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她都没有听到青雨说话,她感到自己的头被青雨掰正,而后额头上传来冰凉温柔的触感。 青雨在她额头落下一个轻吻。 “世上并无两全法,不负苍生不负卿。纵使我恨这世道,却只能逆流而上。因为我是青鸟,世上唯此一只的青鸟,有些事情必须我去做,这是命运。 你是我命运之外的人,遇到你,是我人生里面唯一值得庆幸的事,姜帛,不要让我用残忍的方式向你道别,求你回到人世间去,冥河有我就够了。” 姜帛身上衣物下冥河时便被烧得七七八八,青雨解开自己的外衣,覆在姜帛身上。 “我爱你,就算再过去七十年,七百年,我都爱你。” 姜帛仍闭着眼眸,强抑着呼吸,“你就这么笃定我会同样爱你这么久?万一离开冥河,发现等你太久,于是另觅新欢,怎么办?” 青雨手上力气松懈下来,姜帛却没有趁机反制,她睁开双眼,青雨撤开手,从自己身上离开坐到一旁,背对自己,姜帛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却感受到她的落寞。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姜帛坐起身,青雨的外衣便由身前滑到腿上。 “没关系……”青雨慢慢开口,“你一定能亲眼看到冥河水变清,那时若你心里还喜欢我,冥河映出的最后一个影子,会是我。” 但若是连姜帛都不再爱青雨,那么青雨此生都不会再上岸了。 姜帛扔开青雨给她的衣裳,将青雨压回石榻上。 “不要再隐瞒我任何事。”姜帛双臂撑在青雨耳侧,由上而下凝视她。 青雨没有说话,只是安静注视着姜帛。 姜帛含住那瓣清冷的唇,感受这最后的温存。 青雨回抱姜帛,同时在四周落下法印,在黑水中开辟出一小片独属于她们两个人的空间,青色的光芒在水光中晃荡,落在她们的眼睛里,就像星星掉到了冥河深处。 姜帛一边吻遍青雨的全身,一边重复那句话:“不要让我等太久,好吗?” “好。” 青雨细长白皙的手指插进姜帛柔软的头发里,在指尖揉捻,感受姜帛在冥河带给她的温柔。 姜帛身上残破的衣服此时已完全被勾破,她抱着青雨不断亲吻,五指在她身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她仿佛要用这种方式将自己永远印在青雨身体上。 水波轻盈,波光流转,衣裳被姜帛从青雨身上脱下来,抛起,落下时,将她们完全盖在下面。 …… 姜帛是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睡着的,她只记得自己当时与青雨坦诚相贴,听到青雨的心跳就在耳侧,呼吸就在头顶。 可是仿佛就在下一秒,她好像完全抛掉了当时的记忆而陷入另一个苍白的世界。 她想了很久,才肯定那时青雨一定对她动了手脚。 否则为何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就躺在一叶小舟上,衣服穿得整整齐齐,丝毫没有温存过后的凌乱。 身畔仍是无尽的黑水,小舟则顺水漂着,她没有起身,躺在舟上,望着无穷天空里的层层黑云。 黑雨停了么?她想。 若非身体上仍残留着某种暧昧的触感,她也许会以为冥河下发生的一切仅为黄粱一梦。 青雨在做什么呢? 是不是又在与木先生下棋? “您还好吧?”木先生坐在榻边,担忧看着青雨身上不断绽开的伤口,就像火星连续不断砸在她身上,将好好的皮肉烧得模糊不清。 青雨伏在榻上,意识好像根本不属于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片完整的肌肤存留,痛苦就好像从骨子里长出来,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得到任何缓解。 “您早该送她走的。”木先生只能叹气,“她没有青鸟神格,根本无法承受冥河水的侵蚀。若非您将她身上的伤转移到自己身上,她现在已经死了。” “我没事。”青雨痛苦地抓住木先生的肩膀。 木先生故意让自己靠她再近点,虽然被抓得生疼,他却没哼一声。 “强行用神力遮挡伤口难受吧?”木先生无奈道,“我说你啊就不能这么纵着她,你就该让她知道你当时有多难受,强忍伤口还要装作没事,还要安抚她的情绪……” “别说了。”青雨越听木先生说话越嘈杂。 “我不说?”木先生却不停,“我不说还有谁说?你以为——” “是我对不住她在先。” 木先生听到青雨这么说,叹了口气:“也是,谁让你什么都瞒着她,你们两个之间除了身体之外别的地方就不能也坦诚一点吗?” 青雨:“……” 木先生见青雨实在难受得紧,自己却无法帮她,再怎么马后炮根本无济于事。 “算了。”木先生放弃了,“那边恶气又开始作乱,我去压一压。” 他身体一半都穿过了水墙,突然想起来什么,又将头伸进来道:“对了,冥河与人界的通道关闭了,是天道做的。” “嗯。” 木先生见青雨没什么反应,叹着气摇了摇头,“冥河水清以前,她不会来了,以后这里就剩我们两个人了。” 撩下这句话,他抬步离开,这时才听到青雨平淡如水的声音说:“我知道了。”
第103章 时光 为了等青雨回家。. 姜璟沿河道搜寻, 却连具尸体都没见浮到河面上来。 这已经是第二天了,黑雨还在淅沥沥地下,黑云始终散不去, 整个尘世被阴暗笼罩。 姜璟独自在岸上走着, 脚边是深不见底的黑水。 长岸望去, 只有他一个人,身着玄甲,踽踽独行。 黑雨有腐蚀性,铁骑营兄弟们昨日刚到冥河, 没多久身上穿的玄甲便被融出大大小小的坑洼, 但姜璟意外发现自己身上带着的一柄折扇完好无损。 那是姜帛留在候府里的折扇,统共千余把。 他想起姜帛临走前说过的话,意识到这些折扇并非普通扇子,他于是在城里搭了一处避雨棚,将这些扇子如瓦片一般堆叠在一起,让青鸟城无片瓦遮头的百姓来这里避雨。 而他自己,则在那名妇人哭着喊着要回到冥河的时候, 无奈顶着黑雨, 拿了把寻常的伞, 独自陪妇人回到冥河岸上。 伞挡不住黑雨,黑雨没一会儿就融破雨伞, 姜璟劝妇人随他离去, 妇人却怎么都不肯。 “那个孩子一定还在冥河里。”妇人不停在黑水里试图寻找姜帛的踪迹。 冥河深沉, 透不出任何光。 “就算她还在, 现在应当活不下去了。”姜璟叹息。 妇人:“小官爷, 你回家去吧, 不要管我了。” 姜璟:“我必须要带您一起回去。” 妇人摇头, 视线不时往冥河底探,姜璟看穿她的心思。 “你想跳河对吧?” 妇人怔了一下,见被看破,突然人崩溃得往地上一蹲,“你为何要跟我来这里?我的孩子丈夫都在里面,我要陪他们去。你是个好人,我不想牵连你,你走吧,不要管我。” 姜璟撑着那把无用的伞,目光坚毅,“只要你落水,我便会跳下去救你。” 那妇人猜到姜璟会这样做,他看起来就是会这么做的人。 但她却并不感到欣慰,反而露出绝望:“我已经只剩一个人了,像我这样的人,活着死了没有区别。那个孩子被我害死了,我不想再连累任何人。你就放我走又如何?” 姜璟深深叹气,人要寻死是怎么都拦不住的。 但他的性子和他父亲乃至他祖父一样,不喜欢看到人放弃自己的生命。 “这样吧,给我三天时间,我将那个人带来见你。” 妇人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停下哭泣,“你方才还说她一定死了。” “也许吧。”姜璟垂眼,“我没能拦住自己的妹妹去自寻死路,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放弃自己了。” 妇人最终还是被姜璟送去了避雨棚,他自己则再度回到冥河高岸。 他该怎样兑现对那位妇人的承诺呢? 他只是希望每一个人都好好地活着,为何总有人会为了一些已经不存在的感情想要放弃生命? 生命不是一个人最宝贵的东西吗? 他不明白。 就算现在冥河堤岸只剩下他一个人,想到往日欢声不断的候府如今近乎破碎,母亲终日不离开房间,祖母身体如秋木般枯萎,妹妹生死不知,他都从未想过去死。 他的伞已经满是疮孔,遮不住什么雨,索性他将伞扔到一旁,在河岸边坐了下来。 黑水从他脚边淌过,在那些人沉迷不肯离去的冥河里,他看不到任何倒影。 他这一生没有爱过人,他不明白什么样的感情可以让一个人为了另外一个人心甘情愿去死。 他将头埋在怀里,心里涌上一阵痛苦。 他感到有人坐到了他身边。 抬起脸来,就看到姜帛那张平静的脸正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冥河。 “哥哥,我回来了。” 姜璟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姜帛仍望向黑水,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 “哥哥,我见到她了。” “殿下?”姜璟吃吃问。 姜帛‘嗯’了声,“她让我等她,几十年,几百年,等到那个超度者出现,等到冥河水变清。” “你会等吗?” “嗯。等。” 对姜璟来说,人的性命就是这几十年,花几十年去等一个人,值得吗? 他不理解地注视姜帛,却见姜帛很平静地接受了现实,良久他终于问道:“究竟是何样的感情,会让你愿意等一个人那么久?” 姜帛笑了笑,良久没有回答。 她这位兄长真是世上最聪明的人了,他从不困于儿女情长,从不曾体验过令人牵肠挂肚的情感,所以他足够洒脱。 有时候,潇洒是一种能力。 “几十年,几百年,不长吗?”这个聪明的人问。 可是姜帛却轻呼了口气,说:“长。但是就算再过几十年,几百年,世上也不会再有第二个青雨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 离开冥河之前,姜帛将紧贴胸口的那枚梧桐子取下来埋到土里。 希望它会长大。 “我们现在去哪里?”姜璟问。 “去找些木头,我要在这里盖一间房子。” “那这黑雨怎么办?” “会停的。” “何时?” “不知。” 姜璟见姜帛这副超脱尘世的淡然神情,总觉得不放心,“你没事吧?” “没有。” “你……能同我去见一个人吗?” “好。” 姜帛答应得这样快,姜璟奇怪看着她,“你若是不开心,可以哭,可以说,不要憋在心里。” “没有。”姜帛说,“只是没什么心情罢了。” 想到未来要在漫漫无尽的日子里度过,就觉得万物都失去了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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