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还有希望。 她知道张纵意心里深深牵挂着她真正的家,她牵挂怀念饱含希望的故土。 她不敢再看张纵意的笑脸了。 “我一会儿也只是回趟家罢了。我看桌上有饺子,帮我拿过来吧。” “我不去。”苏云琼拼命摇头,“也不许你走!” “殿下,你还真是……”张纵意双手捏住苏云琼的脸轻轻往上提,作出一副笑脸,“可爱,可爱。” “红盈!”张纵意突然朝门外喊道。 “是。” “饺子给我吧。” 红盈端起饺子盘,恭恭敬敬递到她手里后,躬身退下。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嘴里塞饺子:“江希杰给我讲,人死之后气化清风肉化泥,就在天地间消散了。可是我学的书上说,世界是物质的,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物质构成的。” “我喜欢后一种说法,世界是物质的。这样说来的话,我爱你,就不再是轻飘飘的三个字了,是原子,分子,或者是电子。你知道我爱抬头看星星,有时候没星星,那就更好了,我所见之处,皆是我们的爱。如此想,气化清风肉化泥又有什么可怕的呢?总有一天,我们这两颗充满爱意的粒子会在宇宙中相遇。如果那时候有一个和我一样喜欢看星星的人,她应该会发现这晚的星星特别明亮,似乎触手可及。宇宙将会把这份永恒的爱昭告天下。” 张纵意笑出声,低头轻轻吻去苏云琼脸上的泪珠,强撑起一口气,同她作最后的告别。 “我不止一次地问过我自己,如果到了临死的时候,会不会后悔做了什么错事。我后悔过许多事,我不该杀人,不该进宫,不该这样不该那样……但是,只有一件事情让我完全不后悔,那就是我遇见你。” 张纵意说完一通话,“嗬嗬”地喘气,又往嘴里填了两个饺子。 “上马饺子下马面,我到了该走的时间了。苏云琼,我知道你怕黑,我先下去,给你探探路。等你再见到我的时候,不要害怕,你面前一定亮着灯。” “如果……如果你想我了,就在晚上抬头看看。就像我看星星那样,抬头……看看我。” 她觉着自己很累,再也说不出话了。张纵意的视线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不清,眼前苏云琼的脸像蒙了一层雾面玻璃,色彩朦胧线条扭曲,耳朵边上的哭喊声也弱下去。不久,她听见了东西落地的碎裂声音。 她心里苦笑一声,知道自己的手怕是端不住碗筷了。正想脸上是个什么模样的时候,她的嘴里淌进了热泪。 “我亦不后悔,纵意。”苏云琼趴在她耳边,用手背轻轻地替她拭去眼泪,却有更多的泪水从她自己的眼角滑落,“一生困囿于皇室,我本以为三十岁死,便算是太晚解脱,如今我倒舍不得离开了。” “可你为何……要先我一步走呢……” 苏云琼起身端过一盆水,用湿布仔细地给她擦拭身体。 张纵意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响动,她知道,那是苏云琼替她穿上了寿衣。 她曾无数次给自己设计过死亡的姿态和台词,以为这样自己在面对未知的恐惧时心里会充满自信。 可真等她看见死亡时,她心里反而释然了。 既然是替苏云琼前去开路,那自己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闭上眼睛沉沉睡去,张纵意耳边又响起低沉厚重的号角声,旌旗在城墙上打起来,猎猎作响。紧在城门上的绳索猛然松开,城门洞开,战士们又重拾兵器,接连对敌冲锋陷阵,英勇而顽强。 北风怒号,窗外面扬着飘飞的雪花,张纵意躺在屋里被地龙烘得温暖的床上,她正梦见金戈铁马。 ---- 作者有话要说: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写完这章,脑袋里突然冒出来这首诗。 这当然不是结局啊朋友们,故事是he,这个故事明天会完结的!
第63章黄粱梦真 “滴,滴,滴……” 好吵,是什么东西在响? “滴,滴,滴……” 什么声音!张纵意心里烦躁,气鼓鼓地要坐起来。 “醒了!三号床的病人醒了!” 短促的跳动音夹杂大呼小叫,张纵意脑子里嘈杂一片,索性再次闭上眼。 “张纵意,张纵意,你能听见吗?” 她本想大吼一声,但声音却虚弱的像是濒死的人,一大口气从嗓子眼顶出去,她只听见自己发出如同猫叫一般的虚气:“能……” “那你睁开眼睛看看。” 她听话地撑开眼皮,光亮如电瞬间挤入双眼,她从未见过如此明亮而刺眼的光,好像在面对太阳。 张纵意又把眼睛闭上了。 “咔哒,咔哒,咔哒。” 除了这刺耳的跳动音,她还听见了厚跟鞋走路的声响。 好烦啊!张纵意已经不想再听见任何动静了,她好想再次睡过去。 “纵意……慢慢睁开眼……看看我。” 半梦半醒之间,她听见熟悉的呼喊。 “你……你是……” 没有睁眼,她只轻轻说了几个字,便又累得沉入黑暗,再听不见任何响动。 “上马饺子下马面,我到了该走的时间了。” “不要怕,你面前一定是亮着灯的。” “我亦不后悔遇见你……你为何先我一步走呢。” 张纵意被脑子里不断的回响的杂音吵醒,她猛然睁开眼。 她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睁眼便看见面前纯白的墙壁上挂着一只木头圆钟,左侧的窗子正大开着通风,白色纱帘迎风飘舞,包住了窗台上的绿色盆栽。 直到穿着护士服的女人端着药车开门进来,她仍睁大眼呆愣出神。 护士拿起药车内的输液瓶,往其中扎了一针液体,走到床边,将手中的吊瓶挂在输液架上,又捏了两下滴管。 “我……”她费劲抬起右手,碰了一下护士的衣服角。 “喝水是吧,你等等。” 护士拿起一旁的水杯,给她倒了杯水,递到她嘴边。 “不……”她推开水杯,嗓子像是被灌满沙子,声音嘶哑,但她还是将话一点点挤出来,“我这是……在哪儿?” “D市人民医院。”护士将水杯放回桌子上,拿下她床头挂着的本子填写记录,“遇难的人只有你活下来了,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昨天你旁边床上的两个人刚去世。” “那,那她呢?”她紧接着问出一句话来。 “还有谁?”护士挂好本子,皱眉问她,“抢救病人只有三位是本地的,昨天走的那两个人也不是你的亲属啊。” “噢……” 不知道为什么,张纵意感觉心里空落落的,随后护士细心嘱咐她几句,她全然听不进去。 她是谁呢?张纵意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轮船遇难,她知道。船沉进海里的时候,她眼前满是混浊缠人的海水。 然后……然后……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一道白色身影,但她看不见那人的脸。 张纵意闭上眼躺好,仔细想着。 “咔哒,咔哒,咔哒……” 医生打开门走到她床边,伸手摸她的额头,又见她没什么反应,便要转身离去。 “医生,我……” 她突然出声,喊住已经转身的医生。 “你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今天或明天就可以出院。” “不,我想问问您,”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医生的手腕,“我是不是,失忆了?” “昨天刚给你做了脑部ct,你的脑袋没问题。”医生说着话,并没有回身看她。 她失落地放开医生的手,叹了口气:“可我总觉着,我好像忘了一些事情,忘了一些,似乎是很重要的事情……” “是吗?” “好像有一个人,我想不起来了。她叫什么,长什么模样,我也不知道了。” “男的女的?” “是女子!”她答的肯定,又重复了一遍,“肯定是女子!” 医生回过身看她,张纵意低头掰扯着自己的手指头。 “张纵意。” “嗯?”她抬头,对上医生的目光,立马惊声尖叫,“你,你,你……” “我什么?” “你,你是不是叫……”她声音低下去,锤了两下自己的脑袋,苍白的脸憋的通红,“你叫,你叫……” “我叫苏云琼。” 这一声如同石尖上的水滴落地,打进张纵意的心里。她瞳仁闪烁,脑海中不断闪过各种画面。 永城差点身首异处,战场上跟敌人拼命,军营初次遇见苏云琼……自己临死前吃的那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 张纵意看见那白衣女子的脸了。 “苏云琼,苏云琼……”她说着,眼里掉出来了泪珠,“我就是说苏云琼嘛,我差点想不起来你。” 苏云琼转身就走。 “苏云琼!你要去哪儿!” “一会儿还有几台手术,张纵意,你可以出院了。” “什么!”张纵意心里像被人打了一拳,酸痛难忍。 惊疑相交,她咳了好一阵,喘着气喊她:“苏云琼,你把我忘了吗!” “你是谁啊。”苏云琼背身不看她,双手放进白大褂口袋里头,“我怎么会认识你。” “你别装了,你就是认得我。”张纵意只恨自己腿脚没劲,下不来床,“军营我第一次遇见你,公主府我当你的羽林校尉,西昌城你救我,隔月皇宫相见,玉水河前我同你表白,京郊别院我们……一桩桩一件件,我都想起来了,我全想起来了!苏云琼,你现在说你,你不认识我?” “还有上一次……”张纵意眼泪止不住的流,“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我刚醒过来就听见你喊我的名字,你叫我睁开眼睛看看你!” 她用袖子抹干泪,抽泣两声:“苏云琼,求你了,你抱抱我吧。” 下一秒,她落入了心心念念的怀抱。 “我发现你拿不稳主意的时候,总爱闭着眼睛。”苏云琼抱紧她,“这次是,玉水河前也是。” 张纵意从没有哭的如此酣畅淋漓,响亮的仿佛新生儿刚出世的第一声啼哭。 被苏云琼重新抱住,她宛如新生。 苏云琼拿起一旁的抽纸,张纵意接过来一张一张擦眼泪鼻涕。 “我要出院。”她擤完最后一张抽纸,从床上仰身坐起来,掀开被子,“我现在就要出院。” “不行,我是医生,你要听我的。” “我去给你买钻戒。”她盘腿握住苏云琼的手,激动地念叨,“我有车有房,买了钻戒先跟你求婚,然后我们去结婚,这样你就不会不要我了……” 张纵意鼻子抽两下,她又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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