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依言落座,白芷伸过手去,搭上了她腕间脉门,边探脉边问道:“你先前受过重伤?” “是。” 发觉女子丹田内毫无内力波动,白芷奇道:“你并非江湖中人?” 而不待眼前人回答,一股突如其来的内力却忽然自脉息之间猛然一震,叫名满江湖的医仙神色一凝。 她面色沉凝地又诊了片刻脉,再次捕捉到那股内力之后,便顺着内力流动的方向渡了一丝真元进去。真元跟随内力流经周身,最终归于左胸口处。 “你的内力竟然存于幽府当中?” 林箊未发一语,点了点头。 白芷蹙起了眉:“奇也怪哉,既然你体内藏有内力,无论如何也应当会于丹田中显现出来,为何我却丝毫察觉不到?” 须臾静默后,女子轻声道:“晚辈三月前曾经与人一战,被人刺破了丹田,因此无法再于其中留存内力。” 三月前? 白芷蓦然抬首,神情震诧:“你就是明月在找的那个丫头?!” 房中陷入沉静,女子默然以对,并未回答。 如此反应,引得白芷面上泛起愠色,“你既然没有死,为何不去找她?你知不知道她为你之死,与……” 似乎想起什么,她话语忽顿,面上愠色化为踌躇神态,攒眉蹙额,几经纠结后,最终只长叹出一口气,“罢了。” 她呷了一口茶,意兴阑珊地把玩了一会儿茶盏,便将谈话绕回正题,“你体内那股内力生猛霸道,以你如今体质无法压制它,必然会被其反噬。我施以金针可以暂时为你减缓,却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你若想彻底将它化为所用,当今世上只有一样功法可以做到。” “还请前辈指教。” 白芷睨她一眼,幽幽道:“那便是岑朝夕苦寻了十数年的烈幽心法。” 话语如平地惊雷,令人一时措手不及。女子神情怔忪,并不言语,面色略微发白。 见她态色凝重,白芷反而好似痛快了些许,“你也不必着急,我用金针之术替你续命,当可让你多活几载,这几年内,你只要能将岑朝夕身上那半本烈幽心法学会,又可让你再续许多年。如此下来,你也能活个三四十载,算不上早逝了。” 话语轻快松畅,隐隐有些挖苦之意。 女子抿了抿唇,却没有半分被讥讽的羞恼之色,她站起身来朝眼前人深深一礼,形容恭敬,“晚辈知晓了,多谢前辈告知。” 她这般诚挚模样,倒叫白芷无法再将心中怨愤迁怒于她,只得绞着眉望了她一阵,绷着语气道:“你去榻上躺着吧,我为你施针。” 一炷香后,二人施针完毕。林箊将衣裳重新整理好,犹疑片刻后,低声道:“我如今无法再以原本身份现于人前,还望前辈替我保守秘密。” 白芷眼皮都未抬,淡淡应下:“我既然愿意为你诊治,自然也会恪守医道,你放心便是。” “多谢前辈。” 单薄的身影自厢房中缓步而出,转身关上了门。 一名着红裳的女子从转角处走进,与方从房内出来的人擦肩而过。 清淡的草药气息在空气中遗落,红衣女子顿了一顿,却并未出言,只沉默着继续往前走去。
第71章 白芷还来不及将刚刚施术时用过的金针收进针包中放好,眼角余光便瞥见一抹赤色从门外走入,她向来极稳的手微微一抖,险些将手中金针掉落在地上。 “明月,你来了。” 语气中带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心虚。 关山明月走到桌旁坐下,清亮的双眸隐晦地扫了一眼房内景象,在见到白芷手中将收未收的金针与榻上明显有人躺过的痕迹时,眼神微微一凝,状似随意般问道:“白姨,方才那人是谁?她来找你……可是有些什么病症?” “哦,那位姑娘是清祀的友人,她身上的确有些旧疾,却不是什么大病,我为她施几回针便好了。” “裴清祀?”听到这个名字,大小姐神色一冷,那双明艳动人的桃花眼略略敛起,其中情绪喜怒难明,“我竟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友人?” 话语声低微轻浅,却好似含了些恼意。 白芷知晓她自小就时常被人拿来与裴清祀比较,因此十分不喜那位裴家的天之骄女,于是轻咳一声,将话题绕开,“刚刚那位白姑娘应当要与我们一同去围剿岑朝夕,不过她毕竟不是关山家的人,身份较为特殊,不便在别院中宿下,我就让她回去了,等有岑朝夕下落时再知会她一声,你看如何?” “她要和我们一起去剿杀岑朝夕?”关山明月半敛的眸瞬间睁大,秀眉紧锁,话语直截了当,“我不同意。” 如此果决的语气令白芷很有些讶异,她挑着眉看向眼前女子,不作言语,眸中带了些许探究意味。 知晓自己态度过于急躁了些,红衣女子视线微晃,掩饰般地拿起眼前茶盏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若无其事道:“岑朝夕本就危险,我们准备万全尚且损伤惨重。我看她身子羸瘦,弱不禁风,应当不会什么武功,若让她跟着我们,岂不反而添了累赘?” 白芷一哂:“谁与你说她不会武功?这位白姑娘虽然身子孱弱了些,但内力可是颇为深厚,你同她交起手来恐怕不见得能轻易战胜她。” “什么?”关山明月举杯的动作一滞,眸光直直望住她,其中神态似是不可置信,“她有内力!?” 白芷与她目光相接,仔细凝视着她面上神情,“你为何认为她没有内力?” 话音一顿,语气愈发幽深,“难道你从前认得这位白姑娘?” 其中试探之意已不言而喻。 关山明月勉力压下心中翻涌的纷杂情绪,垂首饮了一口清茶,将那缕萦绕在唇齿间的苦涩茶味咽下,含混道:“裴清祀的朋友,我岂会认得。” 逐渐低落下去尾音当中,隐约带了一丝惘然恍惚之意。 不待白芷再问,她将手中茶盏放下,“我去瞧一眼李青陆情况如何。” 随后便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厢房。 白芷望着那道仓皇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视线微垂,瞥了一眼手旁的木盒,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 转身将厢房的门阖上,关山明月低垂着头,放慢了脚步,神色踌躇。 “她竟然有内力……” 若如三哥所说,他一剑刺破了林箊的丹田小腹,那她必然不可能还身怀内力。而白姨向来与自己亲近,也没有瞒骗自己的道理。 莫非当真是自己认错了人…… 她面色有些慌乱,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心神不宁之间,险些撞上了迎面走来的男子。 “明月?” 朗润嗓音将她飘忽的神思拉了回来,关山明月抬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些微停顿后,才轻声道:“大哥。” 关山旭负手而立,目光中透出些担忧之情:“我看你面色有些异样,可是身子不适?” 女子眉目微垂,寡淡道:“无事。” 见她方从医仙房内出来,想来应当不会有什么大事,关山旭便也不再追问,忆起昨日收到的消息,他觑了身前人一眼,略作沉吟后,出言问道:“听说你昨日在飞天镜遇见了一位旧友?” 片刻静默,惘然若失的意色沉入眼眸深处,关山明月缓缓摇了摇头,嗓音似飞絮般轻轻散入风里。 “是我认错人了。” 端量了她一会儿,见她失神模样不似作伪,关山旭反倒松了口气,“如此也好。” 略微犹豫后,他放软话语,温言劝道:“青陆先前为了救你而险些被岑朝夕一剑毙命,如今他虽然险死还生,却也元气大伤,往后十数年恐怕都再难回到武艺巅峰之时。我知你心中并无他意,只是他对你一片赤诚,你们又有婚契在前,不论如何你也该常去看望一二,否则难免落人口实。” 本就因为得而复失的喜悲相交之情意乱心烦,此时再听到这番言语,关山明月眸光泠泠一挑,嗓音便若坚石渊冰般冷硬。 “他喜欢我是他的事,我让白姨为他悉心诊治已是仁至义尽。依大哥之意,若天下人都喜欢我,莫非我的父兄还要将我嫁与天下人?我早已说过我有情之所钟之人,你们却何曾听过我心中所想?” 接连问出的语句仿若急风骤雨,直压得人喘不过气。 尽管关山明月向来骄纵任性,可在长亲面前也多是撒娇之态,从未有过如此咄咄逼人之时。 身为长兄的威严尽损,关山旭面色发青,呼吸起伏不定,几息平复后,目光紧紧凝住她面容,却并未发怒斥责,而是沉沉问道:“……你情之所钟之人,是那名叫做林箊的女子?” 关山明月目光沉静,神态冷然,丝毫不予回避,“是又如何?” 原本只是荒诞无稽的猜测,却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 眼前人如此坦然模样叫关山旭瞠目结舌,惊遽之下,出口的话语便如湍流般激荡震彻。 “你本就是女子,如何能再喜欢同为女子之人?!如此忤逆天道、丧伦背德之事,岂非冒天下之大不韪!” 那道清越嗓音冷笑一声,女子眼睫微微翕动,神情含讥带讽。 “大哥所说不错,女子如何能喜欢女子?更遑论她如今已逝,而我尚存人世。至此阴阳相隔境地,大约便是我罪有应得罢。” 语毕,她不再多发一言,面色沉凝地朝外走去。 关山旭望着那个断然走远的身影,惊怒交加之下,一拳砸在身旁阑干上,随后满面愠色地拂袖离去。
第72章 别院中堂内,迟迟未等到林箊归来的几人正无所事事地各自消磨着时间。 冷肃端凝的侍从坐在靠近门旁的位置,身姿笔挺,剑横于身前,时刻留意着四周动静。 乾雨数了一会儿杯盏中飘着的茶叶后,颇觉无聊地抬起头,左右观望了一阵,似是注意到什么,她侧身牵过一旁少女的手,望着露出来的那一截软玉似的臂腕,惊奇道:“小夕今年几岁了?身量这样高挑,穿我的衣裳竟然看着都有些短了。” 陆遥夕被她握着手,指尖有些不自在地微微蜷起,“十四。” 想了想,她又道:“再过两月便十五了。” “唔,十五便及笄了,那再过两月小夕也是一名大姑娘了。”乾雨眉目弯弯地撑起下巴看着她,“到时候我们若还在南柳的话,理当为你庆贺生辰,小夕想要什么生辰礼物?” 一路行来已是受人恩惠,陆遥夕如何能再心安理得地收下什么礼物,于是她只摇了摇头,略顿片刻后,小心又慎重地抬眼看过去:“乾雨姐姐与白姐姐两月后就要离开南柳了吗?” 乾雨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这我也说不准,还是要看白姑娘的病情如何。” “白姐姐她……” 少女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便见到门旁坐着的人忽然站起了身,目光望向厅外,等候已久的那个身影就自门外徐徐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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