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等,阳台有风。”我摸到散落在床边的浴袍穿上,系好腰带。 其实我心里对这次反攻感到很不满意。 但我还是面带微笑,帮她穿好衣服,系好扣子。她赤脚踩在地板上,被地板冰的反复跳换,滑稽的像动画片里的那只小老鼠。 “快点快点,不穿鞋了。”她哑着嗓子急冲冲的拉住我的手。 推门进去,阳台上是一架望远镜,我之前没有见过,或许是今天刚到的。 “快来看,能看见好多星星!”她手舞足蹈,高兴的像个给小伙伴分享糖果的孩童。 我突然想起周连给我念的歌:星斗入怀,满目春风,夜上月谷口,观天穹。 若是他也有这么个利器,倒也不必整日箕居玉屏山亭了。 “你怎么了。”她大概是看出来我的神情,眼睛也暗下来。 “没,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我没有对她说出真话,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俯身盯着目镜。 很漂亮的一片星空,像纵意带我看的那些名家奇思妙想的油画大作,深邃迷人,广袤浩瀚的星空让人折服。 “怎么样,很漂亮吧。”她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我第一次看星星的时候就被迷住了,小时候没钱,总买一毛钱一个的糖。糖不好吃,但纸是玻璃纸,花花绿绿的看着就喜欢。” “这些星星对你来说,也算是花花绿绿的玻璃纸么?” “当然,但不只是玻璃纸了。”她突然抱住我,我低呼一声,便被放在了栏杆上,双手下意识的抱紧望远镜。 她稳稳坐在我的另一侧,惬意地倚在望远镜上。 “单凭眼睛,我现在看不见它们了。”她声音飘飞,“我长的没外边的楼快,也只有在回乡下老家的时候躺在房顶上能望见零星的两三个。” “以前你也经常望着天。” “书上说,星星是天体,很大很亮。”她望着黑蒙蒙的天,眼睛亮起来,似乎真的看见了满天繁星,“这种说法太冷了,我更愿意相信另一种。” 我想起她同我说的另一种,连忙扯她的袖子。 “我不想听。” “也是,那我不讲了。”她拿起我的手亲吻两下,我感觉我的脸骤然间红起来。 她突然从栏杆上跳下来,将我转过来面向她,我的后背抵在冰凉的玻璃上。 她蹲下去,伸手解开我的浴袍。 “你干嘛……唔……” 这快乐闪电般来袭,我再难说出字句,身子软的几乎要摔下来,便报复性的使双手掐住张纵意的肩膀,她也不觉疼。 我腾云驾雾,恍惚间眼前尽是闪着光亮的星星。 “成成成!您打住吧。” 坐在我对面的满十吓的将手里的笔摔在地下,笔帽摔的弹开。我帮她重新捡起来笔,她接过来在本子上涂涂改改,又划掉了四五行。 “姐姐,您是真不拿我当外人。” 我捂住脸,好半天才冒出一句话来:“这不是……你让我说的吗。” “这也太纪实了点。”她翻过一页去,又握住笔,“我要写番外,想写一点你跟张姐的现在的生活故事,可以跟我说说嘛。” “现在的故事啊,可以,我先跟你讲一点吧。” “纵意那天翻了一本杂志,看了几页后她乐的前仰后合,非要给我讲一个笑话。她说,一栋楼里头住着楼上楼下两户人家,下面的一楼是一对年轻情侣,小两口经常吵架,吵急眼了就摔东西,碗盘杯碟哗啦哗啦都摔在地上,第二天和好了就手拉着手去超市再买一套新的回来。楼上住着一对老两口,他们有时候也会吵架,吵急眼了也会摔东西,筷子擀面棍菜刀案板咚咚咚摔一地,第二天和好了两个人把东西从地上捡起来接着用。” 满十将笔夹在本子里,乐起来。 我也笑了,对她说:“当时她给我讲完也像你一样开心,可我不明白,我不知道这个笑话怎么搞笑了。纵意笑完见我没有反应,就问我不好笑吗?我想了想对她说,是不是因为老两口怕摔碗盘声音太大吵到楼下的小两口,所以就算是生气了也只能憋屈火气,摔一些响度不那么大的东西?” “纵意当时脸上的笑就不见了,她有点委屈的对我讲,因为小两口年轻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只按着脾气发火,就会随意摔东西。而老两口生活多年了,知道东西的金贵,即使心里窝火也只会找一些耐摔的东西来出气。” 我低头叹了口气:“当时我们俩谁都没说话,虽然彼此挨坐在一起,但思想上的鸿沟却是不可逾越。” 满十拿起笔在本子上轻点,低头沉思没再往上面写字。 “我忽然想起来我们俩第一次在玉水河吐露心意的画面,她对我说她就像河堤上的黑蛋,没见过什么世面。我当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只觉得她是故意在躲避我,直到我来到了这里,跟她处于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吃饭喝水,同样的生活,我才明白她当时为什么会说出那些话。” “因为在这里,她能知道小村庄的电网也会通到旁边市中心的cbd大厦,跟她饮同样一条河水的人家或许在不远处的别墅群里住着,年收入相差十倍百倍的两个家庭的孩子居然能坐在同一间教室里边学习。可是在安国,她无法想象到我是如何锦衣玉食,只知道皇帝用金锄头。她自然不敢接受我对她的爱,只认为我是在逗弄她,奚落她。” 她将本子合上,笔放进衣兜里,开始静静地听我说话。 我笑了笑,继续说:“第二天我要上班,于是早早就睡下了。她自己在阳台坐着,半梦半醒之间我感觉她进了屋,背对着我躺下睡觉。我睡眠浅,感觉到有动静很快就醒了,当时我看了手机,凌晨三点五十多。我轻轻喊她一声,她没说话。这人脾气一上来,倒是像个小孩子。我知道她没睡,就从背后抱住她,问她怎么了。她张嘴就带上了哭腔,絮絮叨叨说了好多,无非就是担心我们之间的关系。” “等她安静下来,我就告诉她,你担心的是你没见过我的世面,可我也在担心,我在安国时不知道百姓吃什么,以为他们吃的只是小碗的鱼翅鲍肚,不算精致的上百道菜品。世面是个矢量,向上也向下,你没见过世面,同样的,我其实也没见过世面。” “好呀好呀,殿下也太会说了。”满十拍手叫好,“那张姐咋说的?” “她没说话,只是这时才愿意转过脸来看我,我帮她擦干泪,又说,现在没有安国的常乐公主了,只有叫苏云琼的医生,跟你吃同样的饭喝同样的水,同样的,我们以后也要一起过同样的日子。” “然后呢,然后呢?”我又打开本子拿起笔,想要记下些东西。 我笑起来:“然后?然后的东西,你就不能写了。” 满十失落地合上本子,对我说:“那这个故事我可就写完了。” “可张纵意和苏云琼之间的故事还长着呢,你写到这里完结,刚刚好啊。”
第66章真相是 张纵意只愿意我在正文提及关于她和她老婆的故事,可这本笔记上仍有些细碎的内容是事关她的,我觉得有必要和大家交代一下。 (一) 皇帝眼里,是不允许有战功赫赫的能臣存在的。臣子要么忠于皇室,碌碌无为。要么能文能武却傲不奉法。 上不批评,便是嘉奖。 叶遮山一直很明白这个道理。 叶家一门三父子,从祖皇帝时便入朝为相,至他这一辈,已是六十又七年。如今新帝咸宁过了九年,改元显德之时,他从相位上退了下来。并不是身体的缘故,叶遮山的腿脚好得很,不用人扶,他稳稳地下来了太常殿外高而陡的殿阶。 刚到接引的车架前面,他身边忽然旋风似的跑过去一名穿甲的武将。 “呸!”在一旁恭迎的博士脸上出现了愠色,见到叶遮山后又恭顺地行礼,“老师。” 叶遮山没出声,只低头看了他一眼,便继续往前走,他的家仆此时已经准备好了马凳。 “座师,座师,那日的讲学,学生还未完全明白。” 叶遮山停住脚步,博士的姿态越发恭敬,完全是一副求学的样子,似乎弟子见了真佛一般,真的想从其口中听得一点真理天机。叶遮山盯了博士一会儿,慢吞吞的说:“高皇帝宣仁年间我倒是讲过几章经书,如今几乎不记得了。” “您是要事多呢!”见叶遮山说了一句话,博士激动的浑身抖起来,“依学生愚见,座师的记忆世间无二了!” “噢,那我便想起来了。”叶遮山忽然冷冷一笑,博士此时还没有发觉出什么不对来,依旧是谦卑地答:“请座师赐教。” “今上初掌圣器时太学曾有三十名博士上书,说我把持朝政大奸似忠,要求陛下褫夺我的一切官职,严办彻查。黄隼,你的名字正在其中。如今因何前倨而后恭?” 黄隼表情僵硬,支吾地答不出来。 叶遮山坐在府中,他的孙儿正蹲在他身上好奇地玩他腰间的玉带。 过了正午,太阳西移,恭贺他退休的人已经走光。他想起张纵意那日下朝之后告诉他的话了。 “叶大人,今上可不是一般人。”张纵意走到叶遮山身侧,跟他一起下来殿阶。 “今上掌鼎,必然是天降祥瑞,众望所归。”叶遮山哼了一声,没有停步,边走边朝东面拱手。 两个人又走了一会儿,转到叶遮山的马车前。 “我就不藏着掖着了,叶大人,这些天您也能看出来,我实在不会什么治国理政。”张纵意低头作出求饶的姿态。 叶遮山看着她,默不作声。 “杀了多少位官员,我已经数不过来了。”张纵意摸着脑袋,颇不好意思,“哎呦,抱歉抱歉。” “叶大人,我算是明白了,我还得倚仗那些个官给我办事不是?您老德高望重,高瞻远瞩。我跟您做个保证,叶规张随啊,叶规张随!”张纵意拍着胸口昂头保证,“这在朝堂,不还得看您叶阁老的意思吗?” 叶遮山看她半晌,终于慢悠悠开了口:“张相的意思,我听明白了。” “不,您明白一半。”张纵意叹口气,“今上不是一般人。” “这话是何意?”叶遮山确实有些听不明白。 “您如今是三朝阁老,宣仁初年的北府兵一事您肯定知道。太上皇反掌观纹一般,轻易拿掉了段老帅的兵权。” 她将右手手掌翻过来,掌心朝上。 “神来之笔。”叶遮山答她。 “不如说是心血来潮吧。”张纵意说的认真,“太上皇传给今上的东西啊,这种东西很快就会显出来的,当心了!” “你是指这个?”叶遮山握住自己的手腕,张纵意直摇头。 “它叫基因。” “基因?”叶遮山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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