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箊失笑,摇了摇头,“南柳女子的确清雅灵秀,只是是否因为药膳所致,却未可知了。” 笑谈过后,她转头面向身旁少女,温言问道:“遥夕今夜想吃些什么?” 陆遥夕扬着目光忖了忖,却发觉自己脑海中对于食物的想象十分贫瘠。 先前她与流民同行时,能有一粥一饼用以充饥便已足够,后来被山匪绑入山寨,无人关心他们饥饱,整日只有清水入腹。直到被眼前女子救出虎口,才算得了几日温饱,但因为一直在途中赶路,吃的也多是随身携带的干粮果子。一顿正常的餐食好似已是许久以前才有过的日子,因此现在要问她想吃什么,她却当真毫无头绪了。 搜肠刮肚了一番却仍一无所获,少女只能干巴巴道:“都可以。” 林箊也不追问,只和顺地笑了笑,道:“那我们便随意找一处酒楼罢。” 车轮辘辘而过,在天幕暗如墨色时,马车终于停在了一间宾客盈门的酒楼门口。 众人准备下车,乾雨要为林箊披上防寒的斗篷,却被她抬手拒绝了。 “左右要进酒楼了,楼内应当燃着薰笼,不会着凉,乾雨姑娘不必麻烦了。” 乾雨还待再劝,却见女子低垂着眉梢,流露出了一丝可怜神色,她瞧着有些不忍,只好无奈道:“好吧,姑娘不愿意穿也就罢了,我替姑娘将斗篷拿着,姑娘一会儿若是冷了再穿上便是。” 闻言,女子眉梢眼角便漾起了一抹狡黠笑意,她朝侍女拱手一谢,就神情轻快地往车外走去。 陆遥夕看着侍女手中厚重的裘绒斗篷,踌躇了一瞬后,软声道:“乾雨姐姐,我来替白姐姐拿吧。” 少女目光澈亮,乾雨却从她面上看出了一丝紧张局促之意,心下微微一动,笑着将手中斗篷递了过去,“那便交给你拿着吧,辛苦遥夕了。” 陆遥夕接过斗篷,心底好似长出了一口气,方才那点忐忑不安的情绪消散殆尽,唇边不由露出了一丝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松缓笑意。 一行人下了马车,将车交给了酒楼门外的侍者打理,而后随着人潮步入了楼内。 今次来的酒楼是南柳最负盛名的几间酒楼之一,楼名飞天镜,登至楼顶可将南柳夜色一览无余,因此得名。 见有客人来到,迎客的侍者热忱地走上前来,“几位客官今日想用些什么?如今大堂位置已经坐满了,客官如不介意的话,便上三楼雅间用餐吧。” 四人皆无异议,一行人在侍者的带领下缓缓朝楼上走去。 一名红衣女子恰在此时从楼外走进,她方一进得门来,立马惊动了正在柜台里清点账簿的掌柜。 “明月小姐,您今日怎么来酒楼了?若要用些什么吩咐下人送去便是,何必劳您亲自过来一趟。” 女子有些不耐地蹙了蹙眉,“我要来便来,你管那么多作甚?” 掌柜点头哈腰地附和,“不敢,不敢。顶楼雅间还为小姐空着,小姐可要现在上去?” 女子漫不经心地轻应一声,随意抬眸望了望,眸光在掠过楼梯上的一个青色身影时却猝然一滞,心下震荡。 是她?! 怎么会是她…… 闲雅秀逸的青衣女子在身旁几人陪同下徐徐往上走去,女子身形虽清减了许多,行止气韵却丝毫未变,让她一见便已然知晓此人正是自己心中所念之人。 她怔愣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冷落沉静的心怦然跳动,而双脚却仿佛缀上了千钧重担一般迟迟无法迈出一步。 她竟还活着?为何…… 眼见青衣女子即将消失在楼梯转角处,她心中慌乱,脚下一点,竟是直接运起轻功追了上去。 “林箊!” 柔亮的嗓音仓皇地将压抑在心底的名字宣之于口,引得酒楼内用餐的食客诧异地循声看来,而她紧紧注视的那个青色身影却不为所动。 方才鲜活跃动的心如坠冰窟,关山明月仍不甘心,上前两步径直抓住了女子衣角,“林此君!” 青衣女子停下了脚步,却未曾回头。 “姑娘认错人了。” 淡然无波的话语仿若一道冰冷的利箭扎入女子心口,她眼角飘起一抹绯红,盈润的桃花眼中搅动起惊惶不安的神色。 关山明月固执地紧握住手中那页衣角,银牙紧咬,微微发颤的话语似泣似笑。 “你若不是我心中所想之人,为何不敢转过头来看我?” 女子沉默片刻,缓缓转过了身。 那双被白布遮掩的双眸静静地面向身前之人,语调如同冬日里结冰的深潭,薄凉而平静。 “因为我只是一介目盲之人,又如何能看到姑娘模样?”
第69章 起伏的心绪停滞一瞬,关山明月望着女子面上那块突兀刺目的白布,眼睫轻轻扇动,将那片惘然目光掩了掩,呼吸好似也浅淡些许。 她缓缓伸出手去,抚上了那张平静寡淡的陌生面容。 “你的眼睛……” 而指尖不过刚刚触摸到带着凉意的肌肤,眼前的人却微微拢着眉目往后退了一步。 “姑娘请自重。” 那只手便如此落了空。 女子蓦然退后的动作让身边的少女朝一旁侧了侧,怀中抱着的斗篷便从弯曲的手臂间滑落到地上,沾了尘灰。 她连忙蹲下身去将斗篷捡起,窘促地拍打干净洁白茸毛上的污迹,有些自责无措地轻轻唤了一声,“白姐姐……” 那张沉静到有些淡漠的面容就慢慢漾起一抹柔和笑意,女子侧过身去抚了抚少女的发丝,嗓音温软地轻声道:“没关系,遥夕,我们走吧。” 清癯的身影转身要与同行人离开,那抹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温和笑意却如同滚烫的火舌烧灼上了关山明月心间,燃起一片不甘与愠怒。 她紧抿的唇色泛起惨淡的白,垂落在身侧的手动了动,逐渐抚摸上了腰间的软鞭。 “今日若不将话说清楚,你哪里都不能去!” 金红相间的软鞭乍然横空打下,空中响起尖锐的破风声,赤色身影扬鞭朝前方女子袭去,而一旁却忽然探出了一柄杀意凌然的冷厉青锋。 泛着寒意的剑骤然将那条金红色长鞭挡下,玄衣女子面色冷然地挡在路间,手中剑锋刃一挑,直向来袭之人身前刺去。 未曾料到有他人搅扰,猝不及防的攻势令关山明月神色一凛,她脚下几踏,迅速向后掠去,侧身避开那点青锋后,长鞭如赤蛇般向前一卷,攻向持剑之人下方。 玄衣女子似已看透她心中想法,剑锋点地一荡,借力翻身一跃,身似惊鸿自空中执剑劈向那道红色身影。 酒楼摆设繁杂,周身尽是桌椅用具,长鞭无法施展开,关山明月只能咬牙闪身躲避。 持剑女子仍要再攻,却听那个清润嗓音带着些不赞同的语气自后方响起。 “玉尘。” 玉尘手中动作一顿,侧首瞥了一眼,便神色沉凝地收剑入鞘,转身回到了青衣女子身边。 剑影鞭风挟起的浩大声势早已将大堂内的宾客惊得落荒而逃,瓷器桌椅碎得满地都是。 缩在栏杆边的掌柜见打斗似乎告一段落,忙拭了一把额上冷汗,匆匆走上前去。 他目光忧虑地几番打量,确认红衣女子平安无事,才舒了一口气,转身赔着笑向身后四人道:“几位客官,着实不好意思,今日本店要打烊了,还请诸位改日再来吧。” 青衣女子面色歉然地朝掌柜一拱手,“今日了打搅了贵店的生意,实在抱歉,这是一些微薄心意,权作赔礼,望掌柜莫怪。” 见女子递来几张银票,酒楼掌柜连忙推拒,“不敢,是小店照顾不周,让几位娘子未能尽兴,娘子勿怪才是。” 得他如此回答,女子也不强求,与掌柜再拱手一礼,便同身旁几人告辞离去。 见得她要走,关山明月压下胸口翻腾的气血,快步上前便要追去,“你……” “小姐!”掌柜连忙拦住她动作,“对方人多势众,您又负伤在身,纵是要打也该等其余人到了再说,何况家主有令……” 关山明月面如寒霜,扬臂将他挡在眼前的手一甩,“滚!” 随后步履如风地追了出去。 待她出了酒楼,站在门外抬眼四望,却只见到车水马龙、灯影幢幢,那个青色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似是被楼中方才的打斗声吸引,酒楼外拥拥簇簇地站了一群人,神色好奇地打眼朝里面看去。 衣红如火的俏丽女子站于人群之中,望着熙来攘往的人潮,眸中光影逐渐暗淡,最终只化作一片凄悒惶惑。 马车碾过繁华尘嚣,沉默地穿行在长街当中。车上几人不似来时那般兴致高昂,此刻都垂首而坐,面上神态各异。 玉尘寻了间僻静些的客栈将车停下,乾雨替几人定好客房,一行人随意吃了些客栈里的餐食,便各自回房准备歇息。 行到客房门外时,青衣女子停住了脚步,“乾雨姑娘。” 正准备推门进去的侍女一怔,忙应道:“姑娘有什么事吗?” “能劳烦姑娘替我向店家要一埕酒吗?” 乾雨拧起了眉,面上有些纠结模样,她正待劝谏两声,却望见眼前女子倦怠神色,心中便生出不忍。 微微叹了一声,她问:“姑娘想饮什么酒?” 林箊想了想,“便就半埕春罢。” 闻言,乾雨似乎有些讶异,却也松了口气,“我马上就为姑娘拿来。” “多谢。” 女子进入房内,关上门,停顿片刻后,面上露出了一个哂笑。 半埕春酒性清淡,素不醉人。 她想借酒浇愁,却又不敢当真酒醉。如今行径不过自欺欺人,实在可笑。 过不多久,侍女便将酒送来了,走时面上还带着些担忧之色。 林箊将酒拍开,一语不发地坐在窗边默默饮酒。 今日落了雨,夜空无星也无月,整间房内幽暗寂冷,只能隐隐看到窗边一个清瘦的轮廓。 坛中酒已过半,她却好似没有任何醉意,思绪依旧清醒如初。 一阵冷风拂过,远处传来微弱的铃铛声响,林箊听着风中丁零的清音,神情微微一怔。 乾雨回到房内,左思右想了许久,还是觉得自己行事有所欠妥。尽管半埕春并不醉人,可林姑娘现下本就苦闷,若酒量太浅,醉后做出些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还怎么了得? 愁眉苦脸地思索了一番后,她计上心来,当即打开门,走到隔壁房外。 “遥夕,睡了吗?” 少女打开门,看着门外的人,露出一丝疑惑神情:“乾雨姐姐,怎么了?” 侍女凑到她耳旁,轻声道:“你白姐姐如今正独自在房中饮酒,你去瞧一瞧她情况,若发觉有什么不对,便赶快来告知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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