哪里,甚至可能根本不打算再找她,就此放手。 毕竟能吊着她那么久,区区两个月见不到她,算什么? 她在闻若弦心里没那么重要。 “老古板……”宋清萝一拳打在玩偶上,自言自语。 “你就是个胆小鬼。” 说完,喉咙哽咽。 熬到零点,宋清萝上下眼皮直打架,迷迷糊糊对着空气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 翌日万圣节,露天音乐集会如期而至。 地点在海德公园附近。 天空难得放晴,呈现出莹澈的蓝,阳光温柔地穿过落叶间隙,镀了一层暖和的淡金色。 活动由宋清萝的母校牵头组织,在校学生与民间乐队联谊交流,没有场地、门票限制,人人都可以参与,更像是一个大型音乐主题的游园会。 喷泉池边乐声悠扬,来来往往的人驻足聆听。 或欣赏一段来自古老中世纪的民谣,或了解一个文艺复兴时期的故事,或观看英皇学生乐队的精彩演出。 还可以吃烧烤、喝啤酒、尝点心。 宋清萝今天盛装出席,毛茸茸的银灰色礼服外搭羊绒披肩,黑发烫得微卷,做了公主造型,全身佩戴成套的珠宝首饰,从头到脚精致得宛如洋娃娃。 下午两点开始,中央舞台边缘围了不少人,零散的摊位前陆陆续续也人多了起来。 她与校友们合作演奏本地民谣。 每逢整点登台,时长大约十五分钟,余下的时间游走在各个摊位,随机表演。 第三轮结束后,宋清萝去烧烤摊位上吃了点东西,喝了些啤酒,跟着一支民间夫妻乐队学习弹奏鲁特琴, 鲁特琴是一种流行于文艺复兴时代的古老乐器,她曾经因为感兴趣而学了皮毛,勉强能入门,如今重新捡起来玩,胜在悟性高,经人指点一二就能上手。 她要玩,不能停下。 否则会胡思乱想。 过了今天就好了。 宋清萝怀抱鲁特琴坐在秋千上,轻轻拨动着琴弦,口中唱出民谣调子:“Promise me,when you see a white rose you\'ll think of me……” 不擅长的乐器,她弹得生涩,却衬得歌喉愈发动听,身边很快就围了不少人。 若弦说过她像白玫瑰。 一株盛开在温室,不见风雨,该被温柔呵护的白玫瑰。 她才不。 她是黑色的。 唱着唱着,宋清萝眼里含了泪光,漫无目的地望向天空、喷泉池、花圃,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经意间,一个女人的身影闯进视线—— 她侧坐在花圃边,长发遮挡住了脸,戴着绒毛贝雷帽,一身烟灰色大衣长到小腿,肃冷又孤寂。 与四周欢乐的氛围格格不入。 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宋清萝出神地看着那个方向,脑海里浮现闻若弦的脸,转念又有些可笑,自己竟然产生了幻觉,看谁都像她。 这是伦敦。 可不是江城。 闻若弦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呢?她那么忙,那么放不下责任、规矩,绝不会抛下工作千里迢迢过来的——即使会,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巧合只存在于虚拟世界中。 宋清萝眨了眨眼,只见那个女人站了起来,朝另一侧走去。来来往往的人群扰花了她的视线,转瞬间,人就不见了踪影。 她心头一跳,想要起身。 歌声戛然而止。 围观人群以为她唱完了,纷纷送上掌声。宋清萝又被拉回现实,看了一眼花圃,哪有什么女人的影子。 幻觉。 “小狐狸。”Arthur一边鼓掌一边走过来,脸上挂着儒雅的笑容。 “我们要不要合作《绿袖子》?” 他扬了扬手中的长笛。 “哦,好……” 宋清萝点了点头,往旁边挪开一些位置。Arthur与她并肩而坐,很有分寸地保持半个身位距离,抬手示意。 鲁特琴与长笛合奏英格兰民谣,他唱,她听。 围观人越来越多。 宋清萝有些心不在焉,弹错了好几个音,她本来就不擅长鲁特琴,这首民谣又是主长笛演奏,不容易听出来。 她频频朝花圃方向张望。 心里莫名慌乱,焦虑,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情。 曲子不长,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宋清萝自知完成度不高,略有些愧疚地看着Arthur,小声说:“不好意思,我可能有点累……” “你真的很棒,小狐狸。”Arthur冲她竖起大拇指,绿眸里荡漾着温柔笑意。“只是一个游戏,谢谢你愿意配合我,但是你应该休息了。” “嗯……” 还有二十分钟,第四轮登台就要开始了。 宋清萝把鲁特琴还给那对夫妻,又去摊位上喝了啤酒,一个人逛着,好像没有目的地,双腿却不受控制地走向花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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