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长离缓缓转过身去,阴狠的双目中满是歇斯底里的疯狂,“我何止弑父,谁敢阻我坐上家主之位,我便杀谁。” 管事骇然心惊,朝后退了两步,对身旁侍从沉声道:“褚长离弑父篡位,大逆不道,将他给我拿下!” 刀兵碰撞声响起,两方侍从顿时交战在了一起。 刀光剑影间,远处长廊上传来仆役仓皇失措的惊喊声。 “大事不好!城内流民抢夺了武库兵器,与府兵打起来了!” 眼前血肉横飞的场景与喊叫声模糊成一片,让褚横川生出一股浑噩朦胧的不真实感,他踉跄着退出门外,转头下意识去向身旁女子寻求帮助,可举目四望之下,入目皆是一片寒光血色,哪里还有那女子身影? …… 数日后。 一对男女走在通往城门的长街上,男子身旁牵着一头驴,二人边观览着四周街景,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闲话。 看着逐渐恢复往日平静的街市,萧泽芝笑道:“你那位姐姐果真是足智多谋、算无遗策,竟能将褚家家主字迹模仿得毫无二致,让那管事也看不出分毫破绽,着实是叫人佩服。” 林箊并未反驳,唇边露出一丝笑意:“也多亏萧兄武艺高强,时机把握得当,能在短短时辰内将武库夺下,让守兵无暇他顾。” 萧泽芝神色怡然道:“褚长离与褚横川尽都死在了内斗中,褚家侍从也元气大伤,想来褚小姐只要能够让褚家安稳度过这段时日,坐稳这家主之位便是指日可待了。” 似是想到什么,林箊眸光微闪:“听闻褚家两位公子死得似乎有些蹊跷?” 萧泽芝面上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褚二公子虽然先天不足,不良于行,可心智却比之常人更胜一筹。不过他此番既然愿意站在褚小姐身边,想来也是厌倦了褚家往日争斗,如此一来,反倒并非坏事。” 两人言谈之间,已不知不觉走到了城门口。林箊停下脚步,拱手笑道:“此行能与萧兄结识,是我人生中一大快事,只是可惜你我都有未竟之事,无暇坐下来好好共饮一杯,实在有些遗憾。” “人生何处不相逢,你我既然同处江湖之中,往后必有重逢之日。” 萧泽芝洒然一笑,翻身坐上了驴背,悠悠然朝她一挥手,“山长水远,姑娘江湖再见。” “江湖再见。” 望着骑在驴上的男子慢慢悠悠地逐渐远去,林箊摩挲着指尖,又垂眸笑了笑。 萧泽芝…… 泽芝是为莲花之意,而沈家姻亲又恰是萧姓。 没想到这传闻中的沈家麒麟子竟然是如此有趣之人。 正当她沉思之时,一缕熟悉的幽香萦绕至鼻尖,清婉含笑的嗓音自她身旁响起。 “此君在想什么?” 林箊面上露出温柔笑意,转身自然地牵过了来人的手。 “在想我的畹娘何时来寻我回去。” 楚月灵莞尔一笑,任她牵着自己,二人返回城中,往客栈走去。 在行过栖流所时,院中群人见到林箊走过,忙不迭地一窝蜂涌了出来。 “恩公!” “恩公,许久未见到您了!” “恩公,这是我为您编的如意结,还请恩公收下。” 这些人都是先前城门外那些流民,如今被褚云杪安置在了此处,也算是有了一个遮风避雨的居所。 见到众人如此殷切,林箊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她连连躬身拱手,待众人安静些许,才道:“将诸位妥善安置的人是褚家小姐褚云杪,我只是略尽绵力而已,受诸位如此厚爱,实在是愧不敢当。” “恩公虽然不说,我们也知晓是您让我们得以入城的。” “正是!况且我与我家丫头若不是有恩公救济,早已在外饿死,哪还撑得到入城之日。” “我们身无长物,却有一片心意,想要为恩公日日祈福,不知恩公可愿告知尊姓大名?” 林箊想了想,向身旁一并被簇拥在人潮中的女子一望,笑道:“我名郁离。” “楚郁离。”
第107章 清微淡远的竹庐间,平静的湖水未起丝毫波澜,若澄透的明镜一般倒映出半片星空,有悠扬低微的虫鸣时响时停,与满院夜色相衬,更显出些许清幽雅静。 银白的辉色从茂林修竹间洒下,透过打开的窗落在桌上笔墨间,疏疏如残雪。 比月辉雪色更加皎洁的女子便坐于桌前,执笔点墨,将峭劲凝着的字迹覆于那片月色上,落笔之间未有半分迟疑。 端庄稳重的侍女立于一旁,边为她研磨边不徐不缓地回报近日事务。 “小姐,祭扫之物都已准备好了,如往年一般,并未惊动府中。” “玉尘现下到何处了?” “玉尘司事明日便能赶至登临。” “十二兽又有异动,届时我不在登临,令她与其余侍从警醒一些。” “是。” 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传来,打断了二人对话,面色焦急的侍女尚未走进屋中,声音便已急急忙忙地响了起来。 “小姐!山下来报,林姑娘家中出事了!” 女子执笔挥毫的动作一顿:“何事?” “林姑娘的母亲不见了。” “事发之前可有异样?” 侍女耷拉着眉目,摇头道:“他们照小姐的吩咐,日夜看护林家,没有一丝懈怠,可却未有一人发觉那位夫人是何时不见的。” 细秀的眉微微蹙起,女子话音沉冷几分。 “遣附近几城候吏一并去寻,查探近日可有贼盗流窜至此,定要确保她安全无虞。” “是!” 侍女方要转身前去下达命令,却又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停下了脚步。 “对了,小姐,洛下前几日生出了变故,褚家家主易位了。” 女子提笔于砚中蘸上新墨,垂眸继续涉笔,神情淡淡,“如今家主是何人?” “是褚家先前的大小姐褚云杪。据城中候吏回报,变故之前曾有两名女子来到洛下,当与此事相关。其中一人身旁跟着一只似狼的走兽,另一人以纱遮面,未见其面貌,只听有人唤她名作楚郁离。” 笔锋凝滞,白衣女子转过头去看着侍女双目,清冷沉静的瞳眸间似有波澜涌动。 “你说,她叫什么?” 侍女怔了怔,对她如此反应有些不明所以,却仍依言再重复了一遍。 “此人名叫楚郁离。” “楚……郁离。” 轻浅的嗓音眇眇忽忽,没入夜色中。 笔尖一滴墨坠了下去,在纸上缓慢地向四周散逸开,将方才写下的字迹尽都洇成了一片模糊不清的暗色。 * 玉阶彤庭的褚府内,接任家主之位不久的女子躬身拱手向眼前二人一礼,姿态恭而有礼,并无一丝威严倨傲之色。 “这几日多谢两位鼎力相助,若没有二位在我身旁为我出谋划策,这善后之事想来无法如此顺利。” 林箊笑着还礼:“家主过誉了,洛下能够如此快便恢复安泰全是因为家主与二公子协力合作,治理有方,我们不过略施薄力而已。” 褚云杪摇了摇头,轻声细语道:“姑娘于我有恩,不必称我家主,唤云杪名讳便可。” 林箊微怔,悄悄瞥了一眼身旁之人,便见到那双温静从容的明眸正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其中神色耐人寻味。 她轻咳一声,端着笑道:“那云杪姑娘,我与我姐姐便先离去了。” “姑娘慢走,往后若有他事,修书于云杪,褚家定然倾力以助。” 林箊一笑,并未推辞:“多谢。” 二人方出了褚府大门,楚月灵意味深长的话语声便悠悠响了起来。 “云杪姑娘平日行事果决,颇有家主风范,在此君面前却好似总要温柔许多。” 林箊张口结舌,欲要出言解释,却觑见身旁女子眼中戏谑之色,才知晓她不过是在逗弄自己,不免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慨叹道:“畹娘以往体贴温柔,经此一事后却愈发喜爱捉弄人了,真不知此行究竟是福是祸。” 轻瞥她一眼,楚月灵莞尔而笑,并不言语。 两人在街市上漫步闲逛,边走边看,间或瞧见些别致的饰物点心,也会解囊买下,一路言笑晏晏。 楚月灵看着四下光景,慨然道:“洛下虽距南柳不远,可这城中风土人情却又与南柳有所不同,果真是因地而异。” 听她提及南柳,林箊心中微动:“你虽先前传信回了家中,可毕竟离家许久,又离开得突然,家中定然极为挂念,左右眼下之事已了,不如我与你回南柳一趟?” 楚月灵一怔,眸光轻轻晃了晃,似是有所意动,口中却道:“可二娘子或许还有他事要办。” 林箊笑道:“师父惯常独来独往,轻易不受情感牵绊,如今已得辟寒犀在身,寒毒暂时得以抑制,也不必再提心吊胆。况且今晨她便与我说明日要离开了。” 知晓她是关怀自己,楚月灵心中微暖,唇边流露出一抹欣然笑意,温声道:“多谢此君。” 林箊笑了笑,正待打趣她一番,却听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脆澈亮的嗓音。 “楚大娘子!” 前行的脚步一顿,楚月灵颇有些意外地转身望去,在看清来人模样时却显出了几分惊讶神色。 “芸娘?” 清秀灵动的少女面带激动欣喜之色朝她奔来,直到近她身前,才微微喘着气停了下来。 “大娘子,当真是你!我便知道我没有认错!” 楚月灵替她抚了抚背,见她气息平稳了些,才问道:“你怎么会在此处?” “我家叔父是一名行商,我因得娘子教导,粗通文字,又会些许理账之事,央求了他一番之后,他便同意将我带在身旁,还愿付我工钱。如今我与他在附近几城四处迁流经商,做些生意。” 顾芸目光灿亮地看着她,神情有些羞涩,却掩不住其中激奋之意,“因我如今能够自食其力,还有多余的银钱寄回家中,父母也不再似先前那般催着我早日成婚。现下虽与当初同娘子所说的游历四海还相差甚远,但我已是心满意足了。” 曾经内敛寡言的少女如今便似离笼之鸟一般神采飞扬。 得知她现今安乐幸福,楚月灵眼如弯月,由衷欣悦地笑了起来。 两人又叙了一会儿旧,直到远处一名男子催促了几番,少女才有些不舍地停下了滔滔不绝的话语。 “我要走了,大娘子。” 楚月灵笑颜温和:“去罢,路上当心。” 顾芸又眷恋地看了她许久,忽然上前一步扑入她怀中,双手紧紧抱住她,短暂静默后,低微的话语声中带着些许不明显的哽咽笑意。 “大娘子……多谢你愿意教导我。” “多谢你曾让我看到另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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