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常一愣:“我真的决定辞职了,不再回博物馆上班了。” 镇长摆手:“不是这事,是剧组不是来咱们宁乡拍舞剧了么?她们需要一个对镇上很了解的人,帮着她们定定布景什么的。你不是从小在这长大的么?我就想起你来了。” “我要去染坊帮忙,没空。” 这时镇长身后有人轻呵了一声。 安常心里一跳。 就听南潇雪的声音带着三分慵懒:“我就说人家不会答应吧。” “文艺范儿的小姑娘,挺傲气的,是不是?” 安常这才瞧见,镇长身后南潇雪、商淇、柯蘅三人齐齐走来。 南潇雪一袭瓷青色旗袍在左,柯蘅一身明艳红裙在右,美成了水火不容的两个极端。 这帮明星对舞剧的态度倒是一点含糊,请个向导也肯亲自登门,难怪镇长这么殷切。 安常不开心的想:谁傲了?明明最傲慢的就是你。 无论如何她得拒绝这件事。 却听南潇雪唤她:“你过来,我有句话劝劝你,劝完了你再拒绝也不迟。” 南潇雪一袭旗袍在晨光中也显得孤霜高洁,微抬的下巴透出一点倨傲。 安常不爱看她这样的神色,站着不动。 南潇雪也不急,斜斜倚着木门边,晨光打亮那绝色面庞,安常不确定她有没有化妆,但那颗浅红色小痣露了出来,在清晨招摇出一种不一样的媚惑。 好像把所有欲念拿到日光下来晒,更令人脸红心跳。 抱起的手臂间,纤白的指尖宛若冷玉一般,半藏在臂弯里,一个很微妙的勾起,对着安常的方向勾了两勾。 没其他任何人看见,所以显得暧昧至极。 安常的七魂六魄被勾去了一半,但这到底是青天白日,人的理智比夜里清醒很多。 去海城的经历提醒她:这是遥遥不可及的大明星南潇雪。 重逢后被冷待的经历提醒她:这是会无情利用人还极之傲慢的南潇雪。 她干嘛要听南潇雪的话? 见她那么执拗站着不动,南潇雪眯了眯眼:“你不过来?” 她这一眯眼,牵着左眼下那枚浅红小泪痣跳了两跳,清冷中一点点媚气露出来,倒令她真有些像妖精了。 另一只狐狸精柯蘅倚住右门边,饶有兴味的看她俩“对峙”。 南潇雪问:“你不过来我就拿你没办法?” 这时镇长叫她一声相劝:“安常。” 安常很务实的想,她现在又不在事业单位博物馆上班,也不靠镇长发工资了。 她干嘛要听镇长的话。 她顶着南潇雪问了句:“你有什么办法?” 南潇雪抱着双臂又呵了声。 这女人真傲,呵的时候连嘴角和眉心都不牵动一下,一点笑模样都没有。 却轻摆着腰肢,向安常这边踱过来。 安常:…… 你的办法就是:我不肯向你走过去,你就向我走过来? 真是很有办法呢! 南潇雪还那样抱着双臂,半袖里露出的胳膊如通透莹润的玉,安常垂下眼眸强迫自己不去看,南潇雪勾了一点腰凑到她耳边: “听说你不肯再去博物馆上班了?” “你要是来剧组帮忙,我就劝劝镇长,让他再不勉强你。” 安常一抿唇角。 南潇雪这双眼真的很毒,很会拿捏人的七寸。 这时屋檐下择菜的文秀英劝:“安常,去玩玩吧,我可以跟苏家阿婆说你这段时间不去染坊。” 柯蘅这时跟着迈进来,笑道:“是该让安常来玩玩的,都是年轻人聚在一起,多好。” 她跟安常根本不认识,叫名字却叫得无限亲切。 又跟文秀英问好:“奶奶好,我叫柯蘅。” 安常心想:简直跟某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文秀英笑道:“你好。” 柯蘅颇感兴趣的四下打量一圈:“你们家真美。” 安常不太习惯这样的热络,但柯蘅的客气,让她出于礼貌露出浅笑:“谢谢。” 南潇雪瞥她一眼。 水乡的姑娘真水灵,浅浅一笑露出一排小白牙,整个人透着干净。 南潇雪心里哼了一声。 笑什么笑啊,怎么一见她就苦大仇深的,柯蘅一来就笑了呢? 文秀英又劝一句:“柯小姐说得对,跟着去玩玩吧,别成日里闷在家里。” 安常知道文秀英担心她,水乡年轻人本来就少,她从邶城回来后越发沉默寡言,她喜欢独处,旁人却当她消极。 这时镇长道:“文奶奶您放心,安常不会成天闷家里的,我肯定会劝她回博物馆上班的。” 这句反向点火的话可真有效。 安常用眼尾瞟了瞟南潇雪,她还抱着双臂一脸“你千万别黏上我”的表情。 这反倒让安常放心。 她终于答应:“好吧。” 柯蘅明艳一扬唇:“这可太好了,咱们今晚见。” 安常一怔:“晚上?” “是啊,你还不知道舞剧剧情吧?很多情节都是在夜里发生,我可以让人给你拿份剧本。”柯蘅眨眨眼:“不过,别外传。” 镇长:“得了,这事就算办成了。南小姐柯小姐商小姐,我送你们回民宿休息吧,今晚开始有得忙了。” 看来昨晚柯蘅来了后剧组在做前期磨合,今晚便打算正式开拍。 镇长一路絮絮:“真感谢你们选择来宁乡拍啊,我们这儿真的漂亮,是不是?一点都没过度开发……” 声音和脚步渐行渐远。 文秀英拈着一根豇豆:“她们就是那些舞蹈演员?” 她自己也不爱出门,昨天的开机仪式都没去看,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剧组的人。 “长得可真好看啊,一个两个,跟仙女似的。” 安常忽然回头:“不是仙女,是妖精。” 文秀英只当她在说剧情。 她却是真心话:诱着人往夜色里拖,也许吞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那种。 ****** 下午时,南潇雪的助理倪漫找到安常,加了她微信,说一会儿把晚上集合的时间和地址发她。 安常有些懊恼,要不是她是顶讲诚信的那种人,连淘宝购物都没退款记录,她真想反悔不去。 她不想在夜里见到南潇雪。 夜色太过暧昧,像宣纸上的墨迹逐渐化开,一点点晕染,轻而易举瓦解人的理智。 但也只得拖着步子去了。 这是安常第一次看人拍戏。 从前即便在邶城,她的生活局限于清美校园,局限于故宫博物院,是纯白的象牙舟,是古老的红砖墙,总是悠长而缓慢。 拍戏这种现代化的、快节奏的、备受瞩目的事,与她的生活太过遥远。 集合地点恰是在她初遇南潇雪的那座石桥边,滑轨一铺,碳素灯一照,总好像从水乡拼图里硬生生扯下一块,塞进了某个现代都市。 现场的人都匆匆忙忙,没有“走”这一说,所有人都一路小跑,布景的布景,打光的打光,化妆的化妆。 安常曾听毛悦说过,剧组的每一分钟都是在烧钱,烧场地费、人工费,所以必须争分夺秒,现在一见果然如此。 这反倒让安常更放心了些:那些被妖精迷了魂的志怪故事,总是发生在远离人际的荒野,发生在时光蒙尘的古时。 安常不管南潇雪和柯蘅那些专业舞者会不会出戏,但眼前这样现代而匆忙的场景,让她打心底不相信会有精魄钻出来。 现场没看到南潇雪和柯蘅,倪漫倒是在,拿了份打印剧本和场次表给她:“你可以对照看看,要是有什么场景需要建议,随时可能问到你。” 又匆匆走了。 安常想了想为何不发电子版,大概一是便于阅读,二是总归怕人外传。 她看了看预计开始拍摄的时间,还有半小时。 不一会儿导演组有人找到她:“安小姐?” “叫安常就行。” “你好你好,我想问问……” 问的都是场景的事,比如有没有符合他描述的场景、有些特写镜头该去哪里拍、这时节气候和光线一般如何变化。 客观来说,安常的确适合这份工作,她是宁乡土生土长,又是文物修复师,一双眼观察起生活很是细致。 工作人员道谢:“帮大忙了。” 安常:“那我可以走了么?” 那人笑道:“真不好意思,不行,因为拍摄过程中随时场景会有调整,可能还有很多细节问题要问你。” “你放心,南仙工作室给的时薪很高的。” “呃,我不是这意思。” 她只是……有些不想看到南潇雪。 导演组问完后,暂时就没她事了,所有人都在小跑,她站在哪都嫌挡路。 好不容易在角落找到个小凳子,问了一圈:“我能坐这么?” 根本没人有空理她。 安常只得自己坐下,缩在避人的角落。 还好,至少没挡路。 她对着场次表翻开剧本,想看看今晚要拍的那场戏。 是穷小子与精魄的初遇。 瓷瓶被歹人从寺庙里偷出,本是要层层转卖到海外,却在连夜赶路时把它这一只从马车上落了下来,算是幸运,滚落进路边的泥地草丛,一点没缺损。 瓷瓶藏在草丛里观察了两日,发现有个穷小子,沉默寡言而倔强,不爱跟村里的人打交道。 但会喂村头的流浪猫。 会把仅剩的毛毯拿给邻家小妹。 会坐在墙头看夕阳,静静的不讲话,面容沉稳干净。 瓷瓶幻化出精魄,决定来勾引穷小子,让人收留自己。 这时又有人找到安常:“听说你是文物修复师,以前还在故宫文物组工作。” 安常垂了下眼睫。 那人托出一只青釉瓷瓶:“今晚拍的场次里瓷瓶要入镜,能麻烦你给点打光建议么?” 这题安常会。 以前在故宫,修复好的文物呈进橱窗陈列时,总要对灯光角度和亮度反复调整,她们作为日夜摩挲瓷器与之相处的人,最知道如何最大程度呈现瓷器的华彩。 那人千恩万谢走了。 离开拍还有一段时间,安常不爱玩手机,顺着剧本往下读。 她本没多大兴趣,读着读着却觉引人入胜。 按常理来想,合该妖娆的柯蘅扮那勾人的精魄,清寒的南潇雪扮那寡言的穷小子,但这样反向安排,倒让人生出意想不到的期待。 这时一阵喧哗,安常本以为是南潇雪她们来了,却听现场都在招呼:“田导。” “田导好。” 一个有些矮胖的女人走来,一身中式褂衫,看着其貌不扬,却自有股威严气场。 安常想起毛悦对她说过导演名字——田云欣。 她不认得,掏出手机查了下,才发现南潇雪大火的那些舞剧,都是出自田云欣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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