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夜总会。” 韩尉指着屏幕里金碧辉煌的建筑对周徽说:“瓦卡这帮毒枭私下里经常的集会地,这家店的幕后老板查不出是谁,投资维持运营的股东套了三四个马甲,追查起来有点困难,但肯定跟当地上层某位官员打过招呼,简单来说,就是上面有人撑腰。所以这家店就算踩线,沾点黑,当地政府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瓦卡估计就是看准了这点,才敢在刚刚越狱短短一月内为所欲为,闹出这么大动静来。” 韩尉一口气说完,看了眼周徽,见她居然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还有点惊讶。 功归于大表姐传销头子见了都要甘拜下风的口才和宣传能力,周徽和喻白两个人的事在警局人尽皆知,最近一个月周徽翻了几遍平陵市,也要找一个很大可能已经死亡的“死人”,更让韩尉清楚她对喻白的感情。 所以,这次喻白死而复生以这样的身份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其身份敏感程度不言而喻,危害程度不言而喻,他想象了无数种周徽得知这件事情的反应,也许情绪激动,也许难以接受,甚至她怀疑缅方给出的信息有误让重新调查,韩尉都觉得在情理之中可以理解。 却怎么也没想到周徽会是现在这样一种没有反应的反应。 她似乎丧失了一个正常人应有的情绪,使劲搓了把脸,依旧神色平静的说:“联系禁毒大队了吗?” 案件涉及大毒枭瓦卡,听张局说二十五年前,金三角地区曾经和大陆联手围剿过瓦卡的大本营,案件细节不得而知,但是当时平陵市的缉毒警确实派出去好几波,参与行动的人不少,这样的跨国毒品案自然是要通知禁毒大队。 “李大队一会就到。”韩尉说:“张局应该已经去门口接人了。” 周徽抬起眼皮,发现张裕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了办公室。 “周队,你还好吧。”韩尉有点担心周徽的状态,小心翼翼问了一句。 “嗯。”周徽提起点精神摇摇头说:“我没事。” 韩尉没再多问。 十分钟后,张裕南带着李大队和赵敏进入会议室。 周徽坐在桌前,手心微微出汗。 她在等,她在等心里那个呼之欲出的可能性,她在等赵敏来了会议室之后告诉她,事实不是韩尉说的那样,告诉她喻白只是去执行新的卧底任务,就像以前一样。 但是,赵敏没有这样说。 她只是跟在李大队身边,和张局说:“我们会配合市局的行动,一定会重新抓捕瓦卡,把丢失的孩子带回来。” 会议结束,张裕南需要和李大队制定详细的行动计划,商讨去缅甸的具体日期。 周徽跟着人群出来,将赵敏堵在走廊尽头的会客室。 进门第一句话她就问:“喻白,她是不是在执行新的任务?” 也许,是出于保密原因,出于对喻白的安全考虑,所以会议室里没有说。 侥幸心理人人会有。 周徽以为自己可以例外,但实际上面对在意的人和事,面对心底压抑不住的欲望和爱意,保持绝对的冷静是异想天开。 但赵敏的回答是令人失望的。 她沉默的看了周徽半天才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周徽皱眉:“她的行动不是你授意?” “我没那么大的本事可以调任她去金三角那么危险的地方。”赵敏瑶瑶头,似是自嘲的笑了一下,沉声说:“所以上次抓捕秦桦的行动失败后,我才会认为她已经死了。现在,喻白死而复生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已经叛变。” 周徽直视她的眼睛逼问道:“那你相信她会叛变吗?” “没有证据的事情我不能够给你答复。”赵敏不吃她这一套,不动声色的退开一步,近乎冷酷的说:“禁毒大队工作期间我接触过太多的卧底,知道卧底行动异常凶险,传递消息可能会暴露,行动失败可能会暴露,甚至已经任务结束准备撤离回来的时候也可能会暴露,他们有无数会面临暴露的可能性,而暴露的卧底通常情况下只有一个下场,不用我说,周警官也清楚的,对不对?” 周徽的表情莫名的一怔,却当即心照不宣的知道了答案。 暴露的唯一下场就是——牺牲。 但喻白现在,没有牺牲。 赵敏冷眼看着周徽继续说道:“而另外其他的任何可能性,都表明这名卧底已经变节。” 赵敏的声音平静而没有温度,说完这句话,她就越过愣在原地的周徽,推开门走了出去。 办公室钟表的指针指向十二点整,张裕南和李大队从会议室里出来了。 出发去缅甸的日期定在三日之后,周徽所在的三队全员参与,要等上峰批文。 期间,加了三天班,整理关于瓦卡及其犯罪团伙的资料。 每当资料涉及到喻白那一页的时候,周徽心脏都忍不住一紧,一行行文字看过去,希望能从中找出一些破绽来,结果每回都失望而归。 看到的只是她一条条同瓦卡合伙作案的罪行。 “绑架八名儿童……” “……残忍杀害驻守边境线的七名执勤警员……” “走私大量海|洛|因于佤邦小勐拉出口后不知所踪……” 每一条都罪大恶极,十恶不赦。 周徽几乎没办法将这些与她每天同床共枕的人联系在一起。 三天时间,每时每刻和这些事情搅在一起,出发去缅甸的前一天夜里,周徽才有时间在卧室收拾行李。 好在行李不多。 几件T恤,两条运动裤,两条牛仔裤。缅甸是典型的东南亚热带季风气候,即使是十一月份,温度也高达三十度上下,不用带秋季衣物。况且,过去执行任务,免不了要融入当地特色乔装卧底,带那么多衣服去,没用。 日用品局里会分发,不够用可以组团购买,或向上打申请报销。 刑警动不动就要出差蹲点,周徽向来以简单轻便为主,她用不了多少东西,只想快一些到缅甸去,到佤邦去,她要亲自去看一看,看一看瓦卡那位传说中的军师是人是鬼。 记忆穿透时间的轮轴,恍然间来到中秋节她们真正在一起的那一天。 那天夜里,纵情过后,喻白睡的极其不安稳,像是被可怖的梦魇缠住。 周徽伸手去抱她,却反过来被喻白紧紧抱在怀里。唇角不自觉的一弯,低头吻了吻怀中的人,喻白也并不吝惜她的给予,微仰起头以一个在周徽看来并不太舒服的姿势,回赠给她一个温柔而又绵长的吻。 那晚的周徽难掩欢愉,但却还没彻底丧失理智。 一个吻的炽热没有让她忽略喻白一身的冷汗,她发现怀里的人全身都在抖,衣襟早已被冷汗浸透。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柔,周徽柔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空气沉默了一瞬。 很久之后,周徽才听到喻白的回答:“没有。”她说:“就想多抱抱你。” 感受到胸前的胳膊搂的更紧,周徽在黑暗中笑了笑,还是不放心:“做噩梦了?” “嗯。”又是许久才出声。 “能给我说说梦见什么了吗?” “唔。”喻白搂着她,手里搅弄着她耳边的碎发,低声含混的说:“太模糊了,就儿童时期的事情吧,怕漆黑的房子,怕只剩自己一个人在家。” 回答的避重就轻。 短暂的沉默后,周徽柔声说:“我不会让你只剩自己一个人。” 身上的重量消失了。 借着落地窗前透进来的月光,周徽隐约看见黑暗中喻白伸手按住了自己的鼻梁,一双漆黑到透亮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她听见喻白略沉的声线有些抖:“周徽,我其实更怕你对我太好,我会陷进去。” “那样不好吗?”周徽说:“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我怕我不如你想象中那么好。” “那不如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样子的。” 喻白有点泄气:“只怕会让你失望。” “到底怎么了?”周徽柔声细语问:“不能与我说吗?” 那晚,喻白没有向她展露真实的自己,最后她只是无比苍凉的对周徽说: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希望你忘了我。” 视线一抬,床头柜上放着的小猪佩奇玩偶落入眼底,周徽的思绪被拉扯回来,喻白送给她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礼物,她还记得收到礼物的那天晚上,兴奋的抱着玩偶录了一晚上的音,全是对喻白的倾慕。 如今,物是人非,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她得到喻白,却又一次失去她。 只有这只玩偶,却还孤零零又不合时宜的出现在这里。 周徽没勇气按下录音键,没勇气听见自己曾经说出的那些爱慕的话语,突然之间,她感到痛苦万分。 窗外,是平陵市冬季来临之前的最后一场雨,啪嗒啪嗒染湿城市的每一处角落。 周徽想,自己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忘记她了。
第115章 翌日, 清晨。 周徽开车直接去机场,东郊机场给他们安排了特殊通道,航班上午十点起飞, 一点十分落地,直飞三小时十分钟到仰光,他们需要从仰光国际机场乘坐汽车到佤邦地区,和当地警方打好配合,将藏在红灯区的毒贩一网打尽。 国际联合行动,上峰很重视, 周徽甚至向张裕南立下军令状:“一周之内, 一定把八个孩子救出来, 将瓦卡重新送进监狱。” 找到了瓦卡的军师,锁定这帮毒贩经常出入集会的地点, 所有人都认为这会是一场非常顺利的抓捕行动,没想到飞机刚落地仰光,当地警方那边就出了岔子。 下午一点十分, 仰光国际机场。 “我去,这么热?”孙也一下飞机就扯掉了身上的外套,三指提着T恤领口直扇风。 韩尉从他身后挤过来, 一脸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看了看孙也胳膊上挂的外套, 嫌弃的说:“昨晚视频通话不给你说了嘛!让你少穿点衣服来,今天仰光地表温度三十二度。你穿加绒夹克?你不热谁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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