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一个死缓犯终于等到行刑的那一天,她知道,无论事业还是情感,她都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她那小半年没等到颜聆歌的电话,现在,她回宁乡一年多了,毛悦却告诉她,颜聆歌打电话来要她的手机号。 安常忍不住挑起唇角:世事真荒谬。 她问毛悦:“你没给吧?” “当然没给了!”毛悦忿忿:“我怎么可能给?她把你伤成那个样子!” 是啊,她曾经遍体鳞伤到毛悦都心有余悸。 隐形的荆棘刮过皮肤,刺出她和亲近之人都能看出的模糊血肉。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 看似光洁,虬结的伤疤她却看得一清二楚。 趋利避害是人类基因里的本能。 被火烫了,下次再见到火就知道躲开。 被刀伤了,下次再遇见刀就避而远走。 曾经的痛提醒着人规避伤,这样才能活得好一点、容易一点。 爱到伤了,谁还敢那样再经历一次。 安常缓缓吐出一口气:“好,没给就好。” “我就是打电话提醒你一声,万一,我是说万一她从别的地方要到你手机号,给你打电话,你可千万别心软。” “放心,不会的。” 挂了电话,她马上给倪漫拨过去一通语音:“司机过来了么?” “在路上了。” “抱歉,我不去了,麻烦你帮我把机票退了吧。” 倪漫一愣:“什么?” 安常口齿清晰的重复一遍:“我说,我不去了。” 她把换洗衣服一件件从行李箱里拿出来——多可笑,她慌乱间还记得丢进去成套的内衣内裤。 行李箱拉起,套上防尘袋还是扔回立柜最深处。 这时有人轻轻敲门。 文秀英已经睡下了,安常赶紧出去,对已经赶来的司机很是一番不好意思,拿了姑嫂饼和水果作为赔罪。 要是一开始想清楚拒绝,就不用麻烦人家跑这一趟了。 安常回到卧室,脱下刚刚为了出门而换的衬衫和牛仔裤。 这么纠结一通下来,她洗过的长发还没干透,半湿着披在肩头。 等梅雨季过去,就不会再这样了。 她拿吹风机呜呜呜快速吹干了,把自己扔上了床。 反思了一下:她改变主意,是因为好巧不巧,今晚颜聆歌正好给毛悦打了个电话么? 她很清楚,不是的。 就算没有这通电话,还有托运标签,行李箱上的樟脑丸味,甚至就算她赶到了机场,也还有机场那股特殊的味道来提醒她,她上一次投入进去,是如何伤得彻底、落荒而逃。 她总会清醒过来的。 ****** 那边倪漫在给南潇雪打电话:“雪姐。” “她出发了么?” “她说……不去。” 南潇雪捏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语气倒仍淡然:“好,知道了。” “那我把机票退了?” “不必退了,就这样吧。” “好的雪姐,那你休息吧。” “嗯。” 挂了电话,南潇雪又点开倪漫发给她的航班截图。 为什么不让倪漫退票? 她发现她在等。 或许,安常会改了主意,悄然赶赴机场,给她一个惊喜。 奔波的疲劳终于让她靠在床头进入浅眠。 醒来时发现手里还握着手机,点亮一看,已过了安常本应抵达的时间了。 倪漫没有联系过她。 而如若安常一个人悄悄飞抵邶城,一定会通过倪漫来找她。 南潇雪把手机放回床头,揉了揉靠得发酸的肩膀,终于在那张让她脊柱无比舒适的大床上躺下。 到这时,她的内心反而静下来。 是她越界了。 也许她敢在这段关系里放肆沉沦,是因为打一开始,安常就比她更清醒。 一开始拒绝加她微信的是安常,到现在拒绝来邶城的也是安常。 而当次日清晨的阳光带着她理智回来的时候,她会感谢今晚的安常吗? ****** 第二天安常醒得早,却一直在床上赖到中午,才磨磨蹭蹭起床。 昨晚头发吹到半干不干就睡了,她又辗转,在枕头上蹭得乱七八糟,今早上起来一看,毛毛躁躁的,就算扎了马尾,发尾仍翘起一个搞笑的弯。 文秀英盯着她:“你头发怎么这样?” 安常捋一把:“发型嘛,睡成什么样算什么样,随缘。” “昨晚是不是有人敲门?” “哦,是剧组的人来找我。” “有事?” “一点小事。” 中午饭文秀英煮了酒酿圆子,吃在嘴里一点淡淡的酒味,软糯糯的。 安常忽然问:“外婆,现在是不是还没有鸡头米?” “有干芡实。” “我说新鲜那种。” “现在还不到八月,怎么可能有?”文秀英睨她一眼:“你这孩子是不是睡傻了?” 安常默默抿一口酒酿。 真奇怪,入口那么清甜,后味却泛着酸涩。 吃完午饭,她帮着洗碗,毛悦的电话如预期而至。 她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喂?” 暂且关上水龙头,淅沥的水流声就全来自外面的雨。 雨的确越下越大了,爽快的雨是属于盛夏的,而迷迷蒙蒙的梅雨季,就要过去了。 毛悦问:“你还好吧?” “还好。”安常道:“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 “你这么想就对了。你猜,今早上谁给我打电话?” 安常昨晚上被这个问题后缀的“颜聆歌”三个字激了一下,现在一听同样句式的提问,下意识肩膀一缩。 “是陈佑可啦!” “谁?” “天哪你不会忘了吧,就是跟咱们一个班的,但毕业后也没干文物修复,进了电视台那个。” 文物修复毕竟是个小众行业,毕业即转行的大有人在。 安常想起来了:“短头发,圆眼睛。” “对对,我时不时会跟她聊聊,还帮她做过一个纹身,她不是知道我迷南仙吗?你猜怎么着?她帮我搞了张今晚演出的票,我可以去现场看我女神了!我简直爱死陈佑可了!” 又补一句:“当然,最爱的还是你,宝贝!” 安常:“啊,哦。” “你还真是不追星啊,跟南仙一个剧组待那么久还没被她折服?你这什么平淡的反应。” “我的确不追星啊。” 「大明星」南潇雪,不对她构成任何意义。 只有「南潇雪」本人,才是她的意义。 ****** 当晚,安常照例去了剧组。 拍了几场戏,舞者们像昨天一样,开始要求看南潇雪在颁奖礼直播里的一舞。 这次连田云欣也大手一挥直接首肯:“看吧。” 并让剧务也给她找了台笔记本电脑来。 任谁都不愿错过南潇雪的舞姿。 安常想了想,踱到一群舞者身后,望着电脑。 南潇雪的舞姿若委屈在小小手机屏幕内,着实是一种浪费。 “真的跳奔月啊!” “我就猜到她今年会跳奔月!”舞者掐着身边人胳膊不停的晃。 《奔月》是南潇雪最有名的作品之一。在圈里圈外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是——「不赏月中仙,枉识古典舞」。 屏幕里的南潇雪一袭天水碧衫,只有眉心一点红。那妆若落在其他人面颊,或会显出妩媚,落在南潇雪身上却只是反衬出她的清冷。 眉目如画,皓质呈露。烟火、喧嚣、人间,什么在她身上都是挂不住的。她是广寒宫里飘飘一神灵,是清辉间皎然的神迹,她一舞,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眉心的红只是其间散落的花瓣,凡世间的一切都留不住她。 一曲终了,安常久久不能动弹。 不过这次她倒不用担心会暴露自己了,因为其他人也与她是同样的反应。 许久才有人叹出一句:“世界上就是有天才存在的啊。” “跟别人说‘仙女下凡辛苦了’是恭维,放南仙身上就是再实在不过的一句话啊。” 主持人激动的冲上舞台:“南老师留步!” 刚刚舞毕的南潇雪,胸腔微微起伏,垂着手,两段水袖浅浅垂落地面。 她太适合古装扮相,打眼一看,仿若旧时工笔画中走出的仕女。 “感谢南老师给我们带来美轮美奂的一舞!我想代表所有粉丝朋友问一下,《奔月》是您最喜欢的作品么?” 南潇雪一张脸清冷到漠然:“我没有最喜欢的作品。” “对我来说,所有的作品都该一视同仁。” 倾尽全力,不留余地。 拍片现场,有舞者笑言:“粉丝又要说南仙冷到她们心巴上了。” “其实,我也支持粉丝说的,南仙独美到老吧,我实在想象不出她为任何人热烈起来的样子。” “哈哈不会的啦,冰川融解了那还是冰川么?” 这时安常兜里手机震了下,摸出来一看,果然是毛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宝贝我死了!】 【我被我女神美死了!屏幕里看她跳舞和现场看她跳舞,那震撼不是一个量级的啊!前者是小水波,后者就是大海啸啊!】 【呜呜呜呜把我所有人品都拿来换抽中每一次南仙舞剧的签吧!我宁愿一辈子买方便面没调料包,一辈子掰一次性筷子从中间断开,一辈子买冰淇淋掉地上只剩个筒……】 这不是跟她骂南潇雪的话一样么? 【你以为观众席和舞台就是我和女神最近的距离么?】 安常心想:不是啊,你还和人家打过游戏,还骂过人家呢。 【我待会儿要提前退场!去拍我女神下班!】 南潇雪从台上下来,她一般不在电视台卸妆,简单换了身衣服就由商淇陪着往外走,登上早已等在门外的保姆车。 老粉们知道她这习惯,已提前退场等在一旁,南潇雪一出来,所有人都疯了:“啊啊啊啊啊啊南仙我爱你!” “只要你站在舞台一天,我就会支持你一天!” 南潇雪那张骨相极佳的脸,一上舞台妆更精致无暇,显得离七情六欲太远,透着股淡淡的清矜。通常她对粉丝的热情都是没任何反应的,粉丝也理解她,把所有专注都给了舞台。 只是今天,她觉得一个喊破了音的嗓子有些熟,抬眸一瞟。 所有人眼看着,南潇雪一步步向毛悦走来。 毛悦眼皮和嘴皮一同发颤。 这这这……南仙曾在宁乡的开机仪式上跟她说过两句话,这是认出她了? 要给她签个名? 毛悦激动的开始在包里翻本子和笔。 “毛悦。”女神的声音也是清泠泠的。 诶等一下女神怎么会知道她名字?
180 首页 上一页 68 69 70 71 72 7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