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箊却了无惧色,驾轻就熟地伸出手去抚在它脖颈后挠了挠,霎时间,原本气势汹汹的幼狼便神色松懈下来,尾巴一甩,身子软趴趴地倒在地上,眯着眼睛开始享受身前人的抚摸。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皎皎已不似先前那般一见到林箊便剑拔弩张,不让她靠近半步,虽多数时候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气势,但只要林箊将它抚摸得妥帖舒服了,它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任她为所欲为了。 见这一狼一人似乎找到了别样的相处之道,楚月灵莞尔一笑,坐在一旁一面翻看着屋主留下的其余书籍,一面听着身旁的人与狼逗弄嬉笑。 瞧着这狼方才还张牙舞爪,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态,被轻挠安抚几下就变得乖巧安静起来,林箊颇觉有趣地挠着它的下巴,脑海里却不经意晃过了一个身影。 想着那个人,她不禁笑起来,随口道:“皎皎这盛气凌人的样子,倒与明月有几分相似。” 翻阅书籍的手微微一顿,楚月灵轻轻看她一眼,便将手中书本合上了,径直往卧房内走去。 听到擦身而过的脚步声,林箊有些惊讶:“今日这么早便睡了吗?” 她站起身来,要随之进去,却听门内传来一声清冷的呼唤。 “皎皎。” 原本躺在地上的狼当即站了起来,猛然吼了一声,将正欲进入卧房的女子惊得退了两步。 幼狼不再理会她,转身甩着尾巴进了房内,而后房门应声关上。 林箊站在门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茫然若迷地思忖了一阵却无果后,慢吞吞地退到了竹榻旁。 “师父。” 将方才一切尽收眼底的黛衣女子抬了抬眼皮,凉凉地看着她:“正好,也别睡了,出去练功罢。” 话音方落,便听窗外滴滴答答地下起了雨,雨势渐大,不一会儿就将夜色打得迷蒙不清,阵阵狂风吹得门窗哐啷作响。 林箊:…… “下雨了。”她干巴巴地道。 岑朝夕嗤一声:“下雨便不能练功么?” “……可以。” 林箊欲哭无泪地垂下头,转身走到门边便要推门出去,却见原本已经合上的卧房门突然又被打开,幼小的山狼站在门内冲她懒洋洋地嗥了一声。 林箊停下脚步回过头,“师父?” 岑朝夕闭上了眼,不冷不热道:“既开了门,还不快去睡。” 女子笑着应下,当即便要进入房内,到了门边却又想到什么似的一顿身子。 “多谢师父。” 而后才笑盈盈地进入了卧房中。 岑朝夕微微睁开眼,瞥了一眼关上的房门,神情和缓几分,她屈指对着灯火凌空一弹,原本摇曳的油灯顿时熄灭。 昏天暗地的骤雨将月色尽都掩住,屋内一片阴晦,只有寥落的光影笼罩在她身周,却隐约多了一抹寂寥之色。 翌日晨。 林箊被窗外投入的晨光晃醒,她皱着眉睁开眼瞧了一眼,发现本该紧闭的窗户不知是否被昨夜的大风给吹了开,窗外的阳光无遮无拦地打在她脸上,十分刺目晃眼。 她伸手将窗户重新合上,躺回去闭上眼还要再休息片刻,而合眼没多久,却仿佛突然间意识到什么,猛然睁开了眼。 天光明亮,房中安静宁谧,一夜的暴雨似乎将天地冲刷得干净透亮,叫那透窗而入的日光也耀眼几分。 她望着屋内历历可辨的每一处角落,眸中遽然升起欣然喜色。 双目复明,她眼前终于不再是一片朦胧雾色了! 林箊心下欣喜之意漫溢而出,她转身要与身旁人分享喜悦之情,在看清楚那张熟睡的面容时,却又动作一滞。 隽雅明丽的女子静静地沉睡着,如空谷幽兰,淡墨浮岚般的眉眼在熟睡时更添一分沉静温柔。 这张容颜,她已许久未见。 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心下涌动,微垂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慢慢贴近沉睡中的人,直到轻浅的呼吸如潮水般缓慢而持续地拍在脸侧,清晰可闻。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冲动与冷静的思绪又开始在脑海中碰撞交锋。 原本闭合的双眸忽然睁了开,交错的视线骤然撞于一处。 林箊呼吸顿止,心里一突,耳根瞬间染上不知所措的绯色。 一只手忽然揽在她身后轻轻一勾。 视线一暗,她的唇当即吻了上去。
第100章 柔软的触感轻轻贴在唇上,带着丝丝缕缕的温热气息,让林箊好似吻在了云端。 而她的心也像是踩在了云上,又一下跌空。 世人传说木甲艺伶能歌善舞、形如真人,只因没有神魂,便是死物。 那她此刻或许正是那失了神魂的木甲艺伶,将三魂七魄与一捧真心敬奉,心甘情愿地做个死物。 搂在她脖颈后的手慢慢松开,这个吻未曾深入,便如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额头相抵,鼻尖轻连,双唇分开一寸,那双温柔潋滟的眼睛里就倒映出她的面容。 就只有她。 林箊的眸中仿佛掀起一阵骤风,将理智的思绪绞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一片望不见底的深邃晦暗。 她汲取着眼前人鼻尖轻吐出的气息,喑哑的嗓音微微颤抖。 “……可以吗?” 楚月灵抿着唇,并未言语,白玉无瑕的肌肤如同晕开了一片虹霞,敛着绯色的双眸就缓缓闭上。 默许的放纵。 掀起的狂风就将除了欲望以外的一切情绪吞没,毫无保留。 分离的唇又覆上去,却再也不同于先前的浅尝辄止。林箊微微张开嘴,衔住了那朵云,舌尖一点点舔过唇瓣,轻而易举地将云层打湿,随后轻柔又执着地挑开闭合的牙齿,与深藏在清甜露水中的那抹柔滑交缠。 淡雅的幽香愈发馥郁,乍然从启开的唇缝中流泻出来。 她好似长途跋涉焦渴难耐的旅人,终于在荒漠之中得见一汪清泉,便再也不舍离去,一遍又一遍,孜孜不倦地品尝着那一味清甜。 凝滞沉缓的喘息与喉间呢喃而出的低吟错落地响在房内,亲密相缠的身影纤悉无遗地暴露在明亮的天光下。 垂落于身侧的手轻轻抵上身前人的腰肢,虚软无力,却仍叫沉溺于幽香中的人清醒过来。 楚月灵睁开眼,清亮柔和的眼眸已蕴起了一层朦胧水光,将她细密纤长的眼睫也染上了点点湿意,她勉力掩盖下嗓音中的颤抖,无奈又嗔怪地轻声唤她名字。 “此君……” 知晓自己放肆得过了头,林箊闭了闭眼,放平有些低沉的喘息,身子逐渐松弛下来,将脸轻轻贴在她脸侧。 “抱歉。” 眼前的人心跳仍旧快如擂鼓,清晰而沉沉地一次又一次砸在她胸口,楚月灵听着身前急促起伏的心跳,便宛如听到一句秘而不宣的话语:我的一切都归属于你。 我的一切都归属于你。 并非感愧之情生出的内疚与弥补,所以也无需抱歉。 她眉目微弯,身侧的手慢慢勾上近旁的人,被润湿的唇畔流溢出温软笑意。 察觉到探来的温软,林箊将她的手握住,便又低低柔柔地唤了一声,“畹娘。” 再也不必是隐秘之处无声的轻唤,亦不止于危难关头情不自禁的呼喊,她终于可以将所有跃动的心绪光明正大地铺陈于明面上,如此坦然心安地唤她小字。 后知后觉地想起先前树下的那个梦,林箊眨了眨眼,侧首看向身旁人。 “畹娘。” “嗯?” “两月前,我曾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在树下休息时,有一名女子忽然出现在我眼前,并如方才一般吻了我。” 林箊看着她,眼中含笑,“我思来想去,那梦着实真切鲜明,不似一场虚幻,而这谷中除了师父便只有你我二人。师父总不至于偷偷来……我,既如此,畹娘认为,那趁我熟睡之时吻我的女子会是何人呢?” 楚月灵眸光晃动,并不回答,只是眼角绯色更浓几分,她坐起身来,将滑落凌乱的衣襟整理好,轻轻睇她一眼,道:“你该去练功了。” 见她如此模样,林箊便明白那场魂牵梦萦的缠绵亲密果真不只是自己的一场幻梦。 时辰早已过了平日练功的时候,虽知晓现下才去练功免不了要受师父冷眼,但她此刻心中欢喜,对将要面临的冷眼责罚也就甘之如饴。 林箊双手环在楚月灵身后,替她将腰间束带系好,而后微微垂下首,于她后颈处落了一个轻浅的吻。 感受到身前人身子颤了一颤,她方才眯了眯眸,有些餍足而狡黠地一笑,便趁身前人未反应过来之际出了门去。 “我去练功了。” 看着她飘然而去的背影,楚月灵眼中流露出无奈与羞恼神色,轻抿的唇角却渐渐溢出一抹笑意。 于溪边寻到了正在以木剑习剑的岑朝夕,林箊轻身跃至她眼前,拱手道:“师父,我今日来迟了。” 岑朝夕收招瞧她一眼,见她双目已明亮有神,目光在她红润的唇上微不可察地一晃,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冷淡道:“既然知晓来迟了,还不快练起来。” “是。” 林箊随意捡了一根树枝,将陈清卓教予她的濯污剑打了一遍。 看完她的剑招,岑朝夕摇了摇头。 “陈清卓此人虽随性散漫,但他于剑法一道确有几分造诣。这套濯污剑轻灵多变,可攻可守,与你尚算相称,只是你使得太过一板一眼,缺了些随心所欲的飘逸灵动。” 话落,她手中剑锋一荡,飒飒的破风声便响了起来。 黛色身影如林下清风,诡谲飘渺,剑锋所过之处现出阵阵残影,令人无法以目力捕捉其踪迹。 林箊仔细观看她招式身法,愈看却愈发心惊。 她不过极快地将剑招过了一遍,师父仅看了一眼,竟能从头到尾将她所练剑招完全复现。 这是何等惊人的记忆与天赋! 仿佛已能窥见十九年前以一手清秋剑力战八方而遍无敌手的少女英姿。 然而剑术如此深不可测的师父,于最终一战时竟也败于陆焉之手,当初那场止戈大会又该是何等惊心动魄。 离下一场止戈大会仅剩一年余,她不禁心驰神往,已是按捺不住心下激奋之情。 将濯污剑演示了一遍后,岑朝夕把手中木剑掷给了她。 “往西南而行有一处瀑布,从今日开始,你便去瀑布下习剑,待什么时候练完一套剑招能让你身上不溅上一滴流水,那时再来寻我。” 林箊持剑拱手,沉声应下:“是。” 接下来的日子,她每日晨起便去瀑布练剑,直至日落才归,手下剑法虽尚未能达到滴水不沾身的地步,却也日渐精进,卓有所成。 春意渐浓,时日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四月。 茅屋前的一株梨树上开了满树梨花,一眼望去素雅洁净,恍若盈满芬芳的玉絮,不时坠下朵朵落花。
205 首页 上一页 85 86 87 88 89 9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